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263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谢承瑢忽然觉得好渴,他拉着赵敛的手指说:“二哥,我喝醉了。”

  “骗人。”赵敛不信,他仔细去瞧谢承瑢的脸,一点红晕都没有,怎可能是醉了?他撇嘴说,“你就喝了一口,怎么会醉啊!”

  谢承瑢闭上眼笑:“你再靠近点儿,就知道我醉没醉了。”

  赵敛又靠近了点儿,傻傻地说:“我不知道你醉没醉。”

  谢承瑢忽然抬起宽袖,遮住赵敛靠外那边的侧脸。他迷离地盯着赵敛的眼睛,倾身上前,衔住赵敛柔软的嘴唇。赵敛嘴里有浓浓的荔枝香味,只亲一下,就能让谢承瑢醉昏头了。

  “二哥……”他松开嘴,哝哝说,“我真的醉了啊。”

  赵敛脑子一下炸开了,连身上的血都烧起来了。竟然主动亲过来,那他还能放过吗?立刻上前再吻。

  他吻得很深,叫谢承瑢完全逃不掉。谢承瑢想推他,却被他圈住两只手的手腕,背到身后去。

  谢承瑢骂道:“滚蛋。”

  赵敛旋即回过神来,立马松开手、松开嘴,连嘴唇上的湿润都不敢舔了。

  “我脑子昏了。”

  他看着谢承瑢喉结上淡淡的红印,真庆幸及时停下来了,不然今天胸口碎大石的就要是他了。

  谢承瑢心怦怦跳,他越过赵敛去看亭子里的人,又看醉仙楼楼上的窗子,幸好酒客都在喝酒,没工夫到底乱看,也幸好是这儿黑,什么都瞧不清楚。

  “你以为这是在家呢?”

  “对不起,你不高兴了?”赵敛弯下腰和他道歉,“我一时大意,你别恼我。”

  “我没恼。”谢承瑢就是觉得有些羞耻,他摸到草地上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口,说,“等会儿回家,再、再亲吧。”

  赵敛乖乖点头:“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谢承瑢语塞:“你急什么?这才什么时辰。”

  赵敛还不急?他咕咚咕咚喝多了好多酒,每隔一会儿就要问:“能回家了吗?”

第244章 七四 红笺小字(二)

  今日上朝,终于有刑部官员说起李元澜、崔伯钧、曹规全的案子。这官人说:“新君刚立,旧案不可不结。国丧期过,政/变一案应当推勘了。”

  李晔临坐在朝上,什么话都不说,还是他身后的辛明彰决定。她说:“既然卿说要推勘,罪名是否查清?”

  底下回:“李元澜觊觎皇位,发动政/变,是谋反之罪。崔伯钧贩卖京中娼/妓,笼络地方禁军,有勾结之罪;联合李元澜发动政/变,私自调兵,是谋反之罪。曹规全利用职权之便,助珗州白玉馆拿下收纳罪臣子女之资格,收钱无数,犯贪腐之罪;又教唆李元澜、崔伯钧造反,也是谋逆之罪。至于崔伯钧的五哥崔显银,也犯买卖良籍罪。还有其余罪,都列在纸上了,请皇太后殿下过目。”

  高奉吉上前接过罪状,递给辛明彰看。

  辛明彰看罢,说:“现在要过上元,也不急着推勘吧。等正月过了,再审不迟。”便搪塞过去,不再提此事。

  下了朝,赵敛十分不满,屡次回望垂拱殿。

  纪鸿舟见了,问:“是在为太后不定崔伯钧的罪而烦忧?”

  赵敛见四周没什么人,便小声说:“从八月拖到现在,已过了丧期,罪名也列好了,只需要走个过场,也不费得什么,太后却还是不肯。”他把笏板收到腰间,不悦道,“怕是心里有顾忌,怕杀宗室留下不好的名声,怕下手太快底下生怨。”

  “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还能因为什么?迟迟拖着不审,不就是怕落得个刻薄名声么?况且刑部列的崔伯钧的罪名还少一样,便是当年致征西北路军全军覆没的罪。只有让崔伯钧认这一罪,谢同虚才能洗净冤屈。”

  纪鸿舟立刻想起来:“是了,我怎么没听刑部的说这一罪?”

  “我已经多次上表此罪,希望太后追究,刑部决不可能漏。他们不提,还能是谁的意思?”赵敛从心底生出来一丝厌恶,完全表现在脸上,“不定这一桩案,阿昭就没办法昭雪。太后拖到现在,难不成是不想做了?”

  纪鸿舟环顾四周,悄悄说:“太后故意不说,你还不懂她的意思?要你表态而已。”

  “我表什么态?”

  还没说完,便看见高奉吉往他们这儿跑。二人皆作揖说:“高中官。”

  高奉吉叉手,说:“赵官人,纪官人。”

  纪鸿舟笑道:“中贵人下了朝来找我们,是皇太后殿下有什么要紧事?”

  “官人说对了。”高奉吉微笑说,“皇太后殿下说了,有三衙的要紧事,要两位官人一同去商议。正巧就在这儿碰见二位了。”

  崇政殿门口还开着几株蜡梅,这日子花快谢了,隐隐能闻到梅香。赵敛闻到蜡梅,心中不悦稍减,但等到了崇政殿里面,闻不到香味了,又觉得烦躁不安。

  辛明彰没坐在帘子里了,这会儿她是端正坐在先帝用过的书案前。桌上奏疏堆得很高,她随手拿了一本,抬起眼,才惊诧地说:“两位卿来得这么快,我估摸着还有一阵呢。”

  赵敛和纪鸿舟同时行礼:“拜见皇太后殿下。”

  “奉吉,赐座。”

  他二人坐下了,辛明彰也没急着说话。她先把手里的札子看了,露出烦恼的模样。纪鸿舟见了,随口一问:“殿下因何事烦忧?”

  她说:“这正是我要你们来的原因。前些日子在整马军司的兵柄,兵部的来问我,是否要将张延秋的兵权分了,毕竟让他独掌马军司的兵柄也不稳妥。我在烦恼,因张延秋是老将,若无缘无故地分了他的权,他反而抱怨我。”

  赵敛听后不语,纪鸿舟则是瞥了他一眼,随后和辛明彰说:“这事要看张管军如何说了。不如问问他?”

  “这如何问呢?他掌兵权这么久了,不好问。所以我才愁呢,不知二位能不能替我出谋划策?”

  “这……”纪鸿舟叉手说,“兵权一事,臣和赵管军都无权过问。不过若是殿下不放心,暂分了张管军的权,张管军也不会对殿下心生怨怼的。”

  辛明彰放下札子,反问道:“是吗?”

  赵敛算是听明白了。皇太后哪是在说张延秋呢,是拐弯抹角地在说他。他叉手说:“太后垂帘听政,太后所想便是官家所想,又何来怨气之说呢。”

  “我只怕,心不甘、情不愿,生了嫌隙,那就是我的过错了。”辛明彰说。

  静默半晌,赵敛忽然说:“皇太后殿下有信,何怕臣下辜负呢?”

  辛明彰脸上笑意减了,坐在那儿,手直叩奏疏。

  纪鸿舟以为赵敛失言,立刻解围:“是,张管军怎么会辜负太后呢?”

  辛明彰重新将笑意浮上脸:“我不过是想让张管军好做些!我对张管军承诺的,都会实现,怎么会失信呢?不过是怕他对我误解而已。”

  赵敛不答,倒是说起崔伯钧的案子来。他说:“崔伯钧持兵自重,先帝难控其权柄,所以生了变故。这便是君臣之间失了原本该有的情分。大周禁军兵柄,尽数归于官家,做管军的,自然无权过问官家的决策,只管做就是。至于误解,只要有君臣情谊在,张管军又怎么会心生嫌隙?不过要看殿下是怎么做的了。”

  辛明彰微笑:“卿这么说,我也就明白了。”

  出了崇政殿,纪鸿舟还惊慌未定,追上去问赵敛:“你胆子也太大了,话说出口的时候都没有三思?你分明知道皇太后是在试探,为何把话那样挑明了说?”

  “你不会不知道我所求为何吧?”赵敛低头看脚下台阶,悠悠说,“太后能把话说明白,我自然也要说明白。想要我交兵权,倒是先把承诺我的事情做到了,否则,用什么来跟我谈交权?”

  纪鸿舟叹息说:“二哥,我实在是为你捏了一把汗。”

  “我可不怕她动我,她最好是立刻来动我。”

  赵敛又闻到花香了。他转过头望,看瘦弱的蜡梅独立风中。

  冬尽,花也要尽了。再过些时日,就看不见花、闻不到香了。

  这是先帝种的蜡梅,开了好些年了,原先还能香飘数里,如今一点儿都开不动了,就算是施了肥、淋了露,还是如此。

  纪鸿舟对着梅花感叹:“开在宫里的花,就只能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吗?”

  赵敛笑笑,说:“兴许种在别处会更好吧。”

第245章 七四 红笺小字(三)

  这几日,崔伯钧的案子还是没有审。赵敛已经等得有些倦了,就差上奏疏质问太后。恰好纪鸿舟到韶园来拜访,看见写了一半的奏疏,大惊失色:“你昏了,你怎么能写这样的奏疏胁迫皇太后?”

  他把奏疏抢下来,仔细读了已写完的内容,说,“你糊涂了,太后就等着抓你把柄,你这一封奏疏上去,不就是在逼迫太后么?到时候朝里人知道,免不了又是弹劾!”

  赵敛烦躁地把面前砚台推开:“就是想要用我手中的兵权谈判而已。我今日交兵权,明日崔伯钧就能被处死,你以为我还看不出来吗?”

  “我知道你能看出来。太后所作所为,不过是看你与她谁的耐性更好,你先写奏疏,她就站在了至高处,到时候你再想提要求,就不能了。”

  纪鸿舟把奏疏收起来,放置一边,说,“二哥,其实你我早该想到有这一日。我们拥立官家谋得皇位,便是功臣,可功臣向来如此,一朝是功臣,一朝是阶下囚。用得上你了,你才是好臣子;用不上,你就是乱党。”

  赵敛去望书房的窗子,担心谢承瑢从这儿路过时听见什么不好的东西,便把窗子关上了。他说:“家里不太好说这个,你挑简单的说。”

  纪鸿舟坐下来说:“前几日我也同你说了,太后此举不过是要你表态而已!崔伯钧现在在牢里,你怎么都动不了他,只能依靠太后;谢同虚的冤情,没有太后,你也没办法平反。你有求于太后,太后也正拿这一点捏住你。二哥,你的处境比当年卫王更难,你动不了!”

  这些赵敛又何尝不知?辛明彰逼得太紧,就是拿准了他的软肋来制约他。他若是为昭昭求清白,就必然要交出兵权;他若是不交,将来也会被辛明彰褫夺兵权,权财皆空,不要说人了。

  况且他还有一个最大的隐患,贺近霖还没有被找到,赵敛不确定是不是辛明彰带走了贺近霖。如若辛明彰已经找到贺近霖了,那么她就一定知道谢承瑢还活着。

  “你若就这样莽撞地把奏疏上了,便是放肆僭越。二哥,现在的疯狂,现在的纵容,都是为了以后的清算!”

  赵敛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将眼前的笔架掀翻。他强忍着心中怒意,说:“可是交了兵权,我又有什么筹码?”

  纪鸿舟为他倒茶,又竭力安抚他:“太后初掌朝政,最缺的就是民心。你同她硬碰硬,她绝对打你;你软一点,或许还能有商量的余地。”

  “商量的余地?商量的余地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随时随地都担忧我家人的处境,是么?这也算是商量的余地?”赵敛冷笑两声,“把谢同虚送出京,我亲自跟太后商议。”

  “你疯了吧你?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纪鸿舟觉得赵敛是气昏头了,什么都想不明白了。他抚着自己胸口,说,“你先交兵权,后乞太后问罪崔伯钧,再替谢同虚昭雪,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赵敛盯着纪鸿舟看。

  纪鸿舟说:“珗州禁军一共四十万,你手里有二十万。你是大周第一个武臣做使相的,拥立之功,平叛之功,克复之功,如此功高的武将,太后和官家怎么能够不忌惮?建功易,守功难。难道你还想做一辈子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吗?还是说要做下一个殿前司都点检?为什么不审崔伯钧,审了崔伯钧,你就无求于太后了。你拿着手里二十万禁军,她怕不怕?”

  赵敛嗤之以鼻:“我从来都不想做皇帝,以前不想,未来也不会想。”

  “可皇太后觉得你想!二哥,你未有反心,却已经有了可以反的能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现在你于皇太后,就如当年卫王于孝宗!迟早是要拿下你的,迟早是要置你于死地的,没有过错也会送你一个过错。吸干你所有血,再送你去死,这就是做功臣的下场。从一开始,你就只是皇太后的棋子,对弈已成,还留着棋子做什么?”

  赵敛无话,倚着靠背而坐:“我不信她,交了兵权,我再没有任何倚仗。”

  纪鸿舟却说:“开府仪同三司、节度使,还有少师,这么多虚衔加身,她不敢轻易动你。不如见好就收,带着使相的官衔离京,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赵敛警惕地坐直身子,厉声问道:“谁在外面?”

  良久,才传来阿福的声音:“二哥,三哥问你什么时候吃晚饭。”

  赵敛松了一口气:“让他先吃吧,我还有公务要忙。”

  阿福道:“三哥说了,他等着你,让你不要太晚。”

  “你看吧,二哥,你忍心叫谢同虚如此关切,你以为你死了,他还能独活吗?”纪鸿舟频频叹息,“现在是你全身而退的最好机会,先辞官,先交兵权,太后自然就审崔伯钧的案子了。我也同你说了,太后不过是要你表态而已,好聚好散,总比到最后头破血流的好。况且太后有了你的把柄,你再留这儿,受苦的只能是谢同虚。二哥,你自己不怕死,怕不怕谢同虚死?”

  赵敛扶额,一面心怀不甘,一面忧心谢承瑢的名誉。他是一定要还谢承瑢清白的,也是一定要带着谢承瑢走的,如果真的就在这时候走,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不敢信,不信辛明彰会轻易地放过他。

  “拿着辞官札子去和太后谈,她要的不是你逼她,是你求着他,你最好跪着求她,向她表达你的绝对忠诚。太后需要一个契机彻底清算嘉王一党,这契机要由你提。二哥,过了这日子,再想全身而退,可不成了。只有这时候,是最好的时候。”

  天渐渐黑了,韶园里传出来饭香,也许谢承瑢已经在饭桌前等赵敛很久了。

  赵敛还是犹豫,始终放不下心。

  “去吃饭吧,吃完饭再说。”他站起身,把书案都收拾好了,“我不想他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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