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遗事 第5章

作者:周扶 标签: 古代架空

  持盈见了他来,原本有些萎靡的脸色立刻生春带喜:“买了把扇子,只怕你不喜欢。”

  持盈窃自笑了,蔡攸不信,从持盈手里拿来那把扇子,信口道:“你喜欢的我就喜欢,你不……”他说到这,忽然住嘴了,定睛一瞧扇面上的字,忽然发起痴来:“哎哟,这钱我不付了!”

  持盈大笑,将团扇从蔡攸手里抽了出来,还用它拍了拍蔡攸的肩膀,:“晚了!”蔡攸于是认栽地付了交子钱,嘴里还不饶人道:“十一哥为这字花一万贯何苦来哉,自登门拿便是。”

  “居安!”持盈笑着喊他的字,但蔡攸与他认识多年,最知道他的心思,此刻已经讪讪地闭了嘴。陈思恭见他二人将哑谜打来打去,正在疑惑这扇子上的字有何玄妙时,方才拿了字去算命的卫士已经回来了。

  持盈见了他,问道:“他如何说?”

  那卫士道:“官人,那道人说这字的主人贵不可言,他不敢直断,要见面了才能说。”

  太子的确是天下至贵,想来这道士颇有眼力。持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向那摊子走去,只见那摊子上的招牌已经放下,前来断命的客人也都散去,竟然是个清场的做派。持盈便径直坐在摊前的凳子上,那神算子见他坐下,连忙站起拱手行礼。

  持盈道:“我的家人讲,先生要见人才肯断命吗?”

  那神算子捻了捻胡须,用眼睛在持盈脸上描了个遍,直到蔡攸不耐烦地“啧”出声音以后,才说道:“官人并非是这行字的主人,我要见主人才肯说话。”

  持盈挑了挑眉:“你怎知我不是?”

  那神算子道:“官人休要取笑,我修道多年,也颇有些眼力,一见便知这是东宫手书。东宫是哲宗皇帝元符年生,如今睿龄方十九,和您不是一个年纪。我方才说要面见字的主人才能批命,官人若不能替东宫做主,还是快快回去吧!”

  这话好生无礼,然而持盈也不恼怒,旁边的蔡攸一手支到摊前的桌子上:“能为东宫做主的,天下只有官家。你一个市井道人还想面圣么?你只与我家官人说,若有灵验,少不了你的好处!”言下之意,竟然是默认了这是太子所写的字。

  那神算子沉吟片刻,指着那张纸道:“既然如此,那小道斗胆一言.您请看:这张纸上写的,乃是一个‘太’字。‘太’字乃是‘大’下一点,可是这人却将‘太’字下面的一点变成了一横,他日此横移诸于上,岂非‘天’子之‘天’吗?因此,小道猜测此人有潜龙天子之命,不是东宫,还能是谁,只是可惜,可惜!”

  持盈略垂眼看了看赵煊的字,也不知道他学的谁,路数和他不同,果然这“太”字下面的那一段是横的:“可惜什么?”

  “可惜……”那神算子说,“可惜东宫有命而无运,若即位为天子,恐有性命之忧啊!轻则……”

  “轻则什么?”

  “轻则祸及父母妻子,重则身死国夷、客死异乡,重蹈吴、楚之祸!”吴王李从嘉、楚王孟永日,都是被宋国俘虏的亡国之君。

  这话已经不是在算命,更接近于一种诅咒了,然而这神算子还嫌不够:“我观郎君此字,横点微颤,恐非年命久永之人,难镇一国之命啊……”

  “大胆!”持盈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卫士们已经如鹌鹑般恨不得装自己不存在,皇帝去算命,算出太子会亡国,还和自己相克,这叫什么事呢?但大家都忙着擦冷汗,全然顾不得这道士从太子的命不好讲到了太子的命不长,陈思恭看他说得越来越不像话,连忙喝止。

  而持盈面色不改,只抬了抬手制止,又问这神算子道:“那么,照先生看,为之奈何?”

  那神算子道:“依我看,太子不如退位让贤,择一水土丰美之地,终老天年,安享万民之养,方能成就一段佳话!”

  持盈不怒,点了点头说:“先生的话我记下了。”又命人赐他财物,才起身离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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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名字改了很多遍,原来叫“翻云雨父子共麀 起兵戈金主寒盟”一直打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想起来可能是边限词……父子就算了,金主真的是金的主喂!

第9章 翻云雨蔡氏一麀 起兵戈北国寒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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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盈一路走,步履仍是悠闲的做派,只是唇抿住了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对刚才那个道士的话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后面缀着的卫士们也不敢说话,生怕这谶言传到外头去,皇帝一个个将他们的口封住。

  而蔡攸仍然陪在他身侧,笑嘻嘻的,也不管赵煊方才翻来覆去地被咒一遍:“天色还早,十一哥去我家玩吧?”

  持盈原本在想事,被他这么一打断,没好气地说:“去你家玩了出来,天色可就不早了。”

  蔡攸挑了眉毛作讶异状:“十一哥还准备回去呢?”言下之意竟是准备让皇帝睡在他家里,他的神情夸张,持盈每每见他这张和蔡瑢有着四五分相似的脸做出这种吊诡的表情,都有些隐秘的快乐。

  但即使持盈放纵多年,也没干过夜宿臣子家这种能让台官们上太庙前磕头死谏的损事,摆摆手道:“你少疯了!”

  他停了脚步,此地已经离大相国寺有些距离,人间烟火就此远去,天朦朦胧胧地灿烂着:“告诉王将明,叫他也少疯了,不许闹出事来!”

  将明是枢密使王甫的字,他统领枢密院,管军国机务,甚至还代蔡瑢执政做过宰相,是持盈近年来的宠臣之一,甚至还得过持盈袍上的玉带——上一个得玉带的人,还是神宗年间变法的荆王。

  他更重要的一个身份,则是嘉王赵焕的坚定支持者,从前持盈病重、京城大水的时候,他便和林飞白一起说是太子失德,逼赵煊登坛祈祷。

  这道人对东宫如此不客气,直指他没有帝王命格,一看就知道是王甫派来给皇帝上眼药的。

  蔡攸的靴尖点了点地,很是不以为然:“你把我和他比什么?他也就会耍这些破把戏,哄的你赏他条玉带。”

  但他心里想,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这一切还不都是你自己找的吗?皇帝扶持王甫,不为别的,就为了和他爹蔡瑢分庭抗礼。他爹执掌国政十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王甫除了打出嘉王的旗号吸引大臣求个从龙之功,还能怎么做?甚至嘉王声势如此浩大,也是皇帝默许之下的成果。王甫被皇帝逼着和太子闹翻,现在除了一鼓作气把太子拉下马以外还能干什么?等着太子即位杀他的头祭旗吗?

  皇帝当年和他爹蜜里调油、相知相许的时候不知肉麻死了多少人,现在不和了、不好了、离心了,觉得他爹欺蒙他了,便拉拔起一批人分他的权柄,又不肯彻底把他贬了。他是既要蔡瑢风风光光、位极人臣,又要蔡瑢对他心悦诚服、顶礼膜拜,不然皇帝掌权近二十年,难道还废不了一个宰执大臣吗?可是,天底下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就连他,亲儿子,也被持盈拉起来和自己的亲爹作对。寻常人家里,父亲死了儿子方才分家别居,三年前宴席上持盈谈笑间竟赐他一座新宅,门口好巧不巧地与他爹的相对,正是分庭抗礼的架势。

  赐他这座宅邸时皇帝的眼分明看着丞相,仰着脸问道:“元长,十哥同我的荣德年纪相仿,我同你做一对儿女亲家如何?”

  宣和香烛照彻不夜,宫灯映在他的眼里,好像万顷湖上落了一盏星。

  宫中呼皇子为“哥”,却总有破例,皇帝爱重蔡瑢,用皇家的排行称呼他的孩子们,长子蔡攸族中排六,称之为蔡六,幼子蔡候族中排十,称之为十哥。皇帝刚悄悄地诅咒他死,转头又把自己最金贵的女儿下嫁给他的儿子,真是很反复无常。

  蔡攸闭起眼还能想起那天的事来,皇帝打一下拉一下,同他爹异梦又共枕地拉扯这许多年,平白让这许多人做筏子,他和持盈年少相识的时候,后者甚至还不是皇帝,只是个闲散王爷,因此说话间从不避讳,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不说话,只是想问——

  十一哥,把我提拔起来和我亲爹作对的时候,你到底希望谁赢呢?

  你让我和赵焕结拜成兄弟,又把赵煊的同母亲妹妹嫁给蔡候,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而他不敢问,就装傻充愣,持盈哄他道:“是,就你不和我耍把戏。”他摸了摸今日系在襕袍上的方团金带,“明天也给你条玉带,今天先凑合着吧!”

  蔡攸将他的手按住:“回家再解吧!”便拉着持盈的手要往家走,大相国寺毗邻内宫,而蔡府更是居宫城之左,几步路的功夫,但他走着走着,又忽然停住,落霞如血,血中掺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看见天空中劈出几道银色的闪电,像一个鬼脸似的,看着叫人害怕。

  “十一哥,”他喃喃地说,“我……”

  他拉紧了皇帝的手。

  持盈歪着脸,看起了他的神色,蔡攸在他面前一贯不知尊重,此刻却面色凝重,但他不知是蔡攸的心中此时正恐惧着,只以为他不满王甫,便问道:“怎么?”

  他以为是对蔡攸的奖赏不够,或者在他和王甫之间自己失了偏颇,蔡攸到底和他多年的情分,他是要偏袒的,便悄悄道:“童道夫出征,即将要到幽州了,到时第一道捷报传来,你便领兵前去坐镇军中,得了功劳,我封你作国公——王将明枢密使的位置,我本就不打算久留。”

  这话若是叫赵焕听见,立时要闹将起来,泼天的功劳不给儿子却给姘头,哪有这样的道理。但蔡攸心里却一突,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刚才觉得不祥的是什么:童道夫手下的二十万兵丁……

  他瞬间就明白了刚才的闪电像什么。

  那几道闪电,竟然像极了一个嘴歪眼斜、死状可怖的男人!

  而这脸皇帝没看见,童道夫的事,皇帝也不知道。

  童道夫此人虽为宦官,是皇帝私人的家臣。但他也是人,不法之处也需要王甫和他爹的遮掩,自然在王甫和他爹面前左右摇摆徘徊,他是王甫的同党又是蔡瑢的儿子,自然知道有些事已被他爹和王甫一床棉被遮蔽过去了。三方精诚合作,已将这御宇多年的天子蒙了个底朝天。

  难不成,真要出什么意外吗?

  不过辽国主昏臣弱,自家又是与金国结了海上盟约,二打一的仗,还能输不成?实在不行,叫金国代取燕云,到时候拿钱从他们手里赎来便是,一群蛮夷,几个钱便打发了,左右皇帝要的也只不过是收复中原故土的名声,又不在乎赐他多少岁币金帛。

  安慰完自己以后,蔡攸长出了一口气,和持盈并肩向前走去,他俩手拉着手,肩挨着肩,呼吸相闻:“你不留他,封我做枢密使吗?”

  “他诅咒大哥,我若不处置他,怎么做人父?”其实处置王甫和赵煊没关系,但持盈总要师出有名吧!

  你自己要做慈父,还逼得别人父子反目成仇。蔡攸心里骂他,但自己又实在要这份反目成仇的好处。和蔡瑢闹翻后,皇帝对他恩宠更胜从前,更何况——

  他难道不嫉妒父亲,可以将明月摘下,将天子拥入怀中吗?

  于是他得寸进尺地说:“从前太祖皇帝时,宰相和枢密使连结亲都不许,我爹是丞相,我做枢密使,不好吧?”

  持盈摇起了那把团扇:“那你预备怎么做?”

  蔡攸忽然笑道:“我爹早就老眼昏花了,宰执之事,都是十哥在管。要我说,你把十哥杀了,他那宰相横竖也做不成了。”

  他这话说的,蔡瑢还没到天命之年呐!

  持盈一下子把方才蔡攸脸上的忧虑、担心、凝重忘到了脑后,抬脚就踹:“你疯了!他是我的女婿,你要我的荣德守寡不成?”

  蔡攸被他踹中下袍,假模假样地逃一下:“哎,你自己说说,那谁十几岁生了我以后,三十岁上才得了这小儿子,你说该不会……”

  言下之意便是蔡瑢床笫之间难以为继,蔡候乃是别人的种。

  持盈听他议论蔡瑢,脸上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蔡瑢膝下的确只有两个差了十来岁的儿子,因此蔡攸和他一般大,蔡候却能做他的女婿。可是蔡攸也说得荒谬,蔡瑢阳衰与否,他还能不晓得?

  蔡攸见装疯卖傻也差不多了,皇帝已经忘记方才自己面色不对的事了,便立刻求饶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情不舒服。”

  持盈和蔡候之间,除了他是自己女婿、蔡瑢儿子以外并没什么感情,蔡攸说要杀他,又没真的杀他,因此懒得和蔡攸计较他那些话,反而关心道:“怎么?”

  蔡攸乐道:“按理来说公主下降到咱们家,驸马的辈分就该升迁。管翁翁叫爹爹,管爹爹叫哥哥,我本来是他哥,现在倒成了他侄子了,我本来就烦他!”

  持盈倒是没想到这一节,实在是蔡家的情况过于特殊了,他可是睡了蔡家两父子,叫亲父子做了靴兄弟:“那我不是叫你别居,你不见他就是,他难道还上门来让你管他叫叔叔吗?不许再提杀了他的事!”

  “不行,我想起这件事心里就难受。”蔡攸仍然不平。

  持盈已经察觉出他是在玩笑,便问道:“那你要如何呢?”

  蔡攸看了一眼最近的陈思恭,确定他听不到,又看了一眼远远跟在后面的卫士,悄悄地附耳过去道:“他管我叫侄子,我睡他丈人老子!”

第10章 翻云雨蔡氏一麀 起兵戈北国寒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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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蔡攸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格,他疯起来连持盈的侍女嫔御都敢讨要,自己的亲爹也敢诅咒,蔡候这种谦和忍让之人,管他叫侄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但蔡攸是真的敢睡他的丈人老子。

  持盈被他推倒在榻上,腰间金带都解开来了,襕袍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蔡攸跪在他两腿中间,专心致志地解他的系带,他还懒洋洋地下命令:“快点儿,朕晚上还要回去呢。”

  蔡攸跪在他面前,仰起脸:“官家晚上还有约?”

  方才在街上他俩倒是黏在一块儿好似一对兄弟,现在在床榻之前倒是假模假样地称起君臣来了。只是君主的鬓发散乱,双眼也已经迷离,他轻轻踹了一脚蔡攸:“我回去睡觉!晚上要是再来,也太损我的修行。”

  他向后一倒,斜卧在榻上,蔡攸便将跪在他两腿之间,笑嘻嘻地问:“官家今日是第几回了?”

  不算今天天没亮的,持盈虚虚地伸出两个手指头,在蔡攸面前晃一晃,又弯曲起来敲在他的额头上:“还不是怪林飞白那厮…他今日还冲撞大哥,害得李伯玉将我一通数落。”说话间竟然是委屈极了,仿佛自己是个受害者似的。

  蔡攸只觉得好像额头上有羽毛拂过,伸出手去握皇帝的性器。

  持盈在服用丹药以后,性情燥热,被蔡攸一服侍,更是欲望蓬勃,但今日实在疲倦,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便由蔡攸做主导。

  “一个道士罢了,不中用杀了便是。”蔡攸将持盈抱起来,吻落在他的脖间。

  持盈被他弄得舒服,懒洋洋地道:“凭他炼的丹,我也不杀他,我还靠他飞升呢。”

  他的脖子被蔡攸亲着,被痒得抬起头来,轻轻地摸着蔡攸的背,忽然感怀道:“说起来,他当年……没有说见到你。”

  持盈的药性受了激发,浑身都燥热起来,皮肤显出一种桃霞似的粉,连面孔都好似醉酒一般,蔡攸从他的脖颈间抬头,痴痴笑道:“那官家来日飞升做神仙时,可不要忘记带上我。”

  “你在天上做什么呢?”持盈垂下头,轻轻抚着他的背,蔡攸的唇舌在他的身上四处点火,没有空回答。持盈于是自问自答道:“与我做个侍读吧!”

  蔡攸抽空答一句:“臣不爱读书,换个官吧!”

  持盈哈哈大笑起来,想起蔡攸这人是不爱读书,外界谓之痴顽,和他那满腹翰墨、如岳如嵩的父亲截然不同,然而持盈仍封他做宣和殿大学士,只为以此取笑。

  他落落大方地舒展着身体任人亲吻,甚至舒服地眯了眼睛,有些迷离地道:“还挑上了……哪有这么多好官与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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