望阙台 第74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因为他犯了错。”赵仕谋回忆起当年的事,说,“这是崇源七年的事了。禁军一厢定额两万五千人,但在那几年,军队实额远不足此数。当时晏群为步军司伏雁左一军都指挥使,手下兵卒并不足定额,却依旧按两千五百人的数目来领军饷。”

  “您的意思是他吃空饷?他贪了多少钱?”

  赵仕谋道:“贪的钱很有限。当时官家十六岁,军国大事仍由皇太后殿下全权处分,有不少朝臣上疏请求皇太后殿下还政,所以朝里很乱,党争不断。有人向殿下告发步军司武将贪赃,其中就点明了这个晏群。正值还政风波,殿下为立威,立刻将数十名吃空饷的武将调离珗州,永不准回京,当时的步军司副都指挥使也因此被贬至地方。”

  谢承瑢不太清楚当年的政争,但很显然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说:“晏群因此与大周结怨,这时候反周,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赵仕谋道:“晏群本来也做不了军都校。他这个人相当暴躁,一点小事儿就能恼得拍桌子摔凳子。他也好色,曾用女色贿赂朝官,被人家指着鼻子臭骂。”

  谢承瑢望着丰州城城墙的布局图,他觉得这世上不会有攻不下来的城池,也不会有完美无缺的守将。想要破丰州城,必须要从晏群身上入手。

  他的目光落至丰州城边的平宜县:“佟立德没有攻下平宜?”

  “平宜县内尚有五千兵马,守将陈弗也是根硬骨头,没啃下来。”

  “陈弗?”谢承瑢用手指点着丰州城西南角的小城门,“从这扇门攻城,怎么样?”

  赵仕谋抚摸胡须:“大军过这个门,晏群一定会发觉。”

  “大军在丰州城正门,陈弗在西南角小城门。现在平宜为守,丰州城为攻,如果转守为攻,是不是能打得晏群措手不及?”

  “你要联合陈弗攻城?”

  “是。”谢承瑢颔首,“我带一百个人去西南角小城门,主力在正门拖住他。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朝官骂他好色的话,在城墙底下演一回,引他愤怒,逼他出战。”

  赵仕谋反问:“如若他不上当呢?他不出战怎么办?”

  “他不出战不要紧,只要他的兵不在西南角门就行。”谢承瑢还有些胆怯地看赵仕谋,“不知道太尉准不准我这样做?”

  “准。”赵仕谋笑起来,“你只管放手做,我想看看你的能耐。我会亲写一封协助信,由你交与陈弗。”

  刚入夜,谢承瑢便率一小队人马自小道入平宜县。

  狂风暴雨不歇,雨水顺着谢承瑢的斗笠往下淌。他才到城门口,便有小卒拉弓而视,面带警惕。谢承瑢并不慌张,他和气地朝城楼上士兵抱拳:“某为殿前神策左一军都虞候谢承瑢,求见陈将军。”说罢,他抽出腰间领牌,逆雨抛上城楼。

  楼上守兵接过令牌,抹开雨珠,见正面刻着“大周神策左第一军都虞候”,背面刻“谢承瑢”三字。他没有叫身边人放下弓,只是说,“谢军候请慢!待我请示陈将军,再迎军候入城。”

  “麻烦了!”

  令牌传到城内陈弗处,陈弗借着烛火细细看了,说:“是殿前司的令牌不错,速速请谢军候入城!”

  人来得很慢,夜过一半,谢承瑢才得以进城。

  陈弗早就在营地等待。他没去过上京,并不清楚殿前司所有的将军名姓,但知道有个很年轻的军都虞候叫谢承瑢。

  他以为谢承瑢至少有二十五岁,所以人一来,他就在寻找这般年纪的将军,寻来寻去,唯一着将军甲衣的只有这个眉清目朗的少年。

  “陈将军。”谢承瑢朝他作揖,“在下谢承瑢,表字同虚。”

  “谢同虚?”陈弗还有些不信,他抓着伞上前细看谢承瑢的模样,问道,“你做神策军的军候?”

  谢承瑢当然理解陈弗的怀疑,他将赵仕谋的亲笔信交给陈弗:“太尉信在此,请过目吧。”

  见到信,陈弗不得不信了。他恭敬说:“在下能得太尉与军候赏识,实在荣幸。军候要我怎么做?”

  谢承瑢说:“我有办法,还需将军协助。”

  陈弗马上邀谢承瑢进账:“时辰紧,帐子里有炭,军候先暖暖。”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

第69章 二三 战城南(二)

  谢承瑢与陈弗在商量攻城之法。

  陈弗说:“平宜县到丰州城之间有一条小路,原本是商人逃避通关用的。佟立德占下这条道用来运粮,在这里设了一百个兵。”

  “只有一百?”

  “是。”陈弗在地形图上指着这一处,“佟立德将大部分兵力安在了丰州城内,他怕我们攻城。这条粮道只是他们运粮的粮道之一,可留可舍,所以看守的大部分都是拿着锄头的佃农。”

  谢承瑢很惊愕:“佃农看守粮道?用锄头?”

  “是。佟立德的兵要么是大周的叛兵,要么就是佃农。有的佃农身强力壮,被他留在城里,有的佃农差些,就只能守这些地方。”

  “这于我们很有利。我们占下这个地方,假扮他们去城中换防,骗城内守兵开城门。将军用兵埋伏在城外,门一开,立即让弓兵放箭。”

  陈弗非常担忧:“只怕我们还没攻下,晏群就来了。”

  谢承瑢说:“主力在正门拖住晏群,他短时辰内不会来。”

  “同虚是说声东击西?”

  “是。”谢承瑢盖住地形图上的西南角门,“攻破丰州,他们就不会再往南打了。”

  陈弗问道:“你怎么拖住晏群呢?他们不出战,你们怎么让他出门迎战?”

  谢承瑢说:“怒而挠之。”

  晏群好女色,从前他用女人贿赂朝官,算是人尽皆知的丑事,把这些陈年旧事搬出来,晏群一定会恼羞成怒。人一旦愤怒,就很容易想不清事,晏群这样昏头昏脑的人一定会中计迎战。等他的兵聚集在丰州城大门口时,西南角的小城门就好破了。

  陈弗赞叹道:“晏群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在这儿,同虚,这一回我们一定要胜。”

  三日后,谢承瑢带了五十精兵秘密前往伪齐仅有一百人看守的粮道。

  天才蒙蒙亮,勉强能望清前路,谢承瑢带兵绕到伪齐守兵背后,将他们一刀毙命。

  血很快就染红了树叶,隐约地还以为是秋日的红枫。谢承瑢俯视底下这堆尸体,鲜红激得他双目晕眩,他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血了,他的靴子都被血淋湿了。

  “军候,马上要怎么做?”彭六来问。

  谢承瑢说:“把他们的尸体丢到山林里,换好原先准备好的农兵的衣物。”

  天终于快亮了,这条路又寂静无声了。山林里冒出来很浓的血腥味,谢承瑢几次回头,好像都看见那些死人站在树下冷眼望着他。他做了无数次这样的噩梦,他害怕这些人变成厉鬼来追魂索命。

  “等丰州城攻下来了,我们把他们都葬了。”谢承瑢说。

  彭六不解地看着谢承瑢:“为什么?人死了就死了。”

  “没能体面地活着,总得让他们体面地走。”谢承瑢不敢再看了,“等传令兵,晏群一出战,我们就攻城。”

  将士们换上叛军的衣服,等待丰州城正城门的消息。天大亮时,传令兵骑快马而来,疾呼道:“请将军攻城!”

  谢承瑢带了三十人,装作是回城的叛兵,行至门下。

  城上小将问道:“是什么人来了?”

  “我们是来换班的!”彭六朝上面人挥手,“好几天没回城了,我们该回去了!”

  那小将非常懒散,甚至连看都不往底下看。他不屑地说:“才几天没回?不过也才两三天。”

  “两三天还不够久么?娘的,你们有好吃好喝的,我们那儿什么都没!”

  小将很不快:“你这人说话忒不客气!”

  彭六朝他吐了一口口水:“我看着就不错了,还要对你客气!快他娘的开门,不然我拿锄头拷你。”

  “真无礼,没本事的佃农!”小将也往下啐了一口。他看见这些佃农了,怎么看起来都那么精壮,好像在外守粮道的根本没这么壮。可他懒得再想,因为一会儿他也要换防了,他要回去睡大觉,抱一抱他很久没见的佳人。

  他叫人把门开了一条缝,还不忘数落几句,“官家要你们没用,佃农就是佃农,好吃懒做有些本事。”

  西南角门缓缓开启,谢承瑢抬眼,紧盯城内兵马,左手攥紧刀鞘,右手覆刀柄之上。

  他与开门的小兵撞对视线,互相对视半晌。

  小兵发现不对:“你们怎么这么多刀?!看粮道的不是拿锄头的么?!”

  “你猜猜呢。”谢承瑢猛抽长刀,喊道,“陈将军,放箭!”

  一支快箭直破秋风,贯喉穿咽。开门小卒还没反应过来,楼上就坠下一人,正是守西南角门的小将。

  “是周军!戒严!戒严!关城门!去报晏将军……”

  三十个精兵冲上前撞开城门,挥刀破阵。那开门小卒没说完整话,便被谢承瑢一刀割喉,血喷得有一人高。

  城内不断有兵士拿枪压来,谢承瑢眼中倒映千万杆长枪,带着淋漓的赤色斩向他。

  这时候他忽然又不怕了,他眼里只有敌兵脆弱的喉咙,他的每一刀都割在咽喉上。

  城门口铺满了血水,谢承瑢一脚踩在血洼上。身后战鼓响起,平宜县的大军赶到了,陈弗骑马而来,把金枪抛给谢承瑢:“军候拿枪!”

  **

  丰州城城门口对战,晏群亲自出城与韩昀晖打过三回合,不分胜负。

  谢承瑢料得一点不错,晏群已经怒火中烧了。原先佟立德再三叮嘱他不要迎战,他没能做到。他只想把羞辱他的韩昀晖杀死,他要堵住这些周军的嘴。

  有小将来劝他不要迎战,但晏群脑子里只有周军骂他的那些话,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直到西南角门彻底被攻破,佟立德亲自在城楼上喊他,他才反应过来,大骂韩昀晖:“无耻之徒,竟使此奸计!”

  韩昀晖大笑:“是你蠢!你脑子蠢,还怪别人么?!”

  “我来日再和你打过!”晏群灰溜溜地回城,要支援西南角门。可惜他来迟了,等他们到的时候,西南角门已经彻底破了,周军攻到了丰州城内的长河,两军在大桥两侧隔岸相望。

  秋风涌起,落叶飘零,水面倒影两部人马,为首的将领肃目而视,蓄势待发。

  齐军最前头的便是起义头目佟立德,褪去农民装束的他真有几分英雄气概了。他一手握枪,一手攥缰绳,他的甲衣是崭新的,那是他花了很多钱打出来的铠甲。

  河水被风扑起一层又一层的浪,涌向岸边。西南角门被攻陷,佟立德没有骂天骂地。他隔着河水看到对面的谢承瑢了,伪齐几乎摸清了周军的所有将领,自然也知道这个少年将军。

  佟立德问旁边军师吴允:“这便是那个少年将军,谢承瑢?”

  吴允说:“十八岁的将军,只能是谢承瑢了。”

  “好一个少年英雄,能破西南角门,能以一敌十,了不起!如若他能归我用……”

  话还没说完,周廷有一将骑马上前,厉声呵斥:“大胆反贼,还不速速投降!”

  佟立德大笑道:“好听话我听得多了!即行此事,又何畏死!可敢上前一战?”

  谢承瑢远远地看佟立德那副铠甲,他小声说:“好气派的甲衣。”

  韩昀晖说:“他已经是伪齐的皇帝了,怎么能没有一身像样的铠甲呢?他们抢来的钱,都花在自己身上了。”

  “难不成他们还能花在百姓身上吗?”代议恒冷笑,“说什么共富贵,富贵的不就只有他么?”

  谢承瑢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想起来被丢在林子里的那些佃农了。他觉得很唏嘘,造反就真的值得吗?人也没了,命也丢了,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见神策军未有人出战,佟立德嘲讽道:企恶裙伺二儿而无酒一四启付费整理“原来你们周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为何我能连破四州,正是因为你们周廷爱养懦将怯兵!”他又向谢承瑢抱拳,“我听殿前司得一猛将,枪法精湛,可是此小将军?我大齐正缺如此大将,不如将军来我阵营,我封你做节度使。”

  “节度使?”代议恒咒骂道,“万恶伪齐,哪来封节度使的资格,还不速速归顺朝廷!”

  “朝廷?哈哈哈,他李祐寅是皇帝,我也是皇帝!皇帝谁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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