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14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林晗放下酒杯,身躯微微朝着他俯近,双眸深若古井,压低了嗓音开口:“我是从盛京城九死一生逃出来的,你大可以将我当成一个疯子。我不怕死,田留后你怕不怕?”

  这双眼睛森冷阴鸷,仿佛能摄人心魄,田淮不由得为他身上的气势所震,一时张口结舌。是警告也是应和,林晗话音未落,他颈间的刀锋缓慢轻柔地划动,绵密的刺痛霎时泛开,铁石的冷意陷进血肉,好像能将四肢百骸冻住。

  林晗笑吟吟地盯着他,温声道:“田留后怎么不说话,你莫非不信我说的?既然如此,不妨让你这些手下上来一人一刀将我剁成肉泥,或者把我的脑袋斩下来,就地碎尸万段。我可不在乎自己怎么死,田留后在乎吗?”

  话里的寒意渗透肌骨,田淮默不作声地凝视着他,周围极致的安静令人毛骨悚然。林晗悠然地握住酒壶,从容地往空杯中倾倒酒液。斟酒入杯的水声格外清晰,葡萄酒色泽殷红,盛在金杯中宛如凝固的鲜血。

  他倒完酒,夹了两筷菜喂进嘴里,笑意盈盈地朝田淮举杯敬酒。

  田淮出了身冷汗,沉重地闭上眼,长叹一声:“将军要杀我,不必费此周章。你说吧,到底想做什么?”

  林晗道:“瞧你说的,刚才是跟田留后开个玩笑。什么杀不杀的,多不吉利。”

  “林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田淮无可奈何地叹气,向他拱了拱手,“不要再同我打哑谜了。”

  林晗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言好了。我身为魏国公旧部,一路依仗着国公和聂帅才登堂入室,聂帅在灵州时视边关百姓如同亲子,如今两位恩公都不在了,我有意继承二位恩公遗志,好好安抚灵州百姓。看着黎民遭难,我实在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田淮斜睨着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原来将军心里还有灵州百姓?”

  “是啊。”林晗轻叹道,“若灵州知度事的官印没在我手里,我怎么能安民济物。”

  田淮羞恼地指着他:“林晗!你这乱贼,可不要欺人太甚了。给你几分颜面,还真当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田淮,你如今还有机会在这冲着我大呼小叫,正是因我给足了你颜面。”林晗怒目而视,“不然咱们今天就一起死,谁都别想好看。”

  静立许久的卫戈轻声开口:“田留后不妨想想清楚。”

  田淮忌惮地缩回了手,脸上一片灰白,弹指的功夫仿佛老了十岁。林晗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等他想通,一边悠闲地享用酒菜。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田淮颓然地叹了口气:“林将军,你何苦要跟朝廷过不去。你夺了灵州就是实打实的反贼,以你的才智何愁没有出头之日,为何要把自己的路堵死呢?”

  他这句话说很是真切,林晗却置若罔闻,只道:“我看田留后亦是大才,想必日后到了哪都能一显身手。”

  田淮没得选择,对着身旁的部曲令道:“去通知州府长史,把我的官印取来。”

  林晗展颜一笑,对着田淮交掌一礼:“田留后眼界广阔,我实在佩服。”

  田淮全然没有搭理他的心思,流露出追悔莫及的神情。不消几刻,他手下的人便将灵州官印送到林晗跟前。林晗拿着印,朝田淮微微一笑:“多谢先生信任,以后的事不必田先生操心,我定会替先生将灵州打理得有条不紊。”

  田淮冷眼嘲道:“我可以走了吧?”

  “这可不行。”林晗笑道,“还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你这些手下都拿着兵器,看上去真吓人。”

  “林将军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些。”

  “生者可以死,只是要死在合适的时机才对,不然传出去就贻笑大方了,是不是?”

  “我已经满足你的要求了。”田淮皱眉,“将军嘴下留德,不要再嘲笑我了。”

  卫戈轻笑道:“田先生请吧。”

  他押着田淮起身,手中银匕紧咬着他的脖子,田淮愤然挥袖,小心谨慎地走着。林晗扫视周围一遍,旁若无人地跟在后头。

  走了许久,三人来到苍麟军营。林晗突然改了口:“田先生是贵客,不妨在这多留几天吧。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田淮一怔,方想斥骂两句,卫戈的匕首适时地抵了抵他的脖子,逼得他立时叹道:“就,就依将军所言吧。”

  林晗喜形于色,当即召了人来吩咐下去,叫人把一脸忍辱负重的田淮扣到营里好生招待。一旁的卫戈收了匕首,轻柔地问他:“结束了?”

  “还没有呢。”林晗笑望着他,掂量一番手里的官印,“现在要把消息传出去,让全天下都知道田淮把灵州让给了我。他在任上丢了官印,会被朝廷认为与反贼同流,便只能跟我们在一条船上了。”

  卫戈轻轻地嗯了一声。林晗意犹未尽地打量起他一身装扮,调笑道:“这样真好看,干脆今天别换回去了。”

  卫戈先是一怔,而后眉间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怒意。林晗看他要发火,连忙劝道:“别生气,我这是真心夸你呢。不过是有些不习惯,你还是赶紧换回来的好。”

  “帮我打点水来。”卫戈交代一句,径自进帐中去。林晗正纳闷他怎么使唤起自己来了,便想到他这副模样实在不便见人,就任劳任怨地干活去了。

  他在大营逛了一圈,找到些柴火烧了热水,亲自给卫戈送去。一进军帐,热水端到卫戈面前,他正拿着梳子绑头发,两眼惊讶地望着冒热气的水盆:“怎么是烫的?”

  林晗不以为意,道:“你快点换回来,这样我看着不习惯。”

  卫戈没接话,挽起两条袖子开始卸妆,露出白皙的胳膊来,嘴上淡淡地说了句“谢谢”。林晗紧盯着他瞅,那两条冰雪般的手臂瞧得他暗生羡慕。这人白得晃眼,一身偏又练得紧实匀称,英武与潇洒可谓占齐了。

  卫戈正专心致志地洗脸,忽然觉得旁边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怪不舒服地发问:“你没事做?”

  林晗托着腮,称赞道:“你怎么生得这么好看。连洗个脸都让人移不开眼珠。”

  卫戈顿时一愣,双目微眯,倏然恼火道:“你说什么?”

  “我就是夸一句,你生什么气呢。”他自觉轻慢,说话挺没底气,“今天幸苦啦,让你一个大男人穿女衣,日后我会补偿你的。”

  卫戈手上的动作慢慢收住,看着林晗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话里倒云淡风轻的:“真的谢我何必要等以后,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不正是好机会?”

第26章 高手过招

  他静静地瞅着林晗,一双眼睛里波光潋滟。林晗与他对视片刻,脸上笑意渐浓,品出他眼底意旨,轻声细语:“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小刺客性子很是要强,往天林晗也开他样貌的玩笑,每回都把人惹得像是炸了毛的狮子猫,最后都得低声下气地陪不是。今日的场面破天荒头一遭,一时令他头顶醺醺然,有些不知所措。

  卫戈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唇角,从容地洗净脸上铅华,恢复了唇红齿白的俊模样。他脸上还沾着些水珠,挂在鬓发眉宇间,两弯长眉不修而秀,浓淡得宜,如画里人般。

  林晗满眼憧憬地凑到他跟前的镜子边,借着恍惚的烛光端详铜镜里朦胧的人影。卫戈低叹一声,手臂自然地搂住他的肩头,两人略微靠得紧了些。

  “你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呢?”林晗睁着双眼,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好似刚才的允诺不是他许下的。

  他总喜欢充出这副样子,若是老实人一准会被他骗过去。卫戈跟林晗相处了有些时日,深知他不是纯良角色。他披着狡兔的皮,看似渺小无害,内里却同他一样,都是爪牙尖锐的狼。

  知道这点之后,他非但不会被他所骗,还能借鉴狡兔的伎俩反将一军。

  要令他知道,不止是他林晗会迷惑人心。

  此时帐内烛影摇曳,昏昏蒙蒙,正是好处。卫戈轻轻牵起他的手,双眼里恰如蓄了层水色,“其实仔细一想,应该是我报答你才对。若非你出的这个主意,我哪来的机会将功补过。可是我出身寒微,没有什么足够献给你的,惟有此身甘愿受你驱使。”

  林晗笑吟吟地望着他。只一眼,卫戈的心间好似盛着一叶轻舟,原本在涛流里平缓地随波而下,遇上林晗眼底融融的春水,忽地风雨飘摇,上下颠簸。

  “道行还是浅了点。”林晗早已窥破他的心思,蓦然地笑出了声,伸手挽住他的臂膀,细白指头在他脸蛋上戳了一下,“想勾引我,你还嫩了些。”

  话一出口,他便恶狠狠地警告道:“可不许像刚才那样看别人!”

  “你!”卫戈恼羞成怒,脸色十分精彩,“我是不会。你这么熟练,怕是勾引过不少人吧!”

  说完这句他便更觉得生气了,眼巴巴地盼着林晗否认的说辞,哪怕只是哄他的也好。林晗刚才看他的时候的确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好像他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好像他们肝胆相照,知心着意。着实是炉火纯青的功力。

  可这人就是可恶,在他陷进去之后眨眼便玩笑地说,如此深情眼眸,都不过是他演来与他较劲的。

  他没等到林晗的答案。林晗未因他的措辞生气,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开心地捏他脸蛋,“那往后我只勾引你,好不好。”

  这两个字太过赤裸,从林晗嘴里说出来,好似往他心间扎了根刺。他飞快地握住那只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好啊,你刚刚不是说要补偿我?”

  林晗的笑意凝在脸上,“你刚才都说不用补偿了。”

  “我何时说不用了。”卫戈嗤笑一声,单手解开身上套着的女衣,“你不是会得很,那哥哥教我,好不好?”

  林晗盯着那只翻动的手,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会错了意,“青天白日的,是不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卫戈笑道,“这一天我盼了好久。”

  林晗顿时结舌,有些晕晕乎乎的,半晌才愣愣地说:“啊,这……你原来是个这么野的性子。头一回很痛的,知道不?”

  卫戈几下便除去女子外衣,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肩宽腰窄,恍若玉山。他拍了拍林晗的脸蛋,一挑眉梢:“想什么呢,快穿上吧,让我也饱饱眼福。”

  林晗被他塞了一怀衣服,顿时从旖念中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珠,“你做梦呢,我才不干。”

  “由不得你。”卫戈阴恻恻地盯着他。

  没等林晗说话,他便将他拦腰抱起,大步如风地往床边走去。林晗哪是他的对手,真要动起手来,必定是被压着打的那个,此刻像只落汤鸡似的被卫戈挟制着,徒劳地扑腾两下手脚。

  卫戈将他按在皮毛褥子间,一只手力道适中地掐住林晗脖颈,一股脑扯开他的衣服,拽起女衣便往他身上套,惊得林晗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反了不成,大胆,大胆!”

  两个人在褥间打闹成一团,皆弄得头发蓬乱,衣裳凌散,好似才睡了起来。林晗死不肯就范,一张嘴咬在卫戈臂膀上,逼得卫戈摁住他腰际,不许他胡乱动弹。

  林晗忽然笑得气喘,直往他怀里钻,眼角溢出了泪花,身子如同泥鳅般动起来。

  “你,你别碰那——你的手放在我腰上,我从脚心痒到了背心,难受死了。”

  “难受就对了。”卫戈朝他俯近了些,居高临下地审视他,气息也有些不稳,“你还敢捉弄我吗?”

  林晗不以为然地晃了两下腿,轻轻地抵在他腿根,面上佯装不悦道:“我是你主子,我想把你怎么着就怎么着。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谁让你自己找上我的。”

  “噢,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啊。”卫戈咬了咬牙,“听起来真好,现在我也试试。”

  他正要朝林晗欺身上去,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令官隔着军帐禀报:“林将军,灵州城外来了一路大军,看不清旗号!”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卫戈起身退至一旁。林晗坐直身子,扶了扶散乱的鬓发,沉声问:“哪个方向来的,大概多少人?”

  “北方来的,人不多,约莫五百余众。”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林晗长叹一声,惘然道:“怕不是聂琢来了。你说,他知道盛京城的事了么?”

  “不管他知不知道,他选择来找你而不是别人。”卫戈整理了衣领,换上自己的衣裳,“这是好事。”

  林晗慢吞吞地点了下头,对着他支使道:“都怪你,把我弄成这副模样,我怎么出去见人。还不过来帮个忙。”

  话音未落,便用那似勾似撩的眼神含笑盯着他。说勾引就勾引,君无戏言,当真如是。

第27章 好可怕你女朋友

  卫戈静默地服侍他穿好衣裳,两人之间似乎多了层薄纱般的情愫,各自心照不宣。林晗出了军帐,血色残阳骤然浇透了他的眼眶,无垠的大地,辽阔的天穹,荒土戈壁,灰云流霭,被一道道熔金的光弧劈成碎块。

  他点了几十轻骑,领着麾下往灵州城北门迤逦而去。昏暝暮色之下,高阔的铜门好似一张龙口,两翼城墙宛如绵延的山脉,盘踞在粗犷的黄土高原中。

  林晗的队伍行至城楼下方,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启。远远看去,黄沙宛如烟雾的河流,顺风迅疾地流淌,静候的军阵在弥漫的烟沙中时隐时现,密集的甲胄好似一处黑色的伤口。

  他率领兵马出城,隔了大概十来引的距离,看清了城外大军的旗色,玄地银画,虎狼相逐,正是聂氏苍麟军。

  林晗一挥手臂,将随从止在身后,独自纵马朝前,扬起一串奔涌的黄沙,眨眼便到了那支队伍跟前。聂琢躬身屈膝,半跪在砾土之上,高声道:“臣拜见陛下!”

  他匆匆勒马,握着马鞭下地,双手将聂琢扶起:“你辛苦了,近来可好?”

  聂琢眉间难掩落寞神色,难堪道:“听闻灵州大乱,属下寝食难安,特领军前来护驾,远道来迟,请陛下恕罪。”

  灵州叛乱已经有些时日,北受降城远在国境之外,位置荒凉偏僻,灵凉二州的动静许久才会传过去。林晗朗然一笑,目光落到他身后一众跋涉而来的军士身上,每个都灰头土脸,面容沧桑,想必是在大漠里兼程急行的缘故。

  “有你这样忠心的臣子相随是我的幸事,哪里还会怪罪。”他亲近地拍了拍聂琢的手背,叹息道,“前段时日艰险,好在如今灵州城暂时安定下来,我正准备派人知会你一声的。”

  聂琢敛眸,轻声应了一句,绝口不提他事:“臣率人前来正是有意助陛下平定灵州,看到灵州城已定,我为陛下高兴。落魄之人,无以为家,往后陛下若有差遣,聂若璞甘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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