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185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爹,吃点东西吧。”谢忘琮拿了半个饼来,递给谢祥祯。

  谢祥祯瞥了一眼饼,问道:“粮食还能撑几日?”

  “省省,还能撑七天。”

  “七天。”谢祥祯猛地把枪掼在地上,“把我的口粮分给将士们,让他们多吃点。”

  “我已经派人去向秦州城求援,延州那边也派了,可能还需要些时日。”谢忘琮说。

  谢祥祯气馁道:“有金宗烈拦着,秦州城的援难求,或还有曝露之险。延州远,从延州过来,满打满算也需要七日。我们光有七天的粮食,不够。”

  正烦神之际,有人传来谢承瑢的文书。

  文书上说,谢承瑢带六千人出延州,被崔伯钧断了粮,内外交困。谢祥祯气得大骂:“混账崔伯钧,这是来打仗,不是来报私仇的!”

  谢忘琮叫人把饼拿出去先分给将士们,又转头同谢祥祯说:“看来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都孤立无援了。”

  “谢承瑢现在是在辛平外。”谢祥祯盘算着,“我们杀出去,和他会合。”

  “会合了,又能如何?我们和昭然都没有足够的粮饷,即便是汇在一起,也改变不了现状。”谢忘琮头疼地揉脸,“再等等吧。”

  谢祥祯也没有办法,只能再等,等秦州城或是延州的支援。他心烦意乱,把谢承瑢的信翻来覆去看好几遍,又说:“干等着可不行啊,谁知道等来的是死还是活?我们去劫西燕的粮仓吧。”

  “什么?”谢忘琮一惊,“劫他们的粮仓?”

  “西燕的粮是从梓州转运过来的,要经一个要塞之地中转。此地也成西燕屯粮之地,名为同谷。占了同谷,也算是断了他们往秦州、延州的粮道。”

  “同谷不好攻,况且我们离同谷非常远,怎么断?”

  谢祥祯冷静说:“金宗烈现在把我们困在这儿,忙着对付我们,也许会疏忽通谷。谢承瑢不是在辛平下面吗?辛平到同谷,很快。我们在上面吸引金宗烈的注意,让……”他顿了顿,说,“让昭儿去夺同谷。”

  谢忘琮听见“昭儿”,莫名有些鼻子酸。她点头说:“那我现在就给昭然传信。”

  【作者有话说】

  有点枯燥,总结一下就是,崔伯钧给了小谢六千人,把小谢赶出营了。小谢现在孤立无援,没有粮草,比较难办。

  谢爹谢姐他们也是这种境地。

  这大概是第三卷 最后一个副本,先说好了会比较刀~

第166章 五二 孤光自照(二)

  谢承瑢收到父亲传来的密信,准备现在就去打同谷。

  他与彭六分析了地形,又画了布阵图,打算在十日内攻下。随后率军向西,在同谷四十里外的山下驻扎。

  “这个谷易守难攻,西燕军扎营在半山腰,而粮仓就在谷中。谷中入口都有兵守着,不好进;二则,山腰视野开阔,底下动静一目了然。”彭六说。

  谢承瑢思了半晌,说:“他们在山腰,我们就到山顶。不就是比谁高么,我们要比他们更高。我父亲会派人拖住金宗烈的脚步,我们必须要在三日之内拿下同谷。”

  “三日?”彭六抬起头来,指着一条山道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山,一定要绕到敌后。这条路或可行,不过还是得去亲眼看一看。我去看吧。”

  彭六带了十个人去勘查地形,谢承瑢也一刻没有闲着。他在想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便想起了先前他收复的那支西燕军。倒不如叫这只西燕军的将领去叫门,让敌军松懈,从而绕后止山顶,山上山下一起攻。

  三日后,谢承瑢先令归降的西燕将领带兵去同谷,谎称取粮;彭六带人顺小路上山,伏在山顶。降将到粮仓所在处,立刻拔刀大战,引出同谷其余收兵。千箭万矢自山顶泻下,打得敌军猝不及防。

  这一场仗打了一下午,于傍晚夕阳将尽时止。

  谢承瑢一直呆在军营里等消息,总算有好消息传来:彭将军攻下同谷了。

  “好,那立刻叫人送粮给北路军,不要耽搁!”

  同谷被抢,西燕往秦州、延州的粮草全断。金宗烈这才调过头去杀同谷,然而已经被谢祥祯拖得丧失先机。他与萧弼皆悔不当初,千算万算没料到周廷会突然派兵断粮。

  萧弼气得眼歪鼻子歪,在军帐里来回踱步,一直辱骂谢承瑢。金宗烈站在地图前,默不吭声。

  施陆文说:“周廷连败好几仗,其实让一让他们也不要紧。谢承瑢只有放松了警惕,我们才好攻他的心。”

  “谢承瑢怎么会出现在同谷呢?他不是应该在延州吗?”金宗烈万分不解,“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同谷占了,他什么时候离的延州我们都不知道。”

  萧弼冷哼:“卑鄙小人而已,你还指望他按你所想出兵?”

  施陆文说:“谢承瑢不会擅离阵地的,要么就是贺近霖派他出来的,要么就是赶他出来的。我听说之前周主派了崔兴勇来看着谢承瑢,原先在秦州,崔兴勇战死在城门下,全是因为谢承瑢没开城门。这个崔伯钧就是崔兴勇的儿子,他怀恨在心,也有可能在这儿借刀杀人。如果是崔伯钧、贺近霖赶谢承瑢出来的,那么他手上一定没有多少兵,可以趁虚攻之。”

  “这么说来,他是个弃子?那我们赶紧派兵剿了他,免后顾之忧。”萧弼激动说。

  施陆文道:“谢承瑢确实是劲敌,可现在他也深陷囹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足为惧。”

  金宗烈点头说:“与其说是对手,倒不如说是知己。我能料定他,他也能料定我,我们不该成对立面的。现在他落了单,无依无靠,正是我收复他的最好时机。我要去同谷见他,招降他,让他归顺我大燕。”

  “你疯了?!”萧弼冲上去说,“你要收复谢承瑢?”

  “谢承瑢是难得一见的枪才、将才,不能得到他,是我的损失。我与他打了这么多年,不分胜负,如果他能帮大燕作战,那么我大燕一统天下的心愿就可以实现了。”

  纵使萧弼心里有千万个不愿,可金宗烈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办法。不过仍坚持:“若不能降,一定要杀。”

  五日后,金宗烈带了两千人去同谷。

  *

  秋临了,西北的叶被风卷成黄色,四处飘散着,恰落在马蹄边。

  谢承瑢站在昭昭边上喂草,听见有人来传:“将军,俘获了一燕人细作。”

  “细作?”谢承瑢抓着手里的草,亲眼看昭昭吃完了,才说,“押他进来。”

  “是。”

  昭昭年纪大了,其实它已经过了服役的年岁。以前打仗,它都跟着谢承瑢冲锋陷阵,受过无数伤。后来谢承瑢四处奔波,西北珗州来回跑,也是昭昭陪着他。昭昭是一匹极好的马,从来矫健,可这回不同了。

  这次出征谢承瑢都没有打过几场,但昭昭已经吃不太进草了。

  “不吃了?”谢承瑢又伸手去喂,可是昭昭却偏过头,呜呜地要休息。

  “不吃就不吃了。”

  谢承瑢抚摸昭昭的鬃毛,数着他陪伴自己的日子,叹息道,“我应该把你留在珗州的,你陪我到这儿来也是受罪。”

  昭昭能听懂人话,以为谢承瑢是后悔带它出来了,立刻扬起马尾巴,嘴巴撅老高,哼哧哼哧地吃草。

  它把桶里的草都吃光了,但吃得不香。谢承瑢看在眼里,心中恳求:好好地陪我回到珗京,我就再也不让你辛苦了。

  细作很快被押过来。他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臭布,嘀嘀咕咕地跪在谢承瑢面前,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在他身上收到一封密信。”谢承瑢手下的将说。

  “拿过来给我看。”

  谢承瑢读了信,原来是金宗烈写给原守敌后的燕将的,也就是他降服的那批将领。信上说,要求将领到辛平县下的某个茶水摊相见,有印信与军队要传。

  “印信?难道是西燕的将军印信?”彭六欣喜,“如果有了这些印信,就等同于又拿了西燕的兵。”

  “会有这么容易吗?送上门来的军?”有人不信,觉得是陷阱。

  谢承瑢不说话,审了好几遍细作,还叫人把细作带走,好好地招待。

  将士们都不解:“一个细作而已,为什么非得好好招待?”

  “我们吃人家的粮,还要杀人家的人?”谢承瑢笑起来,“金宗烈是在请我去茶水摊,和他聊聊。”

  彭六惊愕:“什么意思?”

  谢承瑢指着信说:“同谷被夺,辛平下的军毫无消息,金宗烈不会傻到以为那一万人还在。他知道我缺什么,这是想诱我去和他见一面。”

  “你不能和他们见面,这太危险了!”彭六坚决反对他出去,还说,“他们不知道你身上不好,你不能把伤势暴露在敌人面前。”

  “我没说要和他见面,你不要担心了。”谢承瑢累了,窝在椅子上,“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诸将退去,唯彭六不走。他三步一回头,到门口的帘子那儿,还忧心谢承瑢的伤势。

  “这一仗难打,不论怎么样,我都会跟着你的。”他说。

  谢承瑢望着他,眼中似乎冒出星星点点的亮光。他笑道:“委屈你跟着我了。我身负重伤,不能上马作战,全靠你身先士卒。将来论功,我把所有的功绩都算在你身上。”

  “你说什么呢,我没想着论功行赏。”彭六撇嘴,“我跟你跟这么久了,从来没想过和你算清什么。”

  “你跟我跟这么久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遥郡官,我很羞愧。”

  彭六回到谢承瑢面前,半跪下来,说:“我的一切,都是你带给我的。我做了遥郡官,你应该觉得欣慰。”

  谢承瑢笑笑:“将来你做正任官,不能只叫彭六。朝里那些人都势利,不要叫他们笑话了你。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将来旁人说起你,也好听一点儿。”

  “好,好。”彭六嘿嘿笑,“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谢承瑢反复思索,忽然想到建兴元年的那个冬日,在恩师赵仕谋的灵前,他随着赵敛念的那句词: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他还记得这首词,不禁背出来:“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他的思绪迟缓了,悠悠说,“鉴,为镜。玉鉴琼田,是似玉镜玉田的湖面。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我与湖水共澈。”

  彭六跟着他学,可是他不识字,也没读过书,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心,亦如于湖先生。”谢承瑢长叹,“‘鉴’字好,身为镜,能辨是非对错,澄澈净明,小六当如此。不如我就给你取个‘鉴’字,怎么样?”

  “‘鉴’?这个字怎么写?”

  谢承瑢耐心地在他手上写了三遍,说:“彭鉴,玉鉴的鉴,明鉴的鉴。”

  “彭鉴,从今天起,我就叫彭鉴。”

  谢承瑢看他欢天喜地的样子,也随着他笑。可笑着笑着,又有伤感。

  现在他是孤军在外,内外无援。分明心向朝廷,可朝廷未必心向他。他的一片赤诚之心终不能达京,而他的忠贞也成了笑话。

  他带着无限的矛盾,在战与不战之间反复挣扎。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但是他好像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了。

  杀了金宗烈,这日子就到头了。谢承瑢还是想和金宗烈见一面,他生了一些昏聩的心思。他要是能一刀捅死金宗烈,那么西北必平。可他做不到,他连枪都挥不起来了。

  第二日,他把印信、兵符都交给彭鉴保管,还将军务、要事悉数告之。

  彭鉴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他说:“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药也好久未进,不知道能活几日。要是等我快咽气了,就来不及和你说这些了。我很信任你,你能承我的心愿,带着军队再战。”

  彭鉴要哭了,把印信往回推,但谢承瑢都不收。

  “拿着吧,放在你这儿,和放在我这里,是一样的。这困境解了,你再还给我也成。”

  夜里,谢承瑢带了几个兵,往金宗烈信中说的那个茶水摊去。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思,就是直觉教唆他去一趟。他和金宗烈是好多年的对手了,战过那么多回,皆深谙对方。金宗烈不会想杀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儿想告诉他。可能是劝降,也有可能是俘虏。总之谢承瑢已经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彭鉴了,军里也不能养他一个闲人。

  走走停停到清晨,天边才泛起微光,谢承瑢终于到了茶水摊。这四周寂静,新日伊始,早有农民起来耕种,就坐在茶水摊里喝茶。

  他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农民,但放心地坐下来了。

  “您要喝点什么茶?”茶博士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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