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20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他总觉得谢承瑢就在梅花那头,所以挥开眼前梅花,往深处蹚雪,要去寻找梅丛中的那个身影。

  “谢昭昭?”他拨梅,果然见梅花那头站着的人。

  谢承瑢还是穿霜色的衣,手里捻了一枝梅。他站在一片白里,偶有风拂过他的乌发,雪飘上他的衣摆。

  雪光逆在他身上,漂亮得,让赵敛移不开眼了。

  即使是在梦里,赵敛也知“非礼勿视”。就算谢承瑢并没有暴露什么,他也不敢看了,乖乖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朝他一拜:“谢小官人。”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呢?”谢承瑢问。

  赵敛避着谢承瑢的目光,一面想见,一面不敢见。他紧张得心扑通扑通跳,手掌也冒汗,背在身后擦了好几遍,才说:“我好了,就见。”

  “二哥。”谢承瑢站在雪里,用手把蜡梅递过去,“你快点好,我们早点见。”

  早点见……赵敛从梦里醒,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早点见。”他失落地说,“是我要早点见,可不是他要早点见。”

  他怪自己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梅花还没接呢。

  【作者有话说】

  文中已经提过诗词的出处,作话就不再赘述。

  流照君第一次出场,是在第三章 ,谢承瑢放入箱子的那把裹着缎的长刀。

  香味大概是最令人记忆深刻的东西了吧~一闻到味道就能想到人了(^ν^)

  小赵也不太相信这世上有神,也不信对月亮许愿就可以成真,那些话都是他编的。说是对月亮许愿,其实是对小谢许愿吧~

第18章 第七 不度我(一)

  四月初,赵敛的伤总算是好透了,立刻就准备上学去。

  这一个月他在家闲着,也见不着什么人,尤其见不着谢小官人。蜡梅香囊他买了,就挂在床头,一开始还觉得非常安心,可是闻得越久,他越觉得空落。他也总是抱着流照君睡觉,一做梦就要梦见谢承瑢,但是谢承瑢老是躲着他。

  他问:“你为什么躲着我?”

  谢承瑢反问:“你猜?”

  赵敛猜不到,但睡醒了,就更加想见谢承瑢。

  赵敛在四月四日上学去。

  今天他来得特别早,到书堂里,谢承瑢还没来呢。他托腮盯着谢小官人的书案看,想他什么时候才会过来,不过没等到谢承瑢,倒是先把纪鸿舟等来了。

  纪鸿舟一来就和赵敛说个不停,但他有九成没听进去,都在“嗯嗯哦哦”地敷衍。

  他半听半等,等到谢承瑢真的来了,他又即刻偏眼,假装没有在等。

  “你方才说什么?”赵敛忽提高声响,同纪鸿舟说,“我没听清。”

  “我说,前几日庭哥去了醉仙楼,吃了新来铛头[1]做的鱼肉,很香!”

  “哦,”赵敛装作漫不经心地往前看一眼,见谢承瑢正俯身拿书,没注意他,于是再把视线落在纪鸿舟的眼上,“你怎么知道的呢?”

  纪鸿舟说:“庭哥告诉我的。”

  “吃鱼啊……”赵敛走神了,想起来自家院子里乱游的红鱼,隐约听对面人说:“连谢小官人都觉得好吃,今天正好你来……”

  “吃什么?什么谢小官人?”赵敛惊起神来,“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纪鸿舟语塞:“二哥,你不是手受伤了么?怎么耳朵也不好使了?我已经说了三遍,你有在听么?”

  这时候,谢承瑢已经摆好了书,正要转身向后走来。

  赵敛急忙低头不看,偏头和纪鸿舟说:“你再说一遍,浪费你多少口舌了?”

  纪鸿舟翻他白眼:“我说,前几日庭哥同谢小官人去了醉仙楼,吃了新来铛头做的鱼!够清楚么?”

  话音刚落,谢承瑢就站在二人案侧,低首作揖道:“二哥,纪公子。”

  赵敛只当作是刚见到人,还装惊诧,作揖说:“谢小官人来了?”

  “谢小官人。”纪鸿舟拱手,“方才才说到你呢,醉仙楼的鱼,口味如何?”

  “醉仙楼的鱼?”谢承瑢笑眼盈盈说,“太好了,吃过一回就难忘了。”

  赵敛有些不敢看谢小官人的眼,只敢望他的发,观他的衣。春日已尽,同窗皆换了薄衣,不像天冷时候那样臃肿累赘了。他也算是头一回见谢承瑢穿薄衣,这回不是霜色了,是青色,跟上一回赵敛穿的那一件颜色差不多。

  谢承瑢的衣服无甚繁复花绣,非常朴素,很衬他的性子;因夏衣轻薄,他看起来比冬日里更精瘦,更有精神。

  赵敛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又后悔了,早知道他也穿青色了。

  书堂里渐渐喧闹,耳边有谈天声。纪鸿舟和谢承瑢聊得正高兴,反而把赵敛给丢下了。

  赵敛听谢承瑢描述醉仙楼的鱼:“说不上来哪里好吃,就觉得很好。我读书少,不知如何表达。”

  又听他说醉仙楼的后院:“晚风怡人,好多人都坐那儿赏月,我和庭哥也一起过去了。”

  后院,就是之前他们一起舞梨花的后院吗?赵敛抬头看了谢承瑢一眼,心里有些不自在:怎么谢小官人带着别人去后院了啊?

  纪鸿舟听谢承瑢说这些,非常向往:“改天我也和二哥去尝尝!到时候叫上你,还有庭哥。”说罢,转头问过赵敛,“去么?吃鱼,补身子的。”

  赵敛应一声,重新换了坐姿,还装作是那副漫不经心、随心所欲的姿态:“都行。”

  没一会儿,沈沛过来了,大家都各自回座,埋头读书。

  书声琅琅,且抑扬顿挫,赵敛于角落坐着,周围像是有音壁环绕。他借着先生答疑时刻,又偷偷往里面挪着坐,方便看前排人的背影。

  还能看谁,必然不是看纪鸿舟。他是在看第一排的谢小官人。

  赵敛喜欢看这样的背影,十分端正,十分大方。谢承瑢的肩膀很宽,背也很直,一瞧就是练武的。

  真像玉雕,赵敛想,这世上还能有这样栩栩如生的玉雕吗?他下意识也要直着背坐,不一会儿又望出神。

  纪鸿舟回头要找他说话,看他呆滞模样,疑心问道:“二哥又在瞧谁?谢小官人吗?”

  赵敛反驳:“没有!我只是望呆而已。”

  他恐旁人看穿,故意望向窗,表明自己真的是在发呆。但他越这样,就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纪鸿舟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心思了,说:“你想看就看呗,又没人不准你看。”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他?”

  “你眼珠子都要长人家身上去了,还不是在看他?最可怜的是我,我就坐在你前面,总觉得背后有刀子刺我。”纪鸿舟嬉笑,“你倒是告诉我,谢小官人有什么好看?我也要看看。”

  他真的转头要跟赵敛一起看,赵敛可不准,攥住他衣服:“不准看,好好读书。”

  “你真霸道,鱼也不给我们看,谢小官人也不准我们看。那你说,什么能给我们看?”

  赵敛狡辩说:“我是怕你分心,你要好好读书才对。”

  纪鸿舟冷哼一声,不跟他说话了。

  过了片刻,等纪鸿舟认真背书了,赵敛又要继续望背影。

  反正谢承瑢从来没有回头过。

  听课听到快正午,程庭颐才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他难得迟到,不迟则已,一迟惊人,来的时候都要午休了,果然是被沈沛痛骂一顿。

  程庭颐来了,谢承瑢也突然活过来了,东张西望不说,还得讲话,侧身过去关怀人。赵敛都看在眼里,心里莫名不快,连手中书页都被连坐,一大滴墨沾在上面,字都看不清了。

  “庭哥迟到了?”纪鸿舟也坐立不安,回头同赵敛说,“他可从来不迟到的,今日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他不来了呢,没想到是来迟!”

  赵敛嘲讽说:“你也去问问,别让谢小官人抢你风头。”

  午休至,同窗们都出书堂用午饭了,他们三个还在屋里,把程庭颐围了一圈,一直关切。

  多半是谢承瑢、纪鸿舟关切,赵敛站在一旁默默听。听还算其次,主要是偷看,用余光看。他瞄谢小官人的侧颜,又低眸望谢小官人修长漂亮的手。等到谢承瑢望向他,他又马上移开眼,接上他们正说的话:“下次不要迟了,又不是什么天打雷劈的大事儿。我不是老迟到么?”

  哄完人了,这才相伴出门去。

  赵敛发现,他内心的不悦是永无休止的。

  不就是迟到被训,何至于两个人都围着转呢?莫非是他自己一月不来,最要好已经成了次要好,知己都改伴他人?他不太爽快,可若是轻易说出来,人家又要说他是小心眼了。

  算了,倒不如不看。赵敛怄气说:“我回家去了,有事儿。”

  好半天了,终于是等到谢小官人同自己说话。谢承瑢问:“回家?那二哥下午还来上学么?”

  赵敛板着脸说:“谢小官人若是想让我来,我自然来;谢小官人不想让我来,我大可不来了。”

  谢承瑢不解此话何意,默默看着二哥走了,连头也不回的。

  “好酸。”纪鸿舟笑着调侃,“小官人闻到了吗?方才他说那番话,真酸。”

  “哪里酸?”程庭颐也不解,他忽然领悟,“是我的过么?我迟到,矫情了,你们都陪着我,所以二哥不高兴了。我们当然想让他来!”

  纪鸿舟摇头说:“赵二从小到大都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他也不是酸我们,是酸谢小官人。话是对着谢小官人说的,我们要不要他来,二哥都不在意啊。他气着呢。”

  谢承瑢低首,心有微羽百番挠过。他说:“纪公子想多了,只是我问他,他才对我说。你们问了,便是对你们说了。”

  *

  赵敛心里堵,跑到殿前司骑马去了。

  北营人多,初春又招新兵,各将领都忙着练兵去了,马场就空出来。正巧,他也有一个月没骑马,也没见他那个宝贝照夜,很怕照夜把他忘了。

  今日烦心事太多,不过幸好照夜还记得他,也不算非常失意。

  四月的风格外温柔,不冷不热,正好是跑马的好时候。赵敛心里不高兴,和照夜跑了十几圈,好不容易才能把书院的事情稍稍放下。他舒坦了,就下腰躺在马背,一只手牵着绳,一只手坠着,挽风。

  遥闻一声轻笑,有人喊他:“阿敛!”

  赵敛回头一看,正是殿前司最善刀的周彦将军!

  “周将军!”他翻身下马,连跑几步,奔过去向周彦行礼,“见过周将军!”

  “许久不见!”周彦端详赵敛身形,忍不住拍他肩膀,“去年我都在明州,这几日才回,细想来不过一年不见,阿敛就长得飞快!个子蹿起来,比我高了!”

  赵敛难得腼腆,笑着说:“总不能永远都不长的。”

  “骑马呢?”

  “骑马呢。”

  周彦摸他结实的臂膀:“比比?”

  “比比!”

  赵敛又越上马,和周彦一同驰骋马场,把心里那些烦心事都忘光光了。

  黄昏近,北营口号声响彻半边天。天成三色,白、黄、红,将地也映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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