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21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赵敛身心发泄完毕,索性连缰绳也不拉着了,放开双手,展开手臂,迎接扑面的风。他的头发被风彻底吹乱了,但马场没什么人,他也懒得再理。

  “阿敛最近还在读书么?”周彦问道。

  不提到读书倒也罢,一提到读书,免不了要想起杏坛书院,又免不了想起同窗,紧接着便是谢小官人。赵敛心中不爽言于表,随意答道:“读呢。”

  周彦见他这番模样,大笑道:“怎么,不喜欢读书?”

  “也不算,就是烦!”赵敛踢马,照夜旋即飞驰而出。

  周彦见他连缰绳都没有拽,忙喊住他:“阿敛小心!不要摔马。”

  赵敛不会摔马,他调转马头又回来,对周彦道:“不瞒将军,我一心只想从军。我想骑马,想挥枪,不想被书本束缚,被年岁束缚。”

  “不要心急,该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周彦语重心长道,“还未到时候,急不得。”

  “急不得、急不得,我爹爹也说急不得。这时候不从军,还要到什么时候从军?到七十岁,到八十岁。”赵敛不悦,低头搓照夜的鬃毛,把鬃毛搓得一条一条的,“我爹就是不想让我从军,我都瞧出来了。”

  周彦骑马过去,安慰道:“你还小呢,好好读书,读完了,再从军不迟。”

  可赵敛却说:“书是读不完的!天下有万卷书,就算我一天一卷,从出生就开始读,也要到三十岁才能从军。何况天下不止一万卷书。”

  周彦笑笑,还是说:“不要急。”

  照夜嘶鸣一声,踏步要往后走。赵敛正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转过头,只见马场外那棵树下站了一个人。

  树上的叶子沙沙响,偶有几片落在那个人的肩上。那个人穿着青色衣,和叶子都融在一起了。

  “那是被官家亲封少年将军的谢承瑢么?”周彦问。

  赵敛有些出神,轻轻说:“是他。”

  风卷过赵敛未束起的发,黑色发带随风起舞。他不想谢小官人看见他披头散发的样子,所以在马上,又手忙脚乱地梳好头发。

  树响袂翩,谢承瑢又变成了画中人。

  【作者有话说】

  [1]:铛头,执掌烹饪的厨师。

  不度(duó)我

  周彦将军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六章 。小赵上课开小差,脑子里在想周将军的刀法。

第19章 第七 不度我(二)

  谢承瑢一开始没想到赵敛会在殿前司。

  他只是来帮谢忘琮喂马的,喂完马就准备直接回家了。但是他路过马厩的时候,竟然没看见照夜。殿前司没人敢骑照夜,一定是赵敛把它带走了。

  谢承瑢看着照夜的槽,想起来赵敛今天在书院闹脾气。他不明白为什么赵敛要生气,就因为程庭颐来迟了,所有人都围着程庭颐转,所以他生气了?想来也是,以前所有人都是围着赵敛转的,这回忽然受了冷落,他肯定不高兴。

  谢承瑢不想哄赵敛的,可是他的腿脚不听使唤,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到马场了。

  他躲在树下,果然看见赵敛骑马。赵敛这身衣服放量很大,本来是上学穿的,不该用来骑马。但就因放量大,行在马上非常飘逸,风一吹,他的袖子就随着风摆,反而没有二月里那么凌厉了。

  谢承瑢不知不觉又陷进去,回过神时,已然对上赵敛的视线。

  他叉手,先向赵敛身边的周彦作揖,喊道:“见过周管军。”

  “你就是谢小官人?”周彦翻身下马,也作揖说,“听过你的名字。”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无非就是寒暄几句,但又把赵敛给丢下了。

  赵敛随着周彦下马,躲在照夜肩旁偷听。他偶尔也会偷瞄,看谢承瑢的笑脸。果然,谢承瑢见谁都是这样笑的,看来对自己根本没有什么不同。他又开始怄气了,继续给照夜搓马毛,都快把毛搓成面条了。

  “一会儿小官人要去哪儿?”周彦问谢承瑢。

  谢承瑢说:“陪二郎玩一会儿,到晚上再回家。”

  赵敛偷听到了,搓马毛的手顿了顿。陪二郎玩,是陪哪个二郎玩?不会又冒出来个李二张二吧?如果是程二,他能给气死。正思考间,听见周彦说:“阿敛喜欢骑马,若是要玩,陪他骑个几圈也就行了。”

  哦,是陪赵二玩。赵敛笑了,继续给照夜搓毛。

  周彦要走了,赵敛也假装要走,顺利被谢承瑢拦下来。

  “二哥还要不要骑马?”

  赵敛不看谢承瑢的脸,把眼睛撇到一边去,嘟囔说:“不想骑马,我要回家去了。”

  谢承瑢看见照夜一簇一簇的毛,笑说:“你这么弄它,它会不会不高兴?”

  “它会不会不高兴我不知道,反正我……”赵敛盯着谢承瑢,耳朵一红,说,“我回家去了。”

  赵敛牵着照夜去马厩,谢承瑢就默默跟着他,走了一路,但两个人都不说话。

  等关好了马,谢承瑢才喊:“二哥。”

  赵敛假装没听见,拍拍手走过去,不理他。

  谢承瑢快步跟上前赔罪搭话:“二哥骑马快活吗?”

  赵敛阴阳怪气说:“骑马不就那样么,你说快活就快活,你说不快活就不快活。”

  说完,他转头瞧了一眼谢承瑢的表情,好像没有生气,那就继续往前走,不和他解释。

  谢承瑢一点也不气,他又跟上去说:“怨我事儿多,二哥今天到书院来,我都没有和二哥说上几句话。是因为时辰太紧了……”

  话音未落,赵敛就没好气说:“谢小官人是忙呢,主要是程郎君迟到,忙着多关切。我不如程郎君,自然受冷落,无妨,谁让谢小官人跟程郎君更要好呢?”

  谢承瑢听罢,不再往前走了。赵敛没听到脚步声,也停下来,回头看去。

  “你说什么?”谢承瑢问。

  赵敛不敢撒野了,但他还是很不快,小声说:“我说、我说你跟程郎君玩得好,说错了吗?我不如他,你就不跟我玩儿了,也没说错。你也不理我,你今天统共和我说的话,不算作揖,也没超过五句,我没说错吧?”

  谢承瑢点头:“我确实和你说话少了点儿。”

  赵敛硬气起来:“你瞧吧,你瞧瞧了,我一个字都没说错。反正我要回家了,你去找程郎君玩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欢笑。

  这是赵敛第一次听见谢承瑢这样笑,有点没预料到。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谢承瑢是真的笑得很开心。

  他更不高兴了:“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我只是觉得疑惑,心中有一问不解,二哥能答?”谢承瑢笑着问。

  “不能答,你不会,我也不会。不要问我。”

  可谢承瑢偏偏追着问:“朋友之间,也能吃醋?”

  赵敛霎时耳热,结巴道:“我吃什么、吃什么醋啦?你胡说什么,不要擅自揣测我的心意!”

  “你没吃醋?我不过跟人家多说了几句话,你就气得歪鼻子瞪眼的,叫做没有吃醋?”

  赵敛羞得把耳朵捂起来了,疾步往前走,想赶紧逃跑。谁知谢承瑢比他还快,跑至他前,把他拦了下来。

  “我也不是有意冷落二哥的,只是庭哥脸薄,今日受骂,我担心他将来不肯读书,所以多哄了他一会儿。”

  赵敛自知理亏,干脆盘膝坐地,伏着背、埋着脸,闻满面的青草香。

  谢承瑢也随着他坐下,靠在他耳边说:“二哥就不同了,我知道二哥不拘小节,气量也大,就算我暂时忽视了二哥,二哥也不会不高兴。对不对?”

  赵敛“哼”了一声:“所以你是在哄我了?”

  “是,我知道你不开心了,所以就来找你了。”

  赵敛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但还得别扭一会儿,不然没面子。他说:“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也不算,我来替我阿姐喂马。”谢承瑢诚实说。

  赵敛一下被泼了冷水,本来还挺高兴的,这下又不爽了。他低头,闭眼屏气,不说话。

  谢承瑢以为他好了,也不说话了。

  马场的草高了,俯首时,草尖恰好能戳到鼻子。

  赵敛觉得痒,所以抬头望天,顺势用余光看谢承瑢。他看见谢承瑢在发呆,不知道是不是不耐烦了。

  “谢小官人?”

  “怎么了?”

  赵敛郁闷说:“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谢承瑢叹了一口气:“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赵敛把小草也搓成条,搓完了,就倒在谢承瑢身上,压得谢承瑢惊呼:“二哥!”

  “你还记得三月里,你来看我的时候,我问你的话吗?”

  谢承瑢吃重,背过身,恰好承了赵敛的背。他费劲地抬起头,问:“你问的哪句?”

  赵敛故意再往下压,枕着谢承瑢的后颈,咬牙切齿说:“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来找我,看鱼!”

  谢承瑢觉得痒,躲几遍不得,只好笑说:“我现在就有空。”

  “现在有空,前些日子就没空?没空还和程庭颐吃鱼去,你怎么不想着找我去吃的?醉仙楼的鱼好吃吗?”

  谢承瑢没想到赵敛这么好气,还在因为这些小事吃醋,就逗他:“好吃。二哥跟我去吃鱼吧,怎么样?”

  “你跟别人先去了,我就不想再去。”

  谢承瑢背后忽轻,转眼,赵敛又伸手臂揽过他的肩,挨着问:“你送我刀,也送给他什么了吗?重要且宝贵的东西,是不是也给他送过?”

  谢承瑢望着赵敛的下巴尖儿,问:“我要是送了,你怎么样?”

  赵敛压下谢承瑢的后颈,二人一同摔在草地上。

  土地很软,但草很扎人。侧躺在草地上,只觉得锐利的草尖非常戳肤,瘙痒却躲不得。谢承瑢欲要起身,抬眸,又对上赵敛深深的眼。

  “你要是也送给他了,那我就把刀还给你。我这人蛮狠又霸道,只想要独一无二的东西,别人有了,我就不稀得再有。”

  谢承瑢望赵敛委屈不甘的脸,不忍心再欺负了,故而诚实说:“我只有那一样宝贝的东西,就送给了你。我都这么说了,你还吃醋吗?”

  赵敛跟谢承瑢对视了有许久,直到天边的彩云散去,昏暝降临,看不太清人眼了,才稍稍停滞。他从谢承瑢身边起来,对着天边的云看,说:“我吃鱼爱放醋,吃面也爱放醋,我一天要吃好几碗醋。”

  “别吃醋了,我带你吃鱼去怎么样?”

  “就你和我?”

  “就你和我。”

  赵敛高兴了,从草地上爬起来,随意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碎草,说:“那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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