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214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唐任和秦书枫关系一直都好,他二人同在步军司,若心存不轨,肯定能惹出许多祸来。现在无战事,这些禁军练兵肯定不如之前勤了。”

  赵敛说:“军队一没了斗志,士气肯定涣散。又不练兵,还能做什么?不过秦书枫一直都是规矩的人,也不能出什么岔子。”

  谢承瑢并不认同:“秦书枫守规矩,唐任未必守。唐任要是不规矩,秦书枫是纵容他,还是揭发他?”

  赵敛还在思索,谢承瑢却突然指着前面:“金铺!之前我给你买的指环,就是在这儿打的。”

  赵敛转过脸,望过铺下的匾额,笑说:“怎么,想换指环了?”

  谢承瑢点头:“我想给你十个手指头都戴满了,富贵。”

  赵敛啧声说:“那不是富贵,那是有钱没处花,闲的。进去看看吧,我迁了官,给你买点好东西。”

  金铺人并不多,里头加上店家统共五个人,站得都散。赵敛进门,那店家仰首看见一身紫衣,登时喜上眉梢,招呼道:“官人请进!官人要买什么?”

  谢承瑢随意看,才走过一只柜子,见那头站着两个人。他觉得很面熟,又仔细看了,才发现竟然是唐任和一个女人。

  唐任头戴玉冠,身披灰袍,腰间环玉,手正揽在娇人细腰。他的手指上下乱动,有时摸到女子的腰臀,被女子一掌拍开。他的嘴巴亦不老实,说话就说话,非贴着女子的脸,眼神迷离,非常好色。

  女人就不必说了,很漂亮,不过有多漂亮,谢承瑢并不敢多看。

  “望什么呢?”赵敛察觉他没有声了,凑过去看,也看见了唐任。

  谢承瑢说:“我不好呆在这儿,回家去吧。”

  却不想,唐任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赵观忱?”

  唐任立刻松了搂腰的手,接着就摸鼻子。摸完鼻子,他才想起来到赵敛面前作揖,“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二郎!瞧你这身打扮,是刚从宫里回来么?”

  赵敛自然地把谢承瑢护到身后:“唐管军。我是刚从宫里回来。”

  “这是?”唐任疑惑地往他身后瞟,却被赵敛宽阔的肩膀挡个严实。

  赵敛坦然说:“这是拙荆。”

  唐任恍然大悟,急忙相拜:“见过嫂嫂。天这么热,看来嫂嫂是接二郎回家的?”

  谢承瑢捂紧自己的帷帽,不自在地要出店门。门口小厮也焦急地垫脚看他,早已把马牵过来了。

  “二郎和嫂嫂情深如此,实在叫我羡慕啊。”唐任嘿嘿笑,“天热,不如我请二郎和嫂嫂吃些凉饮吧?”

  赵敛婉拒说:“不了,我已经叫人在家里制了。”他不想唐任再提谢承瑢,便将话头转向了那边的女子,“这是官人的娘子吗?”

  唐任回头看了一眼,清了几声嗓子,没回答,反而说起别话:“之前不一直说要请二郎吃酒吗?今日遇见是缘分,倒不如这就去醉仙楼走一趟?带上嫂嫂?”说罢,他又扭过脸去瞅帷帽下的脸。

  “要吃酒,也是我请官人吃。不如改天吧,我娘子怕热,这就要带他回去了。改天我请你们吃酒,如何?”

  “倒也成。”唐任乐呵呵笑,又说,“那不说了,天热,快些回去吧。”

  他目送赵敛出店,那颗悬在头顶的心猛地放下了。就这短短工夫,他已经冒了许多冷汗。赵敛走远之后,他恶狠狠盯着店家质问:“赵二到店里来,你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店家无辜说:“小的不知那是赵大官人。”

  “他穿那么显目的紫衣,你不知道?哪个穿紫衣的进来,你都得说!你让我怎么说你!”

  唐任气坏了,浑身上下都冒火气。店家哪敢吱声呢,就说:“下回记得了,下回一定记得了!”

  “官人。”那女子贴上来,“就一个赵二而已,你何必动那么大怒呢?”

  “就一个赵二?你不知道赵二是谁?”唐任鼻子出气,转回到柜前赏金,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你方才看清赵二边上站的人了么?”

  女子说:“奴看见了。”

  唐任纳闷道:“我只听说赵二跟谢承瑢好,这谢承瑢死了,赵二哪还来的娘子?借尸还魂了?”

  女子并不懂唐任在说什么,追着问,却被唐任不耐烦地打断了。

  “我同你说,有用么?挑你的金,挑完就走,少问那么多。”

  唐任闷着想了好久,回忆方才的背影,还是觉得不对劲。莫非赵敛又娶了别的女人?可那身影怎么瞧也不像是个女人。难道是谢承瑢?但谢承瑢没有那么瘦,且他已经死在火海中了,赵敛还能欺君不成?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来,他最担忧的是赵二多管闲事,四处说自己好色,到时候再捅到官家那儿去,他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官人,我要这个!”

  软香又来蹭唐任的怀了,他根本烦不了那么多,哪个男人不好色呢?赵敛也必然好色,都色到男人身上去了,可比他严重得多。

第193章 五九 玉楼金阙(三)

  赵敛升了官,不知道多少人赶着到韶园送礼,把这小园子外圈都围满了。他知拿人手短、吃人手软,自然不会收,全都打发人退了回去。

  傍晚,林珣和赵敬都来他家里拜访,礼倒是没送,空着手就来了。

  赵敛笑说:“旁人送礼排满路,我亲哥哥倒是什么都没给我送,连个茶都不给我买?”

  赵敬同笑着,拍他好几回手腕,才说:“前几回送你那么多,你都忘了?这回我偏不送,回头等风头过了,我再补上。”

  “不要你补,我说了好玩的。也不要人给我送,官家赏赐我的那些,园子都堆不下了,哪还能装得下别的。”赵敛请林珣进来,“做了好吃的,夷玉瞧瞧如何。”

  就坐下来一起吃了晚饭。

  谢承瑢并不在席中,赵敛不想让旁人知道他还活着,自然瞒得严实。但思衡在,韶园里小厮不多,今夜他是来帮着倒酒的。

  “你和纪风临同时还朝,官家是对你们抱有极大的期待,不然怎么一个做了管军,还有一个做了四直都虞候、勾当皇城司公事。”赵敬说。

  话才说完,思衡就伸臂来替他斟酒。赵敬看见那张和谢承瑢七八分相似的脸,颇不自在,护着杯盏说,“够了,不能多吃了。”

  林珣笑眯眯看,接着赵敬的话说:“纪风临虽只做四直都虞候兼勾当皇城司公事,却直掌宫中禁卫,也算是高官了。”

  “是不是高官,只看品级是远远不够的。”赵敛把思衡面前的酒杯挪到自己跟前来,轻声说,“天晚了,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我去找你,有话同你说。”

  思衡下意识揪住衣服,点头说:“是,我走了。”

  林珣望着他背影远去,纳闷道:“前几日我听人说你成了家,是真的吗?是你和思衡?”

  赵敛边给林珣倒酒边问:“是谁说的?”

  “传的人可多了,也不记得谁是第一个了。是真的?”

  赵敛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林珣觉得不上来。他看赵敛并不是很想回答,自己就不好再问了。

  赵敬也纳闷,他想起来赵敛刚才和思衡说晚点去找他,莫非是?

  “发妻去世,请其兄弟姐妹作续,倒也没什么。”林珣说。

  赵敛没说话,他把酒壶里的酒都倒完了,回头看了一眼长廊外挂着的灯。

  酒没到尽兴,碍着明日还有早朝,夜还未过一半就都得散了。

  韶园树多,夏天了尤其惹虫,四周皆是虫鸣。林珣有些害怕这些虫,到处挥手要赶,嘴中嘟囔:“可别过来!”

  “虫都呆在草里,不会往人身上爬的。”赵敛说。

  林珣似醉非醉地瞟他一眼,反问道:“你就这么笃定,虫不会往人身上爬吗?”他大笑说,“二郎,人是猜不透虫的心思的,这虫不捉,迟早会爬到你身上。到时候咬你一窟窿,你怎么说呢?”

  赵敛知道他明里暗里在说什么。他问:“我没捉过虫,不知先捉哪一只?”

  林珣和赵敬对望一眼,认真说:“哪只蹦得越高,就先捉哪只。捉虫之前,切记与虫划清界限,否则就分不清彼此了。”

  赵敛拱手,恰走过一截没人的长廊。他说:“我与纪风临升迁,到底是要请嘉王吃酒的。他早在我刚还京的时候就叫我了。”

  “吃酒归吃酒。”赵敬掩唇,“你不好单独叫他,就张罗着百官一同去。你刚做管军,不要做得太分明。”

  “是。”赵敛送哥哥和林官人出门,摇手呼唤,“下回再会。”

  *

  赵敛与纪鸿舟同办了升迁宴,请朝中六品及以上的官人吃酒。因请了客,便不算是不赴嘉王的约,李元澜也无甚好说。只是这宴遭人眼红,面对面说话都笑嘻嘻的,背过身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说的话无非是“过于张扬”、“狂妄自大”,又有人私底下嘲讽赵敛、纪鸿舟武人身份,粗犷鄙陋之人罢了。

  赵敛别珗州太久,这些官人们似乎都已忘记他功臣之后的身份,更记不起他曾是珗京最风光的公子哥,就只晓得他是个野蛮的武夫。

  赵敛耳朵好,偶尔听几句风言风语,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酒足饭饱了,就要开始肆意谈天了。十几个好喝酒的聚在一起比划,对赵敛起哄说:“二郎得了这么高的功绩,这是名和利都有了?”

  赵敛装傻充愣地胡笑,便有人以为他是真的傻愣。

  “二郎这么拼命地在西北杀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京入朝吗?”不知是谁问起。

  赵敛摸着酒盏,仰头饮尽了,反问:“谁不想做朝官?这不当是为官之人的志向吗?”

  提问者喝得多了,说话摇头晃脑。他说:“人各有志,所谓志向,不过就是‘名’、‘权’、‘金’、‘色’,总之我是为了名!”

  话音未落,有人就嘲笑他:“酒喝多了,真话都出来了!官人你是为了名!”

  “人为名死!谁不想青史留名?‘豹死留皮,人死留名’[1],人若无名,死了,就算是孤魂野鬼,谁都不知、谁都不晓喽!”那人豪放地挥手臂,有些斗鸡眼地看赵敛,“我是为了名,二郎是为了什么?你可别说什么都不为!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赵敛直直看着他,并不回答他的话。

  崔伯钧方才一直在边上看,插不上话,现在场面尴尬了,他就装熟络地凑上去,说:“二郎至今没娶妻,应当不是为了色。”

  桌上哄笑一团。

  赵敛也笑,他始终抱着酒杯,像是醉了,却脸不红心不跳。他嗤笑说:“谁说我没有娶妻?”

  崔伯钧并非没有听说过赵敛娶妻的传闻,不过挖苦套话而已。他试探地问:“所以,先前旁人说二郎已有妻室,是真的了?”

  “你瞧你喝多了不是?你都已经听人家说,还要来问。”赵敛把酒杯推向他,“你糊涂了,还不自罚三杯?”

  酒楼中的灯迷离恍惚,崔伯钧晕在这样的烛火中,窘迫地发不出声。他思虑再三,还是喝了三杯酒。

  “二郎既然已经娶了妻,为何不昭告天下呢?”刘宜成问。

  赵敛并不忌讳:“因为我的娘子是个男人,我同他永远不能真的成婚,也就一直没说。”

  酒桌上突然安静了,纷纷不言。刘宜成当属最坐不住的,因为赵敛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了。

  赵敛朝这些官人作揖:“各位见笑了。”

  各人脸上都发僵,因为这样的结合,在他们眼里叫“私通”,不太好看。也不算是触碰律法,就是叫人别扭而已。

  还是李元澜替赵敛解的围:“二郎是性情中人,其实娶男娶女都是个人所愿,我们外人又如何道呢?总之我今日是第一回 知道二郎成婚了,就以此酒贺二郎新婚吧。”

  边上人见了,都不好再驳三大王的面子,也跟着一起饮尽。

  崔伯钧落个脸在旁边看,酒喝了几轮还沉不住气。他见赵敛醉醺醺地要趴下,忙在他耳边问:“娶妻,娶的是谢承瑢吗?”

  赵敛完全泡在酒里了,连眼里都闪烁着几分醉意。他就睁着这双醉眼:“你喝糊涂了,谢承瑢不是已经死了吗?被你烧死在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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