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81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你以为我们是靠‘勾引’才在一块的?”

  林晗有些窘迫:“难道不是?”

  “不是,”卫戈沉声否认,“我早就喜欢你了。只是从前情窦未开,心中无端放不下你,闲来无事更爱招惹你,你的模样老在心上来来回回。”

  林晗惊诧不已:“原来你那是……”

  仔细想想,他当初确是老爱在他面前晃,偶尔还故意说些话惹人发火。原来这是喜欢。

  类似美人计的策略都不算高明,会咬住诱饵的人,一定早就动过心了。

  “当初我也以为,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直到遇见你,才发现我喜欢的是——”卫戈停顿一瞬,斟酌着措辞,“不,我也不是喜欢男人,喜欢男人,因为你恰好就是,若你是女子,我也会喜欢。归根结底,只是想要你,只要你。”

  林晗怔怔地看着他,胸中怦怦直跳。

  “那时候看着你跟聂峥亲密,我就生气。可自知性命微末,配不上你,便暗中决定,只要能助你实现心愿,就无憾了。何曾奢求过,有一天能和你在一起、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旁人怎么想我管不着,”卫戈摸了摸他的脸,含情脉脉,“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你。”

  林晗蹭蹭他手心,道:“长公主还在逼你成亲?”

  卫戈眉头紧皱,顿时恹恹的。林晗苦笑道:“还以为皇姑松了口,不然怎么放你到这来了。”

  “别提她,”卫戈语带疲惫,“大不了不做这劳什子世子,我们私奔。”

  林晗哑然失笑:“谁昨天跟我说想要军功来着?”

  “军功哪能跟你比。”卫戈道,“我养得起你。”

  林晗以为他只是开玩笑,孰料卫戈将他放开,在帐中翻箱倒柜,最终摸出个嵌贝紫檀木盒子。打开小盒子,第一层垒着许多票据,左侧有颗海螺钮,轻轻拨开,隔层里存着几张地契。有房契,还有田契,上面详尽描述了房屋农田的状况,盖了禄州府的印。宅子三进,与田地相连,前宅后地,屋后有几十亩的梅花林,不算泼天富贵,也称得上殷实无忧。

  “私奔之后,禄州不能待了,就把地契卖掉,到蜀地益州去,谁都找不到我们。”

  林晗愕然地捏着地契,心知他是认真的。私奔的事,想必盘算过很久,不然哪会随身带着家当。

  “含宁,只要你一句话,无论何时,我都愿意带你走……像寻常夫妻一样过日子,比现在好。可是,若你还想搏一搏,我也会忠心相随。乱世将至,未尝没有翻身的机会。”

  林晗喉中哽咽,手指不禁发抖,一个“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开口请求他,让他带他走,从此隐居江湖,做对神仙眷侣。

  他把地契放回盒子,小心翼翼地锁上,短暂的雀跃和憧憬渐渐平静下来。

  “倘若天下大乱,四海之内,哪有真正的安宁呢。”

  卫戈淡淡一笑,像是意料之中:“那好,我们就留下,总有一天能再回盛京的。”

  林晗想了想,微微掂起脚,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

  耽误半天,离午时越来越近。卫戈做事喜欢趁早,不会踩着点办,等真到了才出发。各营集结完毕,新月居也传来消息,万事齐备,他便下令出城,与达戎使节一同前往默苍山。

  两国的队伍浩浩荡荡,仿若连绵不绝的川流,盘桓在荒莽寂寥的戈壁上。今日下着大雪,节旄静落,旌旗不动,雪片狂飞乱撒,几步外都是灰扑扑的,再远一点,只能看见人马模糊的影子。林晗骑着白马,周围都是阵列齐整,披坚执锐的亲兵,他时不时回过头,望一望公主鸾车的方向。

  几声马鞭的厉响传到林晗耳畔,有人策马而来,隔着几道亲兵与他谈话。

  “我认得你,”那人身形挺拔,裹着棕黑的裘衣,肩上披了狐毛大氅,胸腹间的轮廓健实有力,像头漂亮的野兽,“你的箭法很不错。”

  林晗轻笑道:“达戎王子谬赞。”

  贺兰稚偏过头,深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你为何要戴面具,梁国的风俗?真奇怪。”

  达戎人长得高鼻深目,有种别致的美感。贺兰稚虽强壮,皮肤却天生苍白,眉毛浓密,眼睫黑长,嘴唇也很浅,带着点淡淡的藕色。

  他身旁跟着个沉默寡言的护卫,乍一看,和白莲教的明无心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晗有些出神,没答话。贺兰稚盯了他半晌,甩着马鞭道:“听说在梁国,只有女人出门会把脸遮住。”

  “女子不可抛头露面,这都是开国初的事了。殿下对我朝不够了解,女人出门不必戴着帷帽。兴致来了,穿男装上街也很常见。”

  贺兰稚轻笑道:“所以呢,你是死侍才戴面具?你们世子很美,比阏氏还要漂亮得多,我看他才该把脸遮上。”

  林晗眼神一暗,古怪地笑了笑:“殿下官话说得不怎么样。在梁国夸男人不能用‘美’,让本尊听见了,会挨揍的。”

第142章 白雪夜狼

  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若是一般人,早就打了退堂鼓,不再多做纠缠。偏偏贺兰稚性情豪放,不觉得他言辞如刀,反倒爽朗大笑。

  “他不是你如今的主子么?你不帮他出出气,跟我打一场?”

  林晗心知贺兰稚跟他起了攀比之心,怕他纠缠不休,便松了马缰,拱手道:“殿下远来是客,自要以礼相待。”

  贺兰稚顿觉无趣,睨他一眼,嗤笑一声,摇着缰绳前去了。

  雪下得遮天蔽日,不知天色时辰,路途中歇了两三次,暴雪才有收敛的迹象。荒漠浩瀚无垠,放眼眺望,沙砾间成片的白草弯折伏地,狼尾上结了厚厚的冰霜。

  走过默苍山以南的荒原,紧连着就是广阔的草地。冰雪融进土里,土地上寒冻窜升,仿若冰窟,不少低洼地积成沼泽。朔风不绝,连绵起伏的草浪间时而浮现出一道道晦暗的影子,竟是成群的野橐驼和野马,以为春去冬来,逐渐从北部往南迁移了。

  使队停在达戎青狼部的聚落中,抬头一望,不远处就是白雪皑皑的默苍山。夜间无事,聚落里烧着数十火堆,照得大夜通明,圈出一块草地,供两国使节打马球赛。

  马球本就难打,如今还是黑夜,更加考验技艺。林晗倒是吃惊,卫戈出门办差事,竟还带着球和杖。

  草场两侧各设木栏门,双方使节擢选出十五骑,分发红木弯月杖,鱼儿般贯入场地。凡是竞技,惯要定个彩头。贺兰稚换了窄袖夹领袍,身后异族健儿横列排开,信手一指,朝对面的卫戈道:“别的我没兴致,世子要是输了,就让我把他带走。”

  林晗挤在边缘看热闹,因他一指,被上百双眼睛好奇地盯着,顿时冷笑一声。

  卫戈亦换了装束,一袭金红翻领小袖袍,腰束金玉带,臂上绑了腕甲,足蹬乌皮靴,两肩襟裳用金线绣着火珠麒麟纹。远远观望,麒麟吞雾,流火烁金,仿佛要从他衣上跃出,震啸山林。奢绮华靡,贵不可言。

  他听了贺兰稚的话,神色冷淡如霜,眼睛不曾眨一下,率领一众燕云儿郎驰入赛场。

  夤夜冷寂,北风呼啸,四方篝火煌煌,窜升的烟气缭绕至低空,积成浑浊的灰云。场上山呼不断,骑啸如雷,几十骑来回突闪,风驰电掣,新月弯杖宛如镰刀挥落,击打在球上,掀起束束流星。

  卫戈善骑,球技竟也精湛,挥动月杖时就像驰骋疆场,一杆接一杆地进球,所向披靡。达戎人生来就是马背上的英雄,贺兰稚自小便弓马娴熟,此番遇上对手,亦是紧追不舍,驾驭良马迅如飙至。双方实力不相上下,所得筹数时而胶着。好在卫戈越战越勇,最后小胜强敌,才没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收了球杖,牵动缰绳,徐徐走到贺兰稚跟前,交掌道:“承让。”

  贺兰稚气息仍旧平稳,胸前微微起伏,打趣一笑,褐色瞳眸瞥向林晗,紧接着遥遥望着苍白的雪山。

  一场比赛打完,卫戈赢了达戎人的彩头,梁人纷纷高呼呐喊,喜不自胜。他催马到林晗面前,翻身跃下,便将手头一把赤金弯刀交予他。

  林晗握着沉重的刀身,铛然拔鞘。弯刀通身漆黑,寒光耀目,刀刃细如发丝,正是产自遥远的珈叶帝国的精钢宝刀,传说里削铁如泥,吹毛立断。他抚摸着雕刻了玫瑰泉雾,金合欢树和异兽的刀鞘,犹能感知到卫戈手心的温热。

  再行五日,第六天清晨风停雪住,久违的日阳高照若泽草原,使队终于到了默苍山脚。

  太阳一升,草原上薄薄的积雪开始融化,草叶间水光耀目,仿若万千星辰,连绵的青帐中架起无数座缤纷的虹桥。

  众人都欢喜,长虹横空,万里晴日,实乃好兆头。

  达戎王乘着车驾,与公主的鸾车一同前往默苍山麓。陡峭的山峦气势磅礴,接近碧空的顶端矗立着宏伟古老的箭堆,仿佛已成了山峰的一部分,不知经历多少风刀霜剑,宛如神祇般俯视着草原。

  达戎王贺兰伊手持弓箭,瞄准箭堆,在臣属的注目下引弓,射出第一箭。达戎尚武,这是向山神行至高的射礼,而那些箭堆,也是每一任王公贵族拜谒神灵时留下的。达戎王一箭完毕,巫祝立时奉上白马青牛。祭祀礼成,轮到两国使节射礼,卫戈与贺兰稚并行而上,站在浩浩滚滚的热风中彀满长弓,引箭如星。

  他们行完射礼,轮到两国臣僚按品阶依次上前。等祭神礼完毕,已是月明星稀。

  按照婚俗,燕云军送完公主,不能停留在青帐中,只能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安营设寨,等典礼完毕,万事无虞,方可回国。

  林晗一日没跟卫戈碰面,入夜时分在帐中等了半晌,照旧没等到人,干脆走出营帐,找了个士卒问,得知世子到大营后的默苍山林去了。

  白天去过默苍山,那林间积雪深厚,鸟兽绝迹。卫戈深夜跑到树林中去,是要做什么?他这个情郎好是好,就是时不时玩玩消失不见这套,蛮考验人心的。

  他独身一人,沿着军士说的方向找,果然看见片蓊郁的松树林,树林覆盖着厚重的雪。步入林中,鞋子碾压积雪,每走一步就发出咔咔的声响。

  此处山势险峻,山坡朝一侧倾斜,幸好生着密匝匝的树木,才不至于攀登不上。

  林晗走了会,登上处雪坡,远远望见雪地光晕间有个高挺的人影。对面那人身形一顿,显然认出他来,惊讶道:“含宁?”

  林晗呼出口白烟,叹道:“总算让我找着了。三更半夜,怎么跑到此处来了。”

  卫戈道:“你过来。”

  林晗闻言追至他身旁。卫戈牵住他两只冻得发红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用两手捂着。

  “这后方有温泉。”

  林晗怔怔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卫戈顿了一瞬,转眼望向下方茫茫的树原,打出声呼哨。那林间一阵扑簌簌的拍打声,有什么抖落了树梢枝头积覆的雪。

  林晗知是碧霄,会心一笑,回握住他。

  裴桓牵着林晗变得温暖的手:“我带你过去。”

  林晗点点头,把他的指头扣住:“好。”

  山坡下是片堆雪的荒原,遍地长着挺直的松柏。他们彼此依仗着走下去,穿越平缓的树林,来到处崎岖高峻的丘陵,树木掩映的深处,隐隐约约有烟气缭绕,云蒸霞蔚的。

  及至走近,果见茂密野树合围之下,有一泓淙淙泉眼。

  林晗见了这汪泉水,靠着石岸伸手一试,股股热气袅袅地在他指掌间穿行。手指触到下方水流,立觉滚沸,但不至于忍受不了。

  泉水并没有多深,下方乃是石底。尽头连着幽深的沟谷,曲曲绕绕,不晓得流往何方。他先解了铠甲,脱去沾了霜雪、冻硬的衣裳,往温泉里放松。卫戈站在他身后并无动作,林晗觉得奇怪,便伸手拽了那人一把。

  谁知他站在雪上,因这一拉便滑到泉石上。平滑的石头沾着水,更是滑溜。须臾之间,卫戈整个人便朝着池中栽进去,激起巨大的水花。

  林晗:“......”

  罪魁祸首被热水溅了一头,实在没有憋住,不厚道地大笑:“对,对不住......我只是怕你丢了,看看你还在不在,哪晓得你——”

  卫戈费些功夫才爬起来,浑身湿透,冒着烟气,衣裳贴着身子,勾勒出漂亮的躯体。林晗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见他从头到尾湿淋淋的,面上还有些发懵,又禁不住扑哧轻笑。

  整件衣裳打湿,更显得那人身形好看。林晗看得口干舌燥,光是端详不够,眼神在卫戈脸蛋上勾了勾,道:“你过来,让我看看摔着哪里没有?”

  卫戈见他眼若横波,心知肚明,却未言语,只顺着他的话过去。林晗心里欢喜,主动凑上前去,没羞没臊地在人家身上摸个遍。卫戈纵着他占自个便宜,预防林晗滑倒,伸手扶住他的腰。

  林晗不过瘾,将他衣服扒了,揽着背,两人贴在一块接吻。他比卫戈矮半个头,要想站着亲到嘴唇,还需小心地踮着脚。二人打得火热,林晗心旌神摇,遥想灵州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惯会气人。几月过去,竟然就长成如此稳重惊艳的模样。

  卫戈搂住他的腰腿,把人抱起一截,正方便彼此唇舌交缠。林晗气息不稳,修长指头摹画心上人漂亮的眉眼,叹道:“我这是娶到神仙了。”

  卫戈顿时赧然,面上被水雾蒸得一片潮红,吻了吻他湿漉漉的发鬓,缓缓道:“你才是天仙下凡。神仙哥哥,我想你了。”

  林晗别过眼睛,不敢对上他灼灼的目光。他知道这话中深意,最受不了这一套。

  这人平时正经八百的,却能说出这等让人害臊的话求欢。林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茫茫然点了头,只觉得脸红心跳。卫戈便把他抵在岸边石头上,一边宠爱,一边不停撒娇。

  林晗受不了了,惊呼道:“你给我闭嘴!”

  热雾蒸腾,泉流激荡。

  林晗的腰硌在石岸上,时间一长,疼得知觉全无。他攀在卫戈身上,发虚地喘气,怅然叹道:每次都把我累得半死,不来了,再也不来。”

  卫戈抱着他:“睡会吧,我抱你回去。”

  说完便给他穿衣服。林晗惦记着他衣服湿了,道:“你将就穿我的吧,回去再换。”

  “天冷,不能让你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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