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69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真的?”赵敛又得意了,“你有多想我?你有我想你那么想我吗?你什么时候最想我?”

  谢承瑢伸手去推赵敛,想把他从自己身上赶下去,但没推动,赵敛就跟块石头一样。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说:“我想你的时候最想你。”

  “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呢。”赵敛委屈地说。

  夜深了,瑶前在外面转悠八圈了,怎么谢承瑢还没出来啊?他跑到帐子外面偷听,二哥在里面傻笑呢,应该是和好了。

  真是吓死了,瑶前都后怕!之前他在谢承瑢那里阴阳怪气好一顿说,真担心惹怒谢承瑢,到时候挨一顿板子,还没人给他买药呢。幸好谢承瑢没放心上,也幸好赵敛把他哄好了。

  瑶前心想着终于是和好了,要不还不知道要听二哥唉声叹气多少天呢。就是他们和好了,能不能别霸占着帐子?他还想回去睡觉,困死了。

  **

  子时,齐州街道空无一人,道两边人家门窗紧闭。

  一阵风卷下来树上的叶子,还没来得及送到地上,就被一个跌跌撞撞的男人一脚踩在鞋底。那个男人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巷子,气喘吁吁地停在一户人家前。他用力敲门,哑着声音喊:“救命,王阿婆,救命!”

  窗子里点了一盏小灯,有个妇人披衣过来,从门缝里警惕地看着来人。

  “救救我家娘子,她要生了!”男人的眼泪滚下来,“快救救我家娘子!”

  王婆惊讶道:“是佟三郎?你娘子临盆了?”

  “是,好像不太好,您快去看看吧!”

  远处传了几声狗吠,佟三提着王婆子的灯笼,带着她向十几里外的家赶去。

第64章 二二 天难谌(一)

  四月二十日,谢祥祯所率擒虎大军已抵原州境内,在永霖县屯驻。

  按照原先所制定的行军策略,北路军应先攻下秦州东部重镇彭阳县,随后与南路军会合,一同攻秦安县。收复三县后,稍整顿再攻秦州城。

  到达永霖县时正值黑夜,全军安营扎寨毕,谢祥祯召擒虎军部下大将前去军帐议事。

  张延秋说:“永霖县与彭阳县只隔一座彭山,但山险路陡,易于埋伏,恐不好破。”

  谢祥祯颔首,对左第二军都虞候谭清说:“这三日,你先率二十人去勘察彭山地形。”

  谭清抱拳:“是。”

  “看来我们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彭山了?彭阳县内也有山,若要攻秦安县,也要翻山。”张延秋道。

  谢祥祯说:“彭山难过,除正路外,倒是有一条道能绕彭山,入彭阳。”

  “原秦粮道?”

  谢忘琮说:“秦州失守三十多年,粮道早已荒废,一定杂草丛生。夏日已近,蛇虫鼠蚁很多,难过。”

  “除了粮道,便只有商道。燕人与大周通商,原是自延州往均州去,现下延州收复,这条商道也就废弃了。延均商道废弃,商人大多避开延州,或从梓州往宜州,或从秦州往原州。”张延秋长叹,“原秦商道难行,山路之间劫匪横行,未必比彭山好过。”

  左第二军都指挥使翟川说:“大军从商道走太过张扬,燕人肯定一眼识破。倒不如先派一队人马,自商道前往彭阳县,绕到燕军背后去,里应外合,前后夹击。怎么样?”

  有人赞同说:“彭山险峻,只在一面攻肯定攻不下,就算攻下来,也要耗费人力物力时力。智取最妥。”

  张延秋说:“商道狭窄,能过几个兵?大张旗鼓过去,肯定打草惊蛇。”

  谢祥祯说:“强攻不下,只能智取。彭阳县是第一关,只有先破彭阳,才能破秦州城。要是第一关就强攻彭山,把兵力丢在这里,彭阳县如何,秦安县又如何?更不要说秦州城。不能把兵力浪费在小小彭山上,先派一百精兵潜进去。”

  右第一军都指挥使花流请缨:“我愿领一百精兵前往敌后。”

  谢祥祯摇头说:“这条路难走,你是右第一军都校,不能冒险。”

  右第一军都虞候李先遥请命说:“我去。”

  谢祥祯全部否决:“我觉得都不妥。”

  十一位将领争执不下,唯独谢忘琮沉默不语。她看着地形图上的山脉,又瞧见那条狭窄有险的商道,最后她对上谢祥祯的视线。

  “我去。”她说,“原秦商道难走,我与手下指挥使率兵混入,在彭山之后会合。”

  张延秋阻拦说:“商道险恶,山匪作乱,你未必能拿得下。”

  谢忘琮只说:“拿得下拿不下,都看我的本事。”

  “好,你去。”谢祥祯就是要谢忘琮请缨,“你率左第一军一百精兵,从原秦商道绕到彭山后面。秦州山多雨少,干燥少风,你找到燕人驻屯之地,先烧其粮草,逼其自乱阵脚。第一回 合,我们不能输。若你不成,负荆来见。”

  “是。”

  议完事,谢忘琮从大帐中出来,王重九就在门口等她。

  王重九是她手下最得力的战将,攻城的第一战,她不会让王重九错过立功的机会。她想带着王重九往上走,想让王重九实现报国的抱负。

  “五郎,你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谢忘琮把兜里藏的包子抛给王重九,“跟着我去抢彭山吧。”

  五日后,天还蒙蒙亮,谢忘琮与几十精兵伪装成商人,将部分士兵与刀枪藏于商车中,向原秦商道出发。

  *

  谢承瑢才跟着赵仕谋练完枪,现在正准备回帐子。

  他今天又心不安了。秦州传来捷报,阿姐率精兵一百潜入彭山,火烧燕人粮草,逼燕军下山,与爹爹里应外合,拿下了彭山。

  秦州大捷,官家竟然借此升了谢承瑢的官阶,惹朝里很多武将不满。

  赵仕谋知道他的心思,说:“官家升你官阶,是为了安抚你爹爹和阿姐。”

  谢承瑢说:“无功不受禄,靠着旁人得来的官阶只会让我坐立不安。我希望我所有的升迁都是靠我自己赚来的,而不是受他人恩惠。”

  “就算是你爹爹和你阿姐,也不行吗?”

  谢承瑢颔首:“我不想遭人非议。”

  赵仕谋满意地说:“你做得很对。在朝里做官,一定要脚踏实地,每一级台阶都是自己走,将来也不会栽跟头。”

  “我的官升得太快了。”谢承瑢担忧道,“旁人说爬得越快跌得越快,我走这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跌下来了。”

  “会不会跌,得看他们想不想让你跌。他们要你一直在上面,你下不来;他们要你下来,你翻不了身。同虚,做了官,就很难全身而退了,你只能保全自己。”

  “我知道。”

  走到一片草场,谢承瑢看见有两人正在比刀。寒光乍现,刀刃相接,在夏夜里都有些冷意了。是赵敛在和周彦学刀呢,他们每天晚上都会练,赵敛比谁都刻苦,学得也比谁都快。

  谢承瑢说:“二哥日日都勤奋练刀,现在都已经可以出师了。”

  赵仕谋笑笑:“出师?阿敛还远没能到出师的时候。”

  谢承瑢不解地看着赵仕谋,赵仕谋说:“我很迟才有阿敛,他要什么就有什么,真是无比娇纵。他长这么大,从来都不知道愁是什么滋味。”

  “只要二哥快乐就好了,不知道愁的滋味也不算是坏事。”

  赵仕谋一点都不赞同:“他不知道愁,就不知道什么是感同身受,不知道感同身受,就成了没有同理心的妖邪。我很担心他将来提了刀就忘了人,他不知道一刀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现在所学的,不过是怎么杀人而已。”

  谢承瑢有些疑惑:“二哥性子那么好,怎么会没有同理心呢?”

  赵仕谋说:“你看,他和周仲佳练刀,一直在追着仲佳的要害处打。他使出了全力,即使面前是教他的老师,他也完全不知道松放。在阿敛眼里,从来没有什么折中的办法,他要做什么,一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不就是他的缺陷么?”

  谢承瑢一看,果然如此,只是周彦知道怎么防他,没有让他得逞。可仔细想想,练刀拼尽全力,又有什么不妥呢?要是松懈了,反而不是练刀了。

  谢承瑢说:“到紧要时候,二哥会收力的,他不是这样鲁莽的人。”

  “阿敛用刀,是人跟着刀跑。他还完全控制不住他的刀,又怎么能收力呢?”赵仕谋忧心地看着赵敛,“人说练刀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性子,是硬是软,是急是慢。他的性子,在这一刻就全出来了。”

  谢承瑢隔着月色看赵敛,正好和赵敛对视了。赵敛刚看到他,凶狠的神色全都没了,只有柔柔软软的笑。他的刀也软下来,完全没有刚才的戾气。

  赵敛在那傻笑呢,差点被周彦劈一刀。谢承瑢紧张地望他,他在远处眯眼笑,又继续练了。这会儿他不再追着周彦砍了,他的刀也成了真正的柔刀。

  “非要有人看着他才好,非要有人管着他他才听话。”赵仕谋轻抚掌,目光落在谢承瑢的眼中,“只要你站在他旁边,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

  夜已经很深了,辛明彰以为李祐寅不会再过来看她,就准备就寝。谁知道刚卸钗环,李祐寅就从外面进来,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

  辛明彰匆忙对他行礼:“请官家安。底下怎么没人通报一声,实在是太无礼了。”

  “你我之间还要讲什么礼不礼的?”李祐寅把她扶起来,亲手为她卸掉发钗,“崇政殿的札子实在是太多了,到天黑了我都没看完。”

  “那官家怎么还到妾身这里来?”

  “我当然是想陪陪你。”

  辛明彰为难说:“要是叫朝臣们知道了,又要上疏说我的不是了。”

  李祐寅有些不悦:“谁敢?已经狠狠管过一回了,还想再管第二回 么?”

  “因为官家是官家,所以他们要管。”辛明彰还是推开李祐寅的手,“官家累了,妾身叫桃盈准备些吃食吧。”

  李祐寅并不饿,羹吃了几口就丢了。他有心事,自己一个人想实在是想不清,就想找个人问一问。他叫侍从都退下,只留了一个最信任的韦霜华,在他眼里,信得过的人也只有韦霜华和辛明彰了。

  他问辛明彰:“倘若我要贬一个人出京,要怎么做?”

  辛明彰问道:“官家要贬谁出京?”

  李祐寅不说话,想让辛明彰猜一猜。辛明彰低头搅拌着热羹,说:“官家要送兵部尚书姚仁兴出京。”

  “你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谢虞度候在外西征,官家能用得上的武官并不多。太尉是棵大树,要连根拔起他,只能先拔他的小根。”辛明彰丢下手中的玉勺,“姚仁兴和太尉私下里关系密切,又掌兵部事宜,不就是太尉这棵树的小根么?官家不罢姚仁兴,就永远不能掌控禁军。”

  李祐寅满意地点头:“你知道我的心思。那依你看,我怎么拔掉这一小根?”

  “姚兵部为人谨慎,一向都是以廉洁奉公为名,几乎是挑不到错处的。”

  李祐寅也就此苦恼:“没有错,我就不能罢了他。”

  “姚兵部是人,人怎么会不犯错?他不犯错,他手底下的人不会犯错吗?想罢掉他,不过是差一个时机罢了。”

  李祐寅拨动手里的玉珠:“时机,我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一个时机。姚仁兴做了这么多年的兵部尚书,在朝中有很大的威望,我轻易动他,反而引起朝臣不满。”

  辛明彰悠悠说:“妾身相信天意,官家是天命所归,上天会给官家一个时机的。”

  “天意?”李祐寅觉得可笑,“信天,能有多少胜算呢?”他望着窗户外乌黑的天,“天意是为我左右,还是我为天意左右?”

  辛明彰牵住李祐寅的手:“官家就是天意。”

  李祐寅又睡在苜蓿阁了,灯很久才熄,喘息声很久才灭。

  夜彻底深了,游廊的灯也全都乌了。辛明彰一个人披着外衣出来,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好像已经是心如死灰了,又好像是解脱出来了。

  “娘子?”桃盈忙为她披氅衣,“您怎么出来了?”

  “我要沐浴。”辛明彰露出厌恶的神色,她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恶心,“没有热水,用冷水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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