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57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指下眉峰微微蹙起,卫戈像是感知到他的触碰,终于有了些动静,又像是沉浸在一场噩梦,辗转无可逃脱。

  林晗半跪在他身侧,动手解自己的衣裳,除尽外衣,只剩一件里衫,腰背更显得清瘦。他仍觉不够,松脱腰带,半开的衣襟边露出片白皙肌肤,而后替卫戈裹上外袍白裘,倾身过去,拥住冻僵的身躯。

  胸膛肌肤相贴,寒意顿时渗入林晗脏腑。他略微往前靠了些,与卫戈贴得更紧密,越发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发抖。

  “卫郎,”林晗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肩背,下巴轻轻靠在卫戈肩头,轻声呢喃,“暖和些了么?我们不吵了,我再也不和你使性子。我们两个,要做比翼连枝,一生一世不分离。”

  他打了个哆嗦,怀抱收得更紧,用血肉之躯消弭蚀骨的寒冻。林晗不断回想起他们经历过的日夜,目光落在卫戈的眼睫上。

  “我喜欢你,最喜欢你。能遇上你,是我此生至幸。”

  情深辗转,缘何故。心上人,终不负。

  轻舟靠岸。

  相拥取暖许久,卫戈总算不再发抖,身上有了些暖意。林晗估量着到南寨的时刻,替他穿好衣裳,裹紧裘袍,自个穿了身单薄里衣,扛着比他高半个头卫戈下船。

  几列燕云军等候在寨口,独孤毅眼神极好,瞧见二人的模样,下巴张得要脱臼,忙奔到他们跟前。

  “世子,世子你怎么了!”

  独孤毅嗓门大,眼巴巴地瞅着不省人事的卫戈,带着点鼻音,似乎要哭出来。他摸了摸眼角,接着哀号道:“……世子你要是不在了,我们燕云军可怎么办啊。”

  林晗横他一眼,道:“找人生火,腾个暖和的地方。”

  独孤毅嘴巴不灵光,办事倒是利索,当即就挪出一条大船,令人生起火盆,四面遮上厚重的棉帘,做成一处暖室。

  林晗找来随军大夫给卫戈看。军医拈着胡须,眉头紧皱,察看许久,仍是沉吟不语。

  “情况如何?”林晗等不及便发问,“我看他手上中了毒,不知会不会……”

  军医长叹一声,朝着林晗行拜礼:“老夫惭愧,行医数十年,还没见过如此奇毒。这毒症状古怪,敢问,世子是在何处染上的?”

  “这——”林晗为难道,“我暂时也不知情。烦请先生想想办法,先帮他止住伤势。”

  军医道:“公子所言,必当全力以赴。”

  林晗点点头,略微定住心神,望着大夫给卫戈治伤。船里火光融融,暖如烘炉,可他仍是担忧,唯恐再出点岔子。

  船帘一动,息夫人捧着只木盆进来。盆中盛着清水,热烟腾腾。

  “含宁,独孤将军找你。”息姮道,“这里交给医生和娘,你去看看。”

  林晗不舍地朝门边走两步,回头顾望。息夫人对他挥挥手,眉梢无奈地垂着,嘴唇动了动。

  “去吧。”她温声道。

  他随手找了件衣服披上身,掀帘子时一步三回首,磨磨蹭蹭地出船。

  天幕中夜色渐退,东方浮出道道灰云。此时风雪声威大减,片片雪花慢悠悠地飘坠,落在独孤毅掀动的发丝上。

  “何事?”林晗问道。

  独孤毅见是他,有些犹豫,随后交掌拜道:“公子,抓住段成恩了,要如何发落?”

  “段成恩。”林晗一字一顿,眯眼回忆着这个名字,冷笑道,“果然是聂铭的走狗。”

  独孤毅被他突然凌厉的气势所慑,躬身垂首:“已经把人关起来了。公子可是要把他带回盛京处置?”

  “不。”

  林晗轻轻吐出一个字,其中气魄却叫人胆寒。他思量片刻,淡淡一笑,道:“带回盛京让刑台处置,岂不是便宜了他。”

  独孤毅一愣,有些惶恐:“公子的意思是……要用私刑?”

  林晗笑吟吟地抬起眼眸,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将军:“独孤毅,好歹你也行军多年,怎么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独孤毅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脸上霎时飞起红霞,傻愣愣地挠着头。

  “啊……不,不是。追随郡王行军的是家父和长兄。”他老实地交代,两颊越发赤红,声音也变得细如蚊蚋,“我这是头一回领兵呢。”

  林晗点头,不再多言,大步走在他前头。

  “走,去见姓段的,我有些账要跟他好好清算。”

第107章 我来喂你

  段成恩被关在水寨深处,有燕云军看守。独孤毅走到前头带路,两人穿过静谧的雪幕,来到当初举办夜宴的大船附近。

  四周驻守着燕云军。这些人都是世代戍卫北地的精锐,银袍银铠的魁梧儿郎,握枪肃立船边,周身散发出纵横沙场的肃杀之气,活脱脱的冷面煞神。

  独孤毅领着林晗走上一艘船。守卫的军士足足比林晗高半个头,低眉顺眼地冲二人行礼,给他们让开道。

  林晗躬身走进船舱,船里空无一人,心中咯噔一下,满腹狐疑地看向独孤毅。

  独孤毅一愣,往船里扫视一圈,两颊霎时通红,磕巴道:“那,那个,公子见笑,不是关在这,我记错了!这就带你去见他!”

  他一股脑认完错,也不管林晗跟得上与否,拔腿就走,逃似的朝别处领路。

  林晗松了口气,摇头跟上。他倒不是介意带错路,只是怕段成恩逃了,问不出有用的线索。

  这个独孤毅,看上去冷漠不可轻近,实则竟是如此憨直的性子。林晗不由得想起聂峥。

  他跟聂峥从小就认识,两人往常喜欢打闹,偶尔还会动手,殊不知如此别致的相处之道,从二人初遇时就注定了。

  林晗幼时在聂家待过,和聂峥不打不相识。他身份尴尬,性子喜怒无常,府里人都把他当疯子,又不敢怠慢,只得捏着鼻子供起来,私下里却不免传出许多难听话。

  他被关在深宅大院中,日子十分难捱,偶有一回到花园,见着个年纪相近的小郎君,上来就眨着大眼睛问:“你就是我大哥关在南苑的疯子?”

  林晗一拳朝他脸上挥过去。

  他当时不知道,聂峥问出那句话来,并非带着恶意,只当是这家伙找事,故意触他霉头。聂峥将门虎子,哪里受得这等委屈。林晗动手虽狠,可体弱身板小,聂峥一认真,他就是被摁在地上揍的那个。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吓坏了一众仆从。几个随从费劲地把他们分开,聂峥摸着青紫的眼圈,骂道:“你真是疯子啊!怎么就打人了!”

  有个妇人匆匆忙忙地赶来,拉住聂峥训道:“二郎这是在干什么!小心将军抽你!”

  聂峥指着林晗,不满地告状:“秦姨,是他先打我的!”

  那妇人看林晗一眼,板着面孔:“肯定是你招惹人家了。他比你小,你是哥哥,应该让着弟弟。”

  聂峥鼻青脸肿,捂着腮帮“唔”了声,若有所思。

  两人打架的事传到聂铭耳朵里,林晗便出不了南苑。

  那时正值仲夏,暑夜濡热,他坐在白玉阶前,百无聊赖地看星星乘凉。院墙头忽然传来瓦响,紧接着,一个身影矫健地翻下,落在院子中。

  林晗戒备地盯着他,两人面面相觑。聂峥扭捏半天,从背后掏出只漆木食盒,里头装着新做的杏仁酪。

  林晗怎么也想不到,白天才跟他打过一架的世家郎君,会因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内疚得夜半难眠,屁颠颠跑来跟个陌生人赔礼道歉。

  那段日子有聂峥相伴,多少给他些慰藉。聂峥纯善,是个极好的朋友。可是天意弄人,挚友居然姓聂,和仇敌流着同样的血,他们的缘分注定不长久。

  “公子,就是这里。”

  独孤毅的轻唤打断了林晗的思绪。他微微点头,推开紧闭的船门,躬身走下木台阶,钻进昏暗的舱室。

  几缕天光斜斜而下,照亮角落里灰扑扑的人影。段成恩手脚都上了铐子,被铁链紧紧锁着。

  他动了动,直起蜷曲的脊背,身上锁链当啷作响,眯起眼打量着林晗。

  林晗饶有兴致地垂目,审视着他满身狼狈。

  “你还来做什么。”段成恩受了伤,衣物上尽是血迹,有气无力地挤出句话,“今日落在你手上,是天命如此。你休要得意。”

  林晗轻叹一声,抬眼迎向几束射入的天光,照得他面孔半明半暗。

  “段成恩,死到临头还要面子,说什么天命不天命。不敢承认自己无用,输给了我?”

  段成恩冷笑一声,缓缓靠紧船壁,扬起下巴傲视他。

  “你?”他讥讽道,玩味地看向林晗,“你这等阴险小人,如何有脸在我面前炫耀那点鬼蜮伎俩。”

  “要论阴险,我甘拜下风,如何比得过聂氏。”林晗笑道,“你给聂铭做了多年拥趸,他军中的招数,想必比我清楚吧?”

  段成恩浑身一震,脸色惊变,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林晗轻轻抚着手指,偏头看着他,眉梢微挑。

  “段将军为何如此惊讶?连我都知道,苍麟军大狱豢养着众多蝮蛇,若有人犯过,便将他投入蛇池,活活受刑而死。”

  他停顿一瞬,眸中有些惊讶:“啊,我倒忘了,这时节荆川找不到蛇。不过鳗鱼牙齿锋利,擅长钻洞,想必比起蛇来差不离,还不会把人毒死,是不是仁慈得多?”

  “你这奸人!”段成恩瞋目怒骂,扯动锁链清脆作响,像是要扑过去把林晗吞了,“你也配提仁慈二字?聂家忠心不二,世代守卫我朝国土,而你却跟那奸贼裴信沆瀣一气,几次三番排挤忠良!苍天有眼,你这样的人,终会不得好死!”

  “忠心不二?”林晗反问,冷冷地看着他,“段成恩,你真以为聂家背地干的事朝廷不知道?还是自欺欺人惯了,活魔怔了。单就望帝宫一事,你还敢跟我装什么忠良?”

  思及前事,林晗眼底一片寒凉。他才登基时,裴信的手还没伸到西北,灵州凉州两处重地都在聂氏掌心。聂铭为防皇帝削他的势,多年来养寇自重,和寒疆达戎一块演戏,把全天下都唬得团团转。

  出击外敌不力,一面找朝廷骗空饷,年年要银子,白花花的银钱流水似的,全进了他的腰包。

  后来裴信兼任凉州知度,遥领边关大权,在西北跟他分庭抗礼,两个外邦才老实了许多。

  聂氏族人学着他那一套,当官在任的行事拖泥带水,一昧搜刮。若是遇到剿匪捉贼这类事,压根不管庶人死活,一日日往后推,匪寇越剿越多,无休止地跟朝廷要钱。

  “罢了,我不逼你。”林晗嘲道,居高临下地瞧着他,“既然段将军没想明白,那再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要是还想不通,可就不要怪我了。”

  他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扫过段成恩要吃人的眼神,干脆利落地转身回去。

  天色渐渐变亮,雪小了许多,空中浮着白绫似的光束,颇有些云开雾散,日阳高升的征兆。

  独孤毅忐忑地等在船外,见他出门,便走上前问:“公子,要如何发落这厮?”

  林晗盯他两眼,奇道:“要处置段成恩,怎么你比他还紧张?”

  独孤毅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第一回做,这不是怕,怕丢人嘛。”

  “把他看好就行。”林晗道,“我回去看看卫戈。”

  独孤毅满头雾水,老实地杵在雪地里。

  林晗朝他一笑,照原路飞快地回去。他走到寨门口,正瞧见大夫背着药箱,垂着脑袋往外走,白胡须被风刮得左右飘摇。

  “先生稍等!”

  他连忙追过去,一声大喊,雪风混着冰凌灌进喉咙,冻得浑身发抖。

  “我家……他怎么样,伤势严重吗?”

  医生朝他拱拱手:“世子已经醒了。伤势如何还需观察,老夫定会竭尽全力。”

  林晗一喜,几乎蹦起来:“真的?!”

  他忙不迭跑到船边,掀起棉帘钻进内室。屋里坐着个小药童,拿着蒲扇扇风煎药。林晗一看便皱起眉头,道:“怎么在这煎药?”

上一篇:夫郎是个娇气包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