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230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从我见到谢同虚第一面起,你和爹爹就在想着怎么算计他,还拿我来算计他。一回两回三回,他被你们拿刀使,到现在没有怨言,你呢,你还想着杀他,把他、把我,把我们,揭发到官家那里去。哥,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我已经认不得你了。你不放过他,我肯定不放过你,你自己瞧吧。”赵敛把筷子一丢,“赶紧告发我!正好我跟你撕破脸,咱们这个家也别想好过了!”

  “是我错了。”赵敬终于松口,“是我有错。阿敛,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生大哥的气,我们兄弟俩,不应当生分的。”

  赵敛见赵敬放下姿态了,便也示软:“哥,你虽然是我哥,却不能陪我一辈子。能陪我一辈子的,只有谢同虚。你对他不好,不就是对我不好吗?你就是从来没把他当作弟媳,也从来都没有尊重过我。”

  “我是担心你真的欺君了。”

  赵敛无所谓地说:“你担心又如何?我已经欺君了,这不就是你想知道的吗?哥,我就是欺君了,你要是告发我,我、我们一家,都完了。难道这也是想看到的吗?”

  “我当然不想!”赵敬语无伦次,“我……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他没死,我好歹能帮你瞒一瞒,可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替你瞒?”

  “你别把我的事告诉长公主就行了,还替我瞒。”赵敛烦了,背过身不看赵敬,“知道的,你是我亲哥;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两个是仇家。可我如何和自己亲大哥做仇家,又如何接受得了我亲大哥想杀我的妻子?”

  赵敬再三解释:我不是想要杀谢承瑢。后来解释不通了,他才说:“是我的错,阿敛,是大哥的错。”

  “是你错?从小阿娘就和我们说,有过必改,你若真觉得自己错了,现在就跟我去韶园,负荆请罪。你要不去,我今后再也不进你家的门,只对外说我们兄弟不啰嗦了。”

  瑶前见机说:“哎哟,这怎么行!兄弟两个因为这件事分家,这是叫外人笑死的!”

  赵敬心里很乱,眼下他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就想着以后怎么办。

  屋外的雨渐渐有些小了,万物蒙在雨中,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珠玉还是从屋檐低落,园中的小池哗啦哗啦淌着水。

  赵敬听进这些声音,悄悄观向赵敛。他的二哥,好像一眨眼就长大了。分明以前还没他高,还能在他怀里撒娇,而现在,二哥已经比他还要高了,也再不会在他怀里撒娇了。且他再怎么自我否定都没用,二哥确实已经成家了,和谢承瑢也不是一时兴起地玩玩。

  他倏尔觉得愧疚,又蓦地觉得可惜。

  爹没教过兄弟怎么反目,他和赵敛也不会因为这些琐事不来往。

  所以他说:“我去带几卷书画,就当是我的赔礼吧。”

  “书画不够,你想好怎么同他请罪吧,不说清楚,我跟你也没完。”

  *

  李思疏在屋中听见走廊外面吵闹了。

  她正用银勺舀香,细心地把香料放进香炉中。旁边的内侍静静看,后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凑耳朵去窗边,说:“那头怎么这么吵呢?是不是都尉和管军吵起来了?”

  李思疏将香炉的盖子盖好,只见一缕白烟浮上来,笼在眼前。

  她不急不慢地说:“不要去凑他们家热闹了。”

  “可是长主,皇后殿下不是说……”

  李思疏用手挥散白香,说:“不该我们问的,就不要问。都尉会处理好一切的。”

  内侍叉手说:“是。”

  她瞥了一眼窗外的秋雨:赵敬和赵敛才是真的一家人呢,就算他查出来谢承瑢没死,他也不会告诉她的。

  看来想要抓住赵敛的把柄,不能从赵敬这里走。

  真是扰人的秋风。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好因为标题原因连锁了两章…真不造为什么!

  这一章没怎么改可能有错别字,如果有请指出因为我真的没有时间再改了555

第210章 六五 屋漏在上(一)

  唐任步军司嫖/妓案之后,步军司不少武官都因此迁降。唐任被罢军权、军职,外放平州;秦书枫被罢去步军司都虞候之职,褫夺兵柄,赋闲家中。

  白玉馆的事也不了了之,没有官家诏令,赵敛也没有办法再往深处查。

  韩昀晖接替了秦书枫做步军司都虞候,陈复官复原职,没升没降,但官家记得这个人了。

  步军司将军印信无人掌管,李祐寅也没有把印信给赵敛的意思,反而紧紧放在自己手中。朝中大臣对此多有议论,暗自猜测官家还是对姓赵的不放心,不然怎么不给兵权呢?

  赵敛倒是不在意,不放权就是闲官,他可以偷懒了。平日里他就在军营里看着将士们练兵,到时辰了准时回家,一刻都不耽搁。

  一闲就闲到了十二月,太子殿下的婚期将至。

  腊月风凉,方才下过初雪,京中积雪未尽。步军司出禁军在亲迎必经之路扫雪,赵敛在旁督促。中遇纪鸿舟,二人寒暄,便说起皇太子纳妃。

  纪鸿舟说:“殿下纳寇氏三娘为太子妃,二哥可知道?”

  赵敛用脚把碎雪挥到路边去,说:“略有耳闻。”

  “官家一入冬便身子不好,前几日开始就没有上朝,不知殿下纳妃时,还能不能在当天醮戒?”纪鸿舟望雪亮的天,他与赵敛相识这样久,语颇随意,说话也丝毫不顾忌。

  赵敛有些警惕,环视四周,发现无人,才说:“官家再不豫,总不能连皇太子纳妃都不在。叫旁人见了,也是会笑话的。”

  纪鸿舟说:“上朝都是皇后殿下代,醮戒又如何?”

  “你再说这样的话,也不必做勾当皇城司公事了。”赵敛上手去堵他嘴,“别说了啊,扫雪去。”

  玩闹到一半,忽有人疾步跑来,见了赵敛,立刻抱拳:“二郎!”

  “杜秉崇?”

  杜奉衔现在是随瑶前在殿前司,殿司每日都忙,平日根本和他见不着几面。

  赵敛瞧他满头是汗,隐隐觉得不安,问:“怎么了?”

  杜奉衔在他耳边轻语说:“二郎,延州来传,贺近霖不见了。”

  果然没什么好事,赵敛蹙眉说:“什么时候的事?叫人找了么?”

  “消息才传过来,我就来报给二郎了。找了,延州那儿我留了好几个人,找了半个月,军营里、村子里,连附近的山都搜遍了,实在找不到人。弟兄们担心出什么纰漏,所以托人送了信。”

  扫雪的声音渐近,那是有禁军过来了。赵敛瞥了一眼陌生人,努力平复道:“把信拿给我。”

  “怎么了?”纪鸿舟纳闷地上前来问。

  赵敛把信拿着,说:“这里人多,不好说,到那头巷角说。”

  天气冷,街上雪几乎融成了水,人走几步,靴子就湿了。赵敛顾不上湿了的鞋,和纪鸿舟在巷子里读了两遍信。巷子里安静,有麻雀在空中乱飞,偶尔在墙上歇脚,都被纪鸿舟挥袖赶走。

  “贺近霖跑了?他能跑去哪里?”

  赵敛摇头:“不知道。我就知道慈悲最坏,当初就不该放过他。留下来他,就是留下了隐患。”

  纪鸿舟说:“贺近霖能去哪里?要是被人发现,二哥可要遭殃。”

  “现在四处都找不到他,他又失踪了这么久。”赵敛把信窝成一团,恼怒说,“别是被谁带走了,到时候出现在珗州,麻烦可就大了。”

  “怎么办?要不要我派人去延州找。”

  赵敛说:“先等延州的信吧,年底事多,我忙不过来,你也忙不过来。”

  纪鸿舟心想也是,他安抚道:“你放心,延州离珗州远呢,贺近霖身无分文,又孤身一人,绝对过不来。只要他不来珗州,就没事。”

  “倘若他就是要来珗州呢?”赵敛不详之感越来越重,“我怕就怕,是有人抓了他来。”

  纪鸿舟思忖好久,说:“皇太子纳妃,珗京城门查得严,他未必进得来。我们只管在门口盯着,若真见到他,直接捉了就是。”

  赵敛道:“贺近霖这么不听话,不能再留了。要真逮到他,就直接杀掉,别再留活口了。”

  *

  约过几日,便到皇太子纳妃礼。按礼,采择问名、告吉告成告期、册妃俱行,今日是亲迎。赵敛与纪鸿舟以节度使被皇后任命为随行使者,同皇太子齐行至寇宅门前接亲。他二人着公服,天还未亮就进宫候太子。

  太子李晔临刚刚起床梳洗,发还未簪,暂不见人,赵敛与纪鸿舟只得在外等。等到天微微亮,总算是梳成,本是换服便走,可阁中内侍忽然出来,对他们说:“太子殿下想见两位官人。”

  赵敛和纪鸿舟互瞧对方一眼,悄声恭敬入门。

  李晔临已经穿好礼服了,发呆似的坐在那儿,手脚发冷,背心却发汗。他苦等外面两位节度使来,才一见面,望到是高大威猛的武将,更加紧张难安了。

  “臣赵敛、纪鸿舟,参见太子殿下。”

  李晔临听他们行礼,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储君,鼓起胆子说:“两位官人不要多礼。”

  他不自在地坐了一会儿,说,“我成婚,说的话、做的事,都得按规矩来。宫中女官教我说话,我记不清,不知道两位官人能不能替我背一背?”

  赵敛说:“可以。”

  “太好了。”李晔临笑起来,随手就把宽袖往上摞,边上内侍见了,忙过来劝阻:“殿下,袖子要齐。”

  “好吧。”李晔临并不在意这些了,他和内侍说,“把桃盈叫我背的那些话说给两位官人听。”

  内侍遵命,只说:“醮戒礼时,陛下曰‘亲迎惟古趋,辰之良,往帅以恭’,太子殿下应回:‘臣谨奉制’。至妃家中,太子殿下曰:‘某奉制亲迎,敢不恭承’。”[1]

  赵敛就听了这两句,以为还有,但内侍迟迟不说。他问:“就这些?”

  内侍答:“就这些。”

  赵敛不明白这两句话有什么好背,听一遍也就记住了。他说:“回太子殿下,醮戒时群臣皆在,不能提醒。或亲迎时可以。”

  李晔临心说也行。他不放心,要走之前还找他们背,看他们滚瓜烂熟的,这才安心了:“好,这就走了。”

  出宫前,太子要在东宫官引下入文德殿受醮戒礼,群臣在垂拱文德殿门之内等候。但等了许久,都不见官家。

  殿中一时有细响,不知被谁一声呵,停住了。良久,闻内侍传:“皇后殿下到。”

  辛明彰穿翟衣,乘辇而来。太子见其拜,众臣下内侍见其亦拜。

  她没有说话,是边上入内内侍省都知韦霜华代皇后说:“陛下略感不适,尚不能达,故而下诏,由皇后殿下代陛下行醮戒礼。请太子殿下拜。”

  赵敛和纪鸿舟站在前面,两个人都有觉出乎意料,可一切却又是在意料之中。

  皇后代陛下行礼,其实是逾越之举;陛下不能来替太子醮戒,也有违礼制。显然,底下臣子都觉得不妥,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了。

  皇后降辇,皇太子就位拜礼,搢圭舞蹈后再拜。[2]按理,应奏圣躬万福,但面前不是陛下,是皇后,李晔临迟疑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辛明彰直直盯着他,似乎非逼着他说“圣躬万福”,他不敢,最后只说:“娘娘万福。”群臣闻此,皆呼:“皇后殿下万福。”

  殿中静默半晌,辛明彰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示意内侍再行下一步。

  内侍引太子升自西阶,后取盏,以酒注盏,而太子跪搢圭受盏。又有太官令奉馔设于位前,他饮食毕,降阶北向再拜。[3]

  讫,辛明彰说:“亲迎惟古趋,辰之良,往帅以恭。”

  李晔临努力回忆,说:“臣奉制。”说完,好像记得不对,又改口道,“臣谨奉制。”

  殿中人皆松了一口气,等着太子出去,这才彻底放了心。

  礼毕,就该出宫门迎亲,众使者随李晔临出,赵敛和纪鸿舟亦随之出。

  而辛明彰坐于殿上,遥望李晔临穿衮冕的背影。她的心里在叫嚣、在不甘,她摸自己翟衣的袖子,对于衮冕的渴望越甚。

  醮戒毕,才出宫。宫城外已经挤满了人,都是来观瞻太子殿下英姿的百姓。李晔临长这么大,出宫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威风,不由得意,挥手同百姓示意。一旁跟着的纪鸿舟提醒道:“殿下,行于马上,不要多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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