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132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林晗垂下眼睛,断然否决:“丞相在养病,才将大事交予我处置。行军打仗并非要硬碰硬,我也不会让你们去冲锋陷阵。阻碍骑兵进军的法子多得是,听我慢慢说。”

  姜拂呈上名册,林晗翻过一遍,点出两人名字,要他们带人潜入草原,烧光沿途草场。接着,他手执墨笔,再圈出四人名姓,各叫了一次,让他们率人在胡族南下之路上挖掘陷坑,阻挡骑兵大军突击。

  “剩下几个……”林晗合上名册,聚精会神望着那几人,“带着麾下布置路障,修鹿砦拒马,每日建了什么工事,都要到我跟前细细回报。”

  “遵命。”

  林晗看向一侧,道:“姜姑娘,你是兰庭卫统领,方才吩咐的事项交给你督办,如何?”

  姜拂抿了抿唇,谦敬地躬下身:“定不负殿下所望。”

  林晗点点头:“去吧。把王若叫来。”

  众人一齐行礼,依次告退。王若独自在外静候许久,即刻走进帐子,交掌道:“衡王。”

  林晗邀他入座,请人上了茶水,问:“朝廷派的哪位将军?”

  王若缓缓低下头,目光朝着虚空,道:“云麾将军安子宓、归德将军齐琒任正、副元帅,大军不日便可抵达凉州。”

  林晗长叹一声,无奈地闭上双眼。

  朝廷战时册封了元帅,意味着军中诸事都要听他人决断。

  “也罢,只要能赶跑达戎人和赛拉顿,谁掌握兵符并不重要。”林晗轻声道,“王若,辛苦你了。”

  王若轻笑一声,忽而问:“衡王何时回盛京?”

  “回去?”林晗一怔,古怪地望着他,“我何时说过要回去。”

  “塞外兵荒马乱,不是好待的地方,”王若沧桑地叹了声,“这几日我也托人往家中送了信,再过三日马队便该到了,殿下不嫌弃,与臣一同回京如何?”

  林晗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王若眯了眯眼,换上亲和的口吻,道:“殿下在勒桑救我一命,臣没齿难忘,此番是真心为衡王你考量。”

  林晗把杯盏捏在手心,直直看着他,两指不断转动杯沿。

  “这么快就想回盛京了?”

  王若面色一滞,继而愁苦不已:“我既不会上阵杀敌,又不能运筹帷幄,留在西北有何用?叔父死讯传回盛京,我躲在塞外不回去,一失了德行,二则有欲盖弥彰之嫌,平白惹人猜忌。”

  林晗低着头,淡淡注视着杯上纹理,道:“也是。”

  王若眉目一动,轻声追问:“殿下不愿跟我一块回去?”

  林晗冷笑一声,干脆敞开了谈:“王若,你小子有什么瞒着我?”

  王若笑着连连拱手:“我岂有那个胆量。”

  林晗心烦意乱,便找了个借口轰他出去,让人唤姜拂进帐,询问这厮近来动静。

  姜拂如实具告:“除了赶路,整日都待在营帐里,不见异状。”

  林晗心底暗暗不安,总觉得王若已经看破他们的伪装,知道裴信不在了。倘若他在此刻拦着不让王若回京,岂不是坐实了心里有鬼。

  三日之后,朝廷大军果然抵达凉州。兵马大元帅安子宓奉诏节度诸边军,分三路大军北出长城,援应安国郡王世子突击达戎。

  林晗也收到元帅令状,即日率领两千燕云军为先锋,前往若泽草原疆界讨贼。

  大军开拨之日,雷云滚滚,沙尘垂野,热风盘旋,一场暴雨就在眼前。

  王若带着车队,再度前来同林晗辞行。林晗设下宴席,两人会饮片刻,又听他说起回盛京之事。

  林晗道:“我奉命出征,如今走不了。”

  王若不以为意,浅笑道:“殿下,军令和性命孰轻孰重,想必你分得清楚。”

  林晗骤然逼视着他,索性挑破了窗纸:“当初我们说好的结盟,你却瞒着我行事,有些不厚道吧?”

  王若先是一怔,随后摇头讪笑:“殿下救我一命,臣从没想过瞒你。”

  林晗脸色阴寒,强压着愠怒:“那你还不交代?”

  王若踌躇不决。林晗瞪他半晌,放出狠话:“你若是不守规矩,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今日休想走出大营!”

  王若周身大震,迫于无奈交了底,拱手道:“他们要除裴桓……殿下,塞外当真不安全,还是速速脱身吧。”

第223章 出奔

  林晗拍案而起,双眸暴怒,猛地攥紧王若领子。王若不防他骤然变作一头凶悍的狮子,惊得身形歪斜,连连踉跄,双手好似船桨,不住拨弄颈边铸铁般的手腕。

  “冷静些,衡王,衡王息怒……”他舌头打结,惨白着脸陪笑,“此事与我无关,否则我也不会给你传话了。”

  林晗眼中沁出血丝,额间青筋毕现,两手止不住发抖,嗓音艰涩。

  “谁主使的……谁要除裴桓?”

  王若别过脑袋,唯唯诺诺道:“是宫中的消息──”

  林晗冷笑一声,倏然躬身,从杯盘盏碟间捡起柄银刀,挥向王若脖子。这银刀锋利,切割烤熟的整羊腿犹如削割泥坯,骨肉筋膜触之即断,才刚碰到脖颈,便划开道鲜艳的血丝。

  刺痛虫子似的钻进肉里,刀刃上的阴寒之气丝丝入骨,激得王若战战兢兢。他强撑一瞬,便哭丧着脸认错:“真不是我!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交代不出眉目。”

  林晗眼底像是要滴出血,克制住颤抖,哑着声道:“你不知道……好,那我便来问你,你只用说老实话。有半点胡言,就送你去见王致。”

  王若叫苦不迭。

  林晗冲他膝上踹去一脚,王若便折腰跌回茵席,摔得四脚朝天。他慌忙起身,另一脚紧跟而来,正中腰腹,足尖微微踮起,不怀好意地碾动几下,如同轮轴一般,沉甸甸的,压制得他瘫坐在地,动弹不得。

  林晗居高临下审视他,手里寒芒熠熠。

  “我问你,他们准备怎么除掉裴桓?”

  王若垂头望了望身前的靴尖,咽了口唾沫,道:“他们想大军出征后再半途撤退,让裴桓孤军陷进达戎重围。不派援军,不给粮秣,借达戎人铲除他。”

  孤军困在塞外,除了殉国便是投降,无论哪一条路,裴桓都回不了盛京了。这便是主谋想要的。

  林晗面覆寒霜,瞧不出喜怒,淡淡道:“从哪听来的?”

  “安子宓是我多年好友……”王若浑身僵硬,“衡王,我并未与他谋划此事!”

  “所以,”林晗眯起眼,“都是安子宓的主意?”

  王若斟酌片刻,道:“殿下,不是我为他开脱。安子宓绝对没有这等胆量,必定是有人授意他设计世子。”

  林晗周身一凛,杀意昭然:“那就是宫里那位。”

  王若转了转眼珠,谦敬地拱手:“安太后。”

  林晗笑意森然,抚着手里刀柄,道:“安太后怎么敢陷害朝廷大将?除非……”

  他出神地摆弄刀锋,不知不觉割破了手指,鲜血淋漓,涌流不尽,却像感知不到疼痛,注视着帐中光影浮动的虚空。

  王若张了张口,被浓烈的血腥呛得皱紧眉头。

  林晗冷漠地望着他,眉峰一挑,缓缓启唇:“除非她知道,裴信死了。”

  王若浑身一震,汗珠滚了满额头。

  林晗道:“安太后远在盛京,她如何知道边关的事?”

  王若满脸狼狈,支吾开口:“衡王──”

  兰庭卫不会走漏风声,就算他们知道裴信已死,绝不可能把消息传给盛京。跟他一块从勒桑回来的人里,林晗只信不过王若。

  他疲惫地捂上额头,两指轻轻压按穴位,长叹一声,收回腿。王若卷起身子,慌忙整理了袍袖,双颊憋得通红,铿锵有力地高呼:“裴信杀了我叔父,我就是想杀他侄子,有何不可!”

  林晗扬臂一挥,掌中银刀脱手,气势汹汹地冲他掷去。王若听见咻的一声,瞪着眼睛直勾勾望向破风而来的刀尖,下意识滚了半圈,避开袭击。

  他回头一看,刀尖扎透了衣袖,钉入地缝半寸。柄头上一尊睚眦怒目盯着他,颤颤巍巍,仿佛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他生吞入腹。

  王若见他跨步往帐外去,惊声大喊:“衡王,你去哪?”

  林晗闻声站住,略微回首,漠然道:“你们都想着害他,我便去救他。”

  王若怔了片刻,上半身吃力地往前弓,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摁着袖子,使劲拔刀。他飞快盘算,裴信暴毙,裴氏衰败已然板上钉钉,安国郡王世子在朝中根基不稳,人人都想着攻讦他,凭衡王一个,该如何救?

  “衡王殿下,听我一句劝,莫管裴桓的事。如今裴氏就是当初的聂氏,人人都想在他们身上分一杯羹,裴桓就是这回不死,也难逃后来的明枪暗箭。执意管他,就是让他拖累了你……”

  林晗怒极,狠声道:“你跟盛京通风报信,让安氏知道裴信已死,我没空跟你算账,你也别碍我的事,听懂没有?”

  他取下悬在帐中的刀剑,大步流星离开,正走到门边,抬起一条腿朝外跨,王若忽地大喊道:“衡王,你这是以卵击石!”

  林晗脚步不停,将刀剑分挎在腰肢两侧。

  “衡王,你这是送死……”

  他走进阴云滚动的荒原,几束白绫似的天光从云间缝隙垂落,恰恰坠到双目上。

  林晗草草缠好手掌上的伤,平静开口:“我知道。”

  王若费劲气力,奈何那刀子扎得极其深,乍一看,与林晗落在军帐上的笔直身影很是相似,一样的坚如磐石,不可转移。

  鬼使神差,王若心头一撼,紧跟着涌出些不知是惧怕还是忧虑的念头,不甘地呼喊:“你会送命的!”

  “我知道。”

  林晗重复抛下这句,步履迅疾,须臾便到了营门,令军士唤来辛夷。

  辛夷策马匆匆赶到,见林晗孤零零立在辕门。他一手牵着马缰,眉眼温柔似水,正向一匹鬃毛顺长的白马窃窃诉说。

  她俯身半跪,狐疑道:“主公这是要去哪?”

  林晗揉了揉马颈,骏马呼哧地打了两个响鼻,便温和地偏过脑袋。

  “我手下两千兵马,你和子绡务必带他们平安回到宛康。”

  辛夷抬起头,不解道:“不是要去塞外,为何又回宛康?”

  林晗强颜淡笑,远眺着密蔽的长天。

  仔细想来,裴信说他太过心软,确是有几分道理。因着心软,他才寄希望于朝廷,让王若上疏,想着与他们一同讨贼,殊不知反倒害卫戈成了众矢之的。

  如今的裴氏就是当初的聂氏,他不能袖手旁观,坐视老天把卫戈也从他身边夺走。

  他要争一争,纵是人世鬼神皆不救,也要赌上性命,杀出一道生机。

  倘若上苍不肯垂怜呢?

  林晗凝神一想,豁然开朗,忽然觉得生死也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假如命中注定逃不过这一劫,裴桓那么喜欢他,那他便与他死在一处,九泉之下相依相伴,好歹不会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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