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166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延州局势依然紧张。虽周廷派了援军,奈何珗州到延州有一千两百余里,即便是大军全速前进,也要耗时两个月。

  西燕攻延州是快攻,半个月就破了晋和县,一个月攻破北和县。宋稷以为萧弼会继续攻,没想到在十月半,萧弼忽然放缓了进攻步伐,主力军之一扎营延州城下,似有僵持的意思。宋稷急忙传信给谢祥祯,信才发第二天,秦州传令兵来说,金宗烈带着十万人来攻秦州了。

  这下西北完完全全被战火笼罩了。秦州都部署秦贯给朝廷传急报,请求增援。

  十一月半,秦州求援边报传到周廷。李祐寅彻底坐不住了,冬日仍冒热汗。

  齐延永依旧请求谢承瑢出兵,李祐寅最终顶不住宰相的压力,但还坚持设老将为主帅。珗州内还有老将崔兴勇,李祐寅明知他年事已高,为了同先前出发的谢祥祯军看齐,他力排众议定了崔兴勇为主帅,崔兴勇之后才是谢承瑢。李祐寅还想借此提拔新管军,便顺手把贺近霖、花流也塞了进去。一同出征的还有刑部侍郎林珣,任秦州安抚使。

  十二月,崔兴勇带着大军开拔。

  十二月十二,原先出征的谢祥祯军终于到延州境,和西燕军作战。这一战打得很辛苦,前几回合几乎全败,禁军伤亡至三万人。

  萧弼很显然是想打持久战,交锋几回之后,他绕后切断了东周支援禁军的粮道,打算孤立延州和谢祥祯军。

  果不其然,因为供给跟不上,加上接连战败,谢祥祯军士气低落,有些涣散的迹象了。

  粮道被切,这下更不好胜了。那边萧弼军还在攻晋和县,谢祥祯以为决不能坐以待毙,须北上与萧弼军正面交锋。倘若胜利,兴许可以得到晋和县内的补给。

  但延州安抚使曹规全以为不妥,他说:“北上实在太危险,我军前几回合连败,军心不稳,若任意北上,又败了该如何?那便是大溃!”

  谢祥祯是武将,胆子很大,他说:“我们在北和县、晋和县和西燕军打,其实是深入敌阵,孤军奋战。如若北上,有晋和县的兵相助,再胜的几率很大。”

  “打仗不靠赌,靠实力!不如先把粮道抢回来,拿下晋和县,再往上。”

  文武两臣起了分歧,谢祥祯以为曹规全根本不懂战,就完全没在乎他的想法,执意北上。向北打得更累,但将士们有了目标,士气上来了,竟打退了攻晋和县的西燕军。晋和县守将、县令迎禁军入城,一时军心大振。

  而后,萧弼日夜攻城,又想速攻。谢祥祯一面守城,一面和曹规全争执。

  他坚持和萧弼正面打,曹规全却主张侧面打,保留实力。

  上层意见不合,最吃苦的是下层。周军自上一回北上小胜后,又败数回合,伤亡联合先前竟然达到了五万。

  谢祥祯憋着一股火,终于要爆发了。

第148章 四五 我欲乘风(三)

  正月中旬,延州又迎一场恶战。

  这回西燕改变了攻城方式,不再破门,而是在城门下恶骂,激谢祥祯开门应战。

  谢祥祯自然知道不该回应,便任燕军叫骂。

  骂声传到曹规全耳里,污言秽语不断,他听了,耳红脸羞地说:“西燕怎么能辱骂先帝祖宗呢?!”

  谢祥祯只说:“随他们骂。”

  “他们指着我们的鼻子辱骂太祖皇帝,这也是可以容忍的吗?”曹规全非常生气,“我们当真就这样窝囊,任他们把官家祖宗都骂个遍?!”

  “那能怎么样?”谢祥祯转身就要到城楼下,曹规全追着上前:“士可杀,不可辱!”

  “何为辱?我只知韩信胯下之辱,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敢问相公,现在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

  “什么活人死人?那是太祖太宗!你这个莽夫,怎么能帮着西燕也在这里侮辱太祖太宗?”

  谢祥祯本来就不待见曹规全,现在更不待见了。他知道用兵之道,也觉得曹规全迂腐:“说是死人,就是侮辱太祖太宗了?”

  谢忘琮嘲讽道:“西燕自不讲礼义,如若相公听不下去,就请您在城楼上大谈礼义之论,靠三寸不烂之舌逼退燕军。”

  “你?!”曹规全指着谢忘琮说,“你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

  谢祥祯一把拍开曹规全的手臂:“难道说的不对吗?相公会打仗,请披甲上阵,到前头与西燕军厮杀,光靠嘴,可不能让人信服!”

  曹规全骂道:“真是无法无天!官家是什么放心将兵权交给你这样无理的、没脑子的人手里?!”

  城外,西燕正打攻心战;城内,曹规全也在和谢祥祯打攻心战。

  谢祥祯气得说不出话,干脆把头鍪一脱:“既相公能打仗,那便不必我们武将在这里了。请相公指挥吧!”

  谢忘琮也恼得头昏,翻了曹规全一眼,转身再回城楼上。

  主帅同安抚使争吵至此,周军军心更加不稳,后来几回作战都软绵绵的,更有甚者因担惊受怕而临阵脱逃。晋和县一片混乱,萧弼借此机会大破周军,攻下晋和。

  曹规全见此,只得随谢祥祯军退至延州城外。

  谢忘琮托人同延州都部署宋稷问话,得知延州城内的兵也剩不多了,仅剩三万;谢祥祯军一路连败,十万军也只剩四万。

  此战周廷总败,还未有胜机,曹规全已经开始慌了。他在帐外徘徊踱步,冷汗直冒。

  七万人对阵西燕的十几万,如若拼一拼倒还有一些胜算,可是他料定谢祥祯无能,便是二十七万人也未必能赢。

  形势紧张至此,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延州城也没了。现在向珗州求援军已经完全来不及,所以他提议,向邻州均州借兵求助。

  谢祥祯拍案而起:“不要说向均州借兵,就算明日珗州发三十万兵来支援,我们都打不过!”

  “你此话什么意思?!”

  “文臣不懂战,在这里胡乱指挥,百万大军都打不过西燕!”

  曹规全当然不接受这样的指责,他指着谢祥祯说:“你身为援西主将,难道一点过错都没有吗?刚到延州你就连败,现在好了,你将责任都往我头上推!我是文臣怎么了?!我读得书比你多得多,还能一点道理都不懂吗?!”

  二人又在军营中大吵。

  军中将领各个默然,低头不语。谢忘琮也疲惫得不想说话,她看着虎口处深深的枪伤,因为分不到包扎的麻布,只能放任鲜血横流。

  正吵得激烈时,王重九说:“两位官人要是再吵,延州就彻底失守了。为何就不能互相退一步呢?”

  谢忘琮才说:“现在援西军除去伤亡的,能作战的兵只有四万。我们不能以守城为目标了,更不能坐而待毙,引颈受戮。”

  曹规全虽看不惯谢忘琮是女儿身,但她这话倒是没什么错。他问:“你意思,是同意向均州借兵?”

  “相公不知,邻州的兵并不是那么好借的。禁军是天子的军队,要想调兵,得有天子手诏。如若相公想借兵,必须去珗州求得官家诏书,不然,均州也不会贸然借兵。”

  谢祥祯冷哼:“腐儒怎会知道呢,以为说借就能借了。”

  曹规全道:“我为宰相,判延州安抚使,自然有便宜行事之权。殿帅只管去借,我后向官家上疏,并不耽误。”

  “若均州的兵借来了,延州仍未守住,相公怎么说呢?”谢祥祯问。

  这话问倒了曹规全,他强装镇定地擦去额间的汗,说:“不赌一把,怎么能成呢?”

  “现在你倒知道要赌了。原先怎么就不知道赌?!”

  曹规全无言以对:“延州守不住,你为主帅,当负全责。”

  谢祥祯知道,眼下唯一能援助他们的军队就是均州的雄略军。但,现任均州都部署赵敛同他有过节,他既不想去求昔日政敌的儿子,也担心赵敛会因往日嫌隙拒绝出兵。

  至深夜,他还在犹豫借兵一事,到曹规全的《求援请借均州雄略军札子》都写好送来了,他还在犹豫。

  谢忘琮进来看他,见他把求救书压在手下,大概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赵敛未必肯借兵,曹规全这封札子怕是没用。”谢祥祯说。

  谢忘琮道:“我们与赵敛有七八年未见,兴许他已经将恩怨都淡忘了。”

  “赵敛不是那样的人。”谢祥祯摇头,“赵敛心思很重,嘴上说的和手里做的未必一致。况他恨我至极,以前就真的想要杀了我,我不敢保证他不会公报私仇。”

  “那……那怎么办呢?爹,我很担心我们守不住延州。赵敛似乎也很会用兵,他若能来帮助爹爹,我想延州局势会有好转。”

  谢祥祯想了很久,说:“谢承瑢是不是已经到秦州了?”

  “是,前几天宋都部署同我说过。”

  “你去把信送了,必要时刻,就把……”谢祥祯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将札子递给她,却又气馁起来,“算了,你去问问他吧。”

  当夜,请求均州出兵支援的札子就由谢忘琮带着奔出了城,直向均州而去。

  *

  延州有战,均州也是知道消息的。

  赵敛以为西燕不会打到均州,但以防万一,还是严阵以待。正月下旬,正是春日将临之际,延州援西禁军的将领谢忘琮忽来求见。

  他不用想就知道谢忘琮来是什么意思,大抵是请求支援。果不其然,谢忘琮一见到他,二话不说,先将求援的札子交出来。

  “延州有难,今西燕有兵十多万,延州统共七万。我军连败,现下士气萎靡,再这样下去,延州必危。”谢忘琮抱拳作揖,“这是曹相公亲写的求借兵札子,请赵部署一阅。”

  赵敛根本不看札子,反而将它放在一边。他直截了当说:“调兵遣将须陛下亲诏,无诏,我不出兵。”

  谢忘琮道:“有宰相作保,陛下不会怪罪。”

  “宰相作保?”赵敛摇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在札子上,“曹规全的话,你觉得几分可以信?”

  帐中静默半晌,谢忘琮放下手来,由衷说:“半成能信。”

  “那你叫我出兵?倘若陛下指斥,我找谁诉苦呢?”赵敛把札子往谢忘琮面前推,“恕难相助了,请回吧。”

  谢忘琮与赵敛同时盯着那封札子。

  帐外士兵操练的吼声震天,冬末的风还发凉。

  那札子上的墨迹早已干透了。

  谢忘琮说:“倘若官家降罪,我与谢殿帅、曹相公,担全责。”

  赵敛还是幽幽说:“我需要再考虑。”

  “延州若沦陷,下一个就是秦州。赵观忱……”谢忘琮痛苦地闭上眼,“昭然就在秦州。”

  赵敛没说话。

  “如果延州没了,那么萧弼就会北上,他还有十几万兵,可秦州却没有二十万兵。”谢忘琮松了一口气,直视上赵敛的眼眸。

  她看见那作怒的神情,还有投向她的深不可测的目光。

  赵敛问:“你是在提点我,还是在威胁我?”

  “若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想叨扰你。”

  “我以为这是公事,谢管军不当拿私事来督促我。”赵敛有些恼了,“没有官家的手诏,我就是不能出兵。有什么问题吗?”

  谢忘琮深呼吸:“延州是均州与西燕的屏障,也是大周与西燕的重要关口。延州有多重要,不必我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当然清楚,可是没有官家手诏,我不能出兵。”赵敛站起身,漠然俯视谢忘琮,“我没有任何职责帮谢祥祯守延州啊,你觉得呢?”

  谢忘琮望着眼前高大得像山一样的人,竟不知如何说了。她问:“你要怎么样才能出兵?”

  “拿官家的手诏来。”

  “那就来不及了!”谢忘琮猛拍桌面,“赵敛,你知不知道延州有多危急?!三县被攻占,现在只剩一个摇摇欲坠的延州城!你以为延州破了,你均州还能守多久?!”

  赵敛一字一句说:“我有绝对的把握能守好均州。”

  谢忘琮问:“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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