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100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赵仕谋反问道:“那你说说,除了拳头,还有什么能让他听话?”

  “你好好说,他总会听话的。”

  “根本不可能好好说!”赵仕谋卷起袖子,指着赵敛问,“你和谢承瑢,到底是不是断袖?你最好给我说明白了。”

  赵敛说:“我稀罕他,逼着他跟我好,就这么简单。”

  “还在这扯谎,你逼着他,他能亲你?还不从实招了!”

  赵敛杵在那儿不说话。

  赵仕谋看他不答,又说:“做人就是‘诚’字当头,坦坦荡荡,敢做敢当。像你这般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的,说出去,叫天下人笑话!谢同虚自然也笑话你,看错了人!”

  赵敛马上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来齐州的时候好上的?”

  “我很早就喜欢他了,比他喜欢我要早得多得多。”赵敛如实道,“我同他说过一回,他怕毁了我的前程,不想跟我好。但我舍不得他,死缠烂打的,再加上先前我被打了,趴在床上,他心软了。”

  “我的亲娘。”赵仕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你被打了,他心软了,看来还算是我成全了你们?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是在做什么!你和谢同虚,你们在军营里?我真不知道你的军规是怎么背的,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赵敛作长揖,又跪下来叩拜:“是我的错,但确实是我等不及了!我本想等有了出息,再将这件事告诉你的。你怎么看我都不紧,别人怎么看我也都不要紧,我最怕你们对谢同虚另眼相待,我怕他受委屈,所以一直瞒着。我不求父亲成全,只当我是混账儿子,不要再管我的混账事了。”

  周彦左看看赵敛右看看赵仕谋,心想这会儿不说一句不太好吧,于是他说:“太尉,谢同虚是个好孩子,并非是那种胡来的人。若他们真是情投意合,倒也不必这样苛责。”

  “我能不知道谢同虚是好孩子么?可眼下是阿敛对不起人家!你说这事儿,要是给远在秦州的谢虞度候知道了,怎么做?这不光是这混账与谢同虚的事儿,这是两家人的事!谢虞度候只有谢同虚一个儿子,他怎么想,你能左右得了么?”

  赵敛倒没有什么为难,他说:“我同谢同虚说好了,他想要多久我都奉陪。他要是不想这样了,我随时都能放他走。就算他走了,娶妻生子了,我都不会辜负他,这辈子,我除了他谁也不娶。”

  “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

  赵仕谋彻底无话可说了:“你可真行!”

  周彦心疼赵敛,刚想叫他起来,赵仕谋呵斥道:“继续跪着!”

  赵敛又赶紧跪好:“爹爹,我是真心喜欢谢同虚的,我愿意到他家去提亲。”

  “提亲?!”赵仕谋火气又上来了,“你还嫌不够乱了,提亲?!你知道多少人盯着谢同虚吗?你非要把这把柄送到别人手里去?男人和男人是成不了亲的,我话说难听点,你和他在一起,只能算是私通!官员私通,你说将来谢同虚的前途还有吗?赵敛,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周彦在旁边说:“好了,大不了这事儿就藏着,谢同虚没说什么,阿敛也不说,不就谁也不知道了?”

  赵仕谋冷笑:“我早就该猜到有这么一天的,我早该猜到的。”他坐在书案前气了很久,一想到早晨看到的场景,就更生气。

  周彦说:“现在是在打仗,有什么事还是回家再说吧,关起门来好好谈谈,在这儿也说不出什么。”

  “谈什么,爹爹你总不能棒打鸳鸯吧?”赵敛有些担心,“爹爹,你不会这么对我吧?”

  “鸳鸯你个屁!快滚,今天校场还有晨训,不要耽误将士们练兵。有什么事,等回了珗州我再好好教训你!”

  赵敛随手一拜:“我走了,您也别生气。反正事已至此……”他摸了一下鼻子,“我要是个小娘子,恐怕都要怀上他的孩子了。”

  赵仕谋拿着笔对他砸:“滚蛋!”

  赵敛跑得飞快,笔还没落地,他已经蹿不见了。周彦看门口晃动的帘子,说:“孩子大了,都这么大了,一般人这么大都成婚了,你还有什么计较?”

  “是大了,我是管不住了。他爱跟谁在一起都好,先告诉我,我代他去提亲,有什么麻烦事?偏偏是谢同虚,一个男人,我政敌的儿子,你说我怎么提亲?”赵仕谋烦得直抚胡须,“太后临走前,和颜相公交代了几句话。昨夜里有人快马加鞭传书而来,带来相公亲书的信。”

  “哦?太后说了什么?莫非是有关谢祥祯的事儿?”

  赵仕谋走到案前,抽出奏疏和兵书下头压的信给周彦。

  “‘秦州复还,谢祥祯功绩无边,恐借此掌禁军大半兵柄。为防其乱政,还望恭权压住其子,以其子分谢祥祯兵权……’”周彦大惊道,“太后所言极是,谢祥祯若是收复了秦州,那真是功绩无边了!而宋骧又在延州,殿前司长官位虚,谢祥祯若是升到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官家定会将殿前司神策军或是雄略军的兵柄交给他!保不准是两个一起移交。”

  赵仕谋点头:“太后信不过谢祥祯,怕他是装愚卖傻,扮猪吃老虎。如若兵权落在谢祥祯手里,前景如何,都不好说了。官家一定会借此把兵权给谢祥祯,至少是雄略军的兵柄。”

  “那太后所说的,压住谢同虚,用谢同虚来分谢祥祯的兵权……”

  “太后是想让我保举谢同虚,用谢同虚来牵制谢祥祯,分掉官家要给谢祥祯的兵柄。虎毒不食子,谢祥祯再怎么都不会和自己儿子作对。只有让谢同虚去吃谢祥祯的权,官家才不会疑心。”赵仕谋疲惫地揉捏眉头,“此事的要紧处在谢承瑢身上。只有谢承瑢追随着我,此计才可行;如若他和谢祥祯一条心,那么这番保举实无任何意义,还为人作嫁。左右之间,还需思量。而今不用思量了,只看谢同虚是更向着阿敛,还是更向着谢祥祯。”

  周彦半信半疑:“谢祥祯是谢承瑢亲爹爹,要离间父子何易?”

  “谢同虚是我的徒儿,我太了解他了。他从来和谢祥祯不和,现在又有阿敛,他向着谢祥祯的可能就更小了。”

  “那这样看,阿敛与谢同虚在一起,算是一件好事?”

  赵仕谋抬头看着周彦:“算是好事吗?能长久的只能是友情,要是算到爱情上,保不准那一日散了,到头来两边都难堪。这是一件很需要赌的事情,我不敢赌。”

  周彦再看一遍颜辅仁送来的信,说:“我相信阿敛,只是要苦了谢同虚了。”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

第93章 三十 花不谙(三)

  一月末,禁军将春来县包围,切断了佟立德的所有退路。

  佟立德军继续负隅顽抗,同周彦所带的雄略左一军殊死搏斗。血战中,伪齐进平王刘初四为护佟立德周全,被周彦一枪挑至马下,碎颅而死。佟立德悲痛欲绝,拖着刘初四尸首继续后撤,以春来县一座土坡为防,和官军相持。

  伪齐大不敌官军,损兵折将严重,军中已无悍将,只剩几个无能将领带兵。刘初四战死后,佟立德更加憎恨周军,欲要与其同归于尽。

  谋士吴允说:“官家切不可哀思过重。大将军是为官家而死,官家为了他那份心,应当振作起来,建兴大齐!”

  佟立德搂着刘初四冰冷的尸体,他的眼睛早已哭肿了,说话声音也嘶哑不堪。他说:“当初我起兵就是为了救他的命,现在却反而丢了他的命。那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施陆文叹了三声气:“大势已去矣。”

  “你!有尔等废臣在此,我大齐有何建兴之望!”吴允大骂,“不战而溃,一触即崩!这就是三州兵将之状!”

  “哼,不战而溃,一触即崩!这不是三州兵将之状,这是大周兵将之状!骁勇善战的兵都选到珗京去了,哪有你地方的份儿?就怕你造反,就怕你割据!这回平我们,还派了上等禁军,殿前司前二等的好兵!我们怎么打?”施陆文冷笑说,“大将军为何丢了性命,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是你要官家背水一战,是你要官家拼命打!这下好了,满盘皆输!”

  吴允气极了,指着施陆文说:“我大齐,有你这样的谋士,难怪要完!”

  施陆文道:“有才学的都去珗州了,你有才学,你怎的不去珗州,也没见你中个进士!”

  佟立德的眼泪将要流干了,帐中谋士又在争吵,他更加头疼脑热,耳鸣眼昏。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当皇帝了,也不想继续再战了,他只想替刘初四报仇。

  他问底下人:“之前大将军把二娘安置到何处?”

  有兵答道:“已妥善安置在邢州内邢州城中。”

  “现在大齐只有一座城了,我手中兵将不多,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春中。”佟立德绝望地闭上眼,“天亡我也,竟连老天都不向着我们。”

  说罢,有小兵来报,说周廷发黄榜来劝降招安,问何处置。

  佟立德幽幽说:“既来招安,条件如何?”

  “周廷说了,愿赏绸缎十匹,白银百两,铜钱三贯。”

  吴允叱道:“打发乞丐呢?!”

  小兵颤颤巍巍说:“周廷说了,困兽犹斗而已,已近末路,宜见好就收。既能保全性命,又能成全忠义,何不做。”

  “困兽犹斗,已近末路,见好就收。哈哈哈,这是周廷在讥讽我呢。我是农民,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佟立德垂眸,望着惨白的、血肉模糊的刘初四,“四哥,我怎么能丢下你呢?大齐气数已尽,我欲挣扎,也是无法了。”

  谋士们深深望着他。

  佟立德下定决心:“我要替四哥报仇,我要让周廷知道,击颅而死,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

  刘初四已死,伪齐所谓“朝廷”中的兵将大臣也丧失殆尽了。禁军欲乘此攻下,了结迎州叛乱。

  是夜,周营灯火通明,各将都在为明日决战做准备。

  为了能一举拿下佟立德,周彦主动请缨,亲率士卒捉拿佟三。

  夜渐渐深了,周彦才从帅帐出来。他还不能歇息,明日有战,他还要去校场点将。至后半夜,他的所有事情都结束了,这才回帐休息。

  赵敛就在他半路上等他,见他来了,忙不迭招手:“周将军!”

  周彦原本很疲惫,看见赵敛,又满怀欣喜地笑了。他喊:“阿敛!”

  “周将军。”赵敛朝他作揖,“明日决战,我来向将军立军令状。”

  “军令状?”周彦笑道,“我什么时候让别人立过军令状了?你不用立。”

  “那我同周将军表个决心,总可以了?”

  周彦望他一眼:“怎么,你怕这回出岔子,你爹揍你?”

  “将军知我。”赵敛嘿嘿笑,“我爹爹知道我和谢同虚的关系了,本来就在气头上,如若我明日战败了,又或是别的,他会怪我只知儿女情长,不懂家国大义。为了叫他信我,也为了让你信我,我特来表决心。”

  “你怎么说?”

  “明日我若擒住佟立德,肯定活捉了他来见你。”

  周彦大笑:“好啊,迎州头等功,我看你拿不拿得下。”他拿刀鞘轻拍赵敛的手臂,“阿敛长大了,什么事儿都能自己做主了,无需他人多言。你懂事了,以后我也放心了。我对你无非就一件事,不要乱杀人,其它的我都放心你。”

  “我不会乱杀人的,将军,还有许多事儿不懂呢,以后得靠着你。”

  周彦光笑,其它话都没说。快走到帐子门口,他又说:“阿敛,将来,你能自己管得住自己么?”

  赵敛颔首:“当然可以,我怎么会管不住自己呢?”

  “能管得住自己,才能管得住别人。你手下带那么多兵,只有你以身作则了,别人才能服你。”不知为何,周彦心总不安,生怕明日阿敛有个三长两短,故又叮嘱,“不要任着性子来,做事留三分,以后的路才好走。”

  “好。”

  赵敛要回去了,刚转身,周彦又叫住他:“阿敛!”

  “怎么了?”

  周彦望着他,好像想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道:“没事儿,好好打,我支持你和谢同虚在一块儿。”

  赵敛向他挥手,又同他抱拳:“我要能和他成婚,你得坐前头。”

  周彦一夜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总不得眠。他坐起身,想着把枪擦一擦,谁知刚拭,那锋利的枪刃就划破了他的指尖。

  他望着冒出来的血,心中不祥的预感愈烈。

  他鬼使神差地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这是给赵敛的信,写到很晚,等天亮了,他才搁笔。

  **

  翌日清晨,禁军向佟立德军发起总攻。

  佟立德军依然拼命厮杀,确有血性。赵敛带杜奉衔来与伪齐对战,伪齐军见了杜奉衔,大骂“叛徒”,几番想要刺死他。

  赵敛自然相护,连续将几人斩下马,一路杀到土坡脚下。

  周彦带的兵走得早,现在已经从后坡冲上营寨,想必不久就能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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