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129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不要说对不起,”赵敛向谢承瑢招手,“你过来,来我这儿。”

  谢承瑢摇头:“我没办法了,二哥……我没有办法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救不了……”

  “我不用你有办法,昭昭。”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救不了了!”谢承瑢哭得发抖,他蜷缩身体,想要躲到墓碑里去,“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二哥!”

  “不要哭了,阿昭。”赵敛心痛欲绝,“我有别的办法,我不用你想办法了,昭昭!”

  谢承瑢不敢见赵敛的脸,把头埋得更深了。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二哥。”

  赵敛上前抱紧谢承瑢:“不要你想办法了,昭昭。我有办法了,你不要自责了。”

第118章 三七 今安在(二)

  “你有什么办法?”

  “我有很多办法。”

  赵敛擦掉谢承瑢脸上的眼泪,“你不相信我吗?”

  谢承瑢摇头:“没有人再有办法了。”

  “昭昭,谢谢你这些日子为我们家做这么多,从今以后你也不必再做了。”赵敛把自己的氅衣给谢承瑢穿,他还理好谢承瑢鬓间的乱发。他还想说什么,可是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很愧疚。

  “我们回去吧,昭昭。”赵敛还是牵起谢承瑢的手,“小马呢?我带你们一起回去。”

  月亮又被云遮起来了,赵敛背着谢承瑢行在山路上。

  照夜和昭昭很安静,以前它们俩见面都要打架的。安静归安静,它们还是不贴着走,不然还要吵架。

  谢承瑢就盯着昭昭看,赵敛问他在看什么,他说:“小马也会难过吗?”

  “小马不会难过。”赵敛说。

  谢承瑢放心了:“那就好,那昭昭也不会为我难过了,它就会永远快乐。”

  赵敛回头看了一眼谢承瑢:“昭昭,这段时日你辛苦了。你不用替我烦心了,等相公出殡了,我还去登闻鼓院击鼓。以前我击鼓他们不理我,现在我有空了,每天我都去击。是生是死,好歹要给个说法。要是让我们活,我和我爹就远离珗州,遂官家的愿。要是让我们死,我们就偷偷跑了,让官家找不到我们。”

  谢承瑢问:“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赵敛笑笑,“总有个地方,能容得下我们家吧。”

  “连官家都找不到你们,那我……”谢承瑢说话声越来越低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赵敛说:“当然不能。”

  “为什么呢?”

  赵敛对着天上的月亮说:“你要是跟我走了,那你的前程仕途也一起没了。这一点都不值得。”

  “可是我不稀罕那些!二哥,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们总要一起的,我丢下你、你丢下我,都不算是一起了。”谢承瑢很害怕赵敛抛下他,也更害怕分离。他哀求说,“要么你也带我走吧,阿敛,我不要仕途,也不要前程,我就想要……”

  “想要什么?”

  “……自由。”谢承瑢靠着着着赵敛的脑袋,“二哥,我想要自由。”

  赵敛反问他:“跟着我东躲西藏,也算是自由吗?”

  谢承瑢毫不犹豫地说:“算。”

  “我带你走了,你的家怎么办?你阿姐呢,你爹爹呢?你的家在这儿,你抽不开身的,我也不能让你为了我而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赵敛又觉得无比愧疚,“昭昭,别为我犯傻了。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谢承瑢心一沉:“所以,你不能带我走?”

  “你不能跟我走。”

  “为什么?”

  “你的人生不该是围着我转的,昭昭,和我走了,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谢承瑢又流泪了,泪水就滚在赵敛的皮肤上:“我怎么会后悔呢?不和你一起走,我才会后悔。二哥,你比我冷静,也比我拎得清。你可以冷静地安排好一切,我却不能。”

  赵敛柔声说:“你才是无所不能的人,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比现在更好。没有束缚才算是自由,不是吗?”

  “你走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了。你能信我,可是我不能信我自己。”谢承瑢咬赵敛后颈,疼得赵敛都快要跳起来了。

  “你怎么咬我!”

  “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是生是死,是天上还是地下,我都跟着你。带我走行吗?”

  赵敛吁出一口气:“昭昭,我们是该互相成就的,而不是互相拖累的。你跟我走,就是我拖累你。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这样。”

  “可是我真的很爱你。”

  “我也很爱你,可是你要是一心扎在我身上,就不值得了。昭昭,你才二十岁,将来那么长的路要走,我又怎么忍心把你拴在我身边,把你带到没有归处的地方去?”

  谢承瑢不听,他反复说:“二哥,我真的很爱你。”

  “我也很爱你,但你不能跟我走,我只能是你的累赘。”

  谢承瑢心里紧绷的那根线终于要断了。他崩溃地说:“二哥,你是辜负我。”

  赵敛回过头来对谢承瑢笑:“这次我要做负心人了。”

  谢承瑢用力咬赵敛的后颈,都快咬出血了。他怨恨地说:“现在我恨你了。”

  *

  辛明彰代管国事后亲自到御史台审赵仕谋,审讯了几日,总算落定。十一月二十,她请诸位常参官以及赵敛、赵敬往崇政殿,隔帘议事。

  仅一个月,辛明彰便摸清了朝中局势。抛开其他人不说,她是真的很喜欢赵敛,赵敛确实才能出众,而且杀伐决断,如果将来赵敛能掌兵权,一定能平衡住其他武将。最重要的是赵敛与李祐寅有积怨,这对辛明彰而言是好事。

  辛明彰叫群臣进殿,先是问了些琐事,而后转到赵仕谋身上。

  她说:“我这几日已在御史台狱审清楚了。所谓甲胄一案,两方说辞,又无人证,确实难理。为此,我特派人去西京寻了先帝生前身边的宦官,总算得了一点消息。”

  底下常参官都盯着她,她从容地说:“先帝身边曾有一个宦官,名为张清,很受先帝信赖。张中官自先帝还是太子时就跟着他了,恰好知道此事。这位张中官就在西京舒州,奉吉已经和他见过一面了,拿到了他的手书。”

  谢承瑢稍稍抬眼,他很疑惑,张清,也就是李絜,不是已经死了吗?

  辛明彰笑笑:“甲胄确实是先帝赐给赵恭权的,赵恭权说得都是实话,也没有任何谋逆之心。我找到了当年赐甲胄的书册,都是误会罢了。”

  她把赐甲的册子拿出来给诸位常参官过目,有常参官质疑说:“张清?先帝身边有叫张清的中官吗?”

  辛明彰说:“高奉吉,把先帝在时所有的宦官名录拿给这位官人看。”

  高奉吉和几个内侍转身到内殿去抬名录,厚厚一本,约有一人高。

  “官人若不信,大可在名录中查。”辛明彰说。

  那官人看到这本册子,登时无言了,也没想着真的去翻。他低头说:“娘子英明。”

  “此事关乎朝廷颜面、社稷安危,一定不能马虎大意。近一个月,我查遍书、阅遍册,审遍人、问遍人,这才查清原委。只是误会而已。”

  谢祥祯出来问:“敢问娘子,此赠甲之册,如何定真假?”

  辛明彰说:“有先帝朱印,请管军来看。”

  刘梦恩将册子摆在谢祥祯面前。

  谢祥祯去看,果真是先帝印。旁边臣子们看了,也纷纷说:“好像是先帝印。”

  杨荀问:“赠甲册不假,为何现在才拿出?如何御史台的查不出来?”

  “这就要问问御史台了。”辛明彰转向御史中丞,“我知道御史台一直很辛苦,可是辛苦归辛苦,怎么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御史中丞昏头昏脑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听明白辛明彰是什么意思了。他扑通跪下:“请娘子恕臣死罪!”

  “官家病着,不宜行狱。我知道诸卿都是为大周思量,出了这些事,诸位都不想见。我不主动行罚,但若有自行请罚者,我也从愿。请罚的,我都会报给官家,让官家处置。”

  谢祥祯无话可说了,望了杨荀一眼。杨荀也觉得纳闷,怎么好端端又冒出这么多证据呢?到这儿,他才想明白是官家想要放过赵仕谋了。

  辛明彰又问:“除御史中丞外,还有谁要自请罚的?若没有,我便再说如何处置太尉了。”

  杨荀先出来说:“臣无意诬害太尉,却酿成大祸。臣自请罚。”

  “还有么?”

  谢祥祯看杨荀也请罚了,自己不好再沉默,便也出来说:“臣也自请罚。”

  辛明彰点头:“等我回去同官家商议,再行罚事。”

  殿中安静半晌,辛明彰忽捂面低泣:“几月来,朝中乱作一团。每每思之,我都泪流满面。大周之所以强盛,是因君臣和,将相和,官官和。只有如此,才能与天下和。现在朝中吵成这样,如果再这样下去,大周还有什么气运可言呢?眼下官家也病了,留我一妇人监国,只盼着你们安分些,我也就好做了。”

  不知道是谁说:“臣誓死与官家娘子齐心,建兴大周。”

  底下一群人附和说:“臣与官家娘子齐心,建兴大周!”

  辛明彰很是满意:“望诸卿勉励之,散了吧。”

  出了崇政殿,赵敛并没有觉得完满了。他对谢承瑢说:“想定一个人的罪那么容易,想赦免一个人也那么容易。原来在朝廷做事不需要讲究证据,附和的人多了,事情也就成了。”

  谢承瑢说:“也许这就是党争,幸好太尉已经解脱了。”

  赵敛望他:“你以为什么才算是解脱?”

  “二哥?”

  赵敛垂眸:“我要去接我爹爹了,我们回见吧。”

  他走得很快,谢承瑢也追不上他的脚步。谢承瑢看着赵敛匆匆的背影,心好像更忐忑了。

  **

  赵敛和赵敬一起去御史台狱接爹爹。

  赵敛从未觉得这条路那么长过,从宫门到御史台,小时候打打闹闹地,一眨眼就到了。现在跑着马,也要走很远很远。

  他有很久没有看见爹爹了。当他从逼仄的、潮湿的长廊里穿过,直直走到爹爹面前的时候,他差点忘记爹爹以前是什么样。爹爹满身都是血了,躺在那儿,分不清是死了还是活着。

  赵敛扑通跪下来了:“爹!是我来迟了,是我来迟了……”

  赵仕谋已经有些听不清了,他恍惚地看着面前人,细声问道:“是阿敛吗?”

  “是我。”赵敛靠过去,“是我,是我来了。”

  赵仕谋昏昏的,又问:“阿敬呢?”

  赵敬这才赶来,同样跪下说:“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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