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无咎 第8章

作者:尔曹 标签: 古代架空

  李棋原本就不擅长辨别方向,漆黑的夜里,只有马灯照亮身前几尺青石板路,他绕来绕去,再也找不到与公子分开的那条大路。

  四周尽是令人背后发凉的寂静,黑暗中像有无数阴险的怪物埋伏。他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想逃离如影随形的未知恐惧,却一次又一次绝望地撞进死胡同。

  眼看着马灯的火光越来越弱,李棋焦急又委屈,急得直掉眼泪。公子怎么又把他抛下了?上回被靖国夫人叫去,就生生把他忘了大半日,今天又是这样,人一叫就走,全不把他放在……可说到底,他本来就是个伺候人的小跟班,主子高兴了多看他两眼,哪可能真把他当回事?

  这么一想,巨大的伤心失落倒令他清醒了许多,眼前鬼打墙似的绝境便不那么可怕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在兜圈子,就有意不往习惯的方向拐,刻意逆着感觉做决定,想往左时偏往右,就这样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一处陌生的宽阔街面上来。

  路两侧皆是高墙大院,想必到了东市附近达官显贵的街坊,料想离靖王府已经不远。李棋揪紧的心稍稍放松下来,可这时马灯里的光点迅速收缩到黄豆大小,然后熄灭了。

  李棋背后倏地冒起冷汗,整个人仿佛落入万丈深渊,吓得浑身一僵动弹不得。等双眼适应了浓重的黑暗,他抖着两腿挨到高墙下,手摸着墙壁往前挪步。顺着墙,总能走到门,他轻声哼起淮南小调为自己壮胆,越走越快。

  突然,身后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嗒哒,嗒哒,嗒哒,马车在他面前停下。他背贴着墙壁,心中闪过无数惊险恐怖的画面。

  一道橙红火光劈开黑暗刺进他眼里,他抬手遮光,却听有人惊讶道:“欸?我认得你,你是……”

  “小的是,淮南公子李镜的书童……”李棋壮着胆子回答。

  “对!你叫……李琴?”那人的声音,竟有些耳熟。

  “李棋。”他终于能张开眼,说完自己的名字,惊觉眼前衣着华丽、浑身酒气的人,竟是在淮南有过一面之缘的吴郡王李炎。

  老阉人自称姓仇,李镜一听,赶忙在狭小的轿厢里躬身要拜,却被他客气拦下。此人乃中御府太监、神策军护军中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司宦官之首,仇不息。

  李镜暗自纳罕,左峻与他约定明日早朝后进宫面圣,这仇老太监却连夜把他截住,当真只是巧合?此时接他入宫,究竟是圣人旨意,还是他姓仇的有所图谋?联想起许焕之死一案中那个不该出现在江都县的阉人,李镜心下一凛,顿觉幢幢灯影下老阉人的脸诡异可怖。

  “世人传言,淮南公子李镜才貌双全、风雅绝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仇不息白面捏出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夸张的笑容,竟还拉住李镜的手,在他手背上来回摩挲。

  李镜浑身粟粒暴起,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他立即反应过来不该如此失态,便假意惊呼道:“欸呀!我那书童,他不认路!”仇不息掩口笑道:“你倒疼他。无妨,这长安城夜里宵禁,打更人巡街碰上,自会送他回去。”李镜趁势抽回手来,作揖说:“多谢公公提点。”

  仇不息一双寒光内敛的细长眼睛,在李镜身上上下打量,看得他如芒在背。李镜打岔问道:“不知圣人拨冗诏见下官,有何旨意?下官心中忐忑,恳请公公不吝提点赐教。”

  “自是有事。公子还怕老奴假传圣旨、绑了你去?”仇不息收了笑容,将面圣的规矩、礼仪向他交代一遍,李镜不住点头,用心记住。

  轿停在延政门前,李镜随仇不息下轿,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内苑,又经过好几道宫门,终于来到大明宫中心的紫宸殿前。李镜按照仇不息教的,在殿门口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俯身在地上等着里面召唤。不多时,里面传来一声尖细锐利的招呼:“李镜,进来。”李镜心提到嗓子眼口,躬着身子轻手轻脚迈进殿里,没走几步又跪下高呼万岁。

  大殿深处传来苍老迟钝的声音:“过来,李镜,朕看看你。”

  李镜爬起来又往里走了几步,来到灯火辉煌的亮处。按规矩他不能偷觑天颜,圣人叫他抬头,他只得闭着眼探出脸去。等他再次低下头、睁开眼,面前已出现一身浅金色的龙袍。圣人竟亲自来到他跟前儿。他惶恐万分,慌忙以头点地。

  “左卿见过你了?”老皇帝一步一停,回身缓缓走回龙榻,“他同你,都说了?”

  李镜称是,将左峻约他明日见驾的事说了出来。老皇帝又问:“他没告诉你梁王的事?”

  梁王?李镜茫然摇摇头,梁王又是什么事?他只知梁王曾是圣人最宠爱的皇子,可惜不满二十便因病早薨,别的一概不知。

  老皇帝重重坐回龙榻,发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深叹:“江都县那场洪水,是为缓解下游吴郡的水情。凿堤泄洪,是梁王的决定。李镜,你那么聪明,懂了吗?”

  李镜闻言恍然顿悟。吴郡是梁王封地,二十年前,梁王怕江水决堤令吴郡受灾,便擅自下令凿开江都堤坝泄洪!圣人当年得知此事,一定万分痛心;可不久梁王便英年早逝,圣人心疼他,不愿承认自己信任爱护的儿子是这样一个自私狠毒的人,因而这些年怀着愧疚提拔了十几任江都县令,却始终不肯将真相公之于众。

  梁王做出这等草菅人命的决定,可见他根本不具备执掌天下的心智与能力。李镜满腔义愤,暗忖道,他一人的死,就能抵过江都县几千乡民家破人亡的苦痛吗?

  老皇帝似乎看出他的不忿,哀声为儿子开脱道:“那时我儿才满十八,比如今的你还小两岁。他还是个孩子,他只想救自己的妻子孩儿。”

  原来,那年梁王李越的妻子独孤氏身怀六甲,可惜坐胎不稳,只得日夜卧床养胎。独孤氏肚腹渐渐圆满,吴郡江水却充盈泛滥,眼看要决堤成灾。御医、稳婆都说,只有剖腹取子,才能保王嗣平安,否则洪水一来,王妃不能移动,必定母子皆失。独孤氏花容月貌世所罕见,梁王与她感情甚笃,说什么也不愿舍弃她。此时有方外高人献策,说只要在上游找处合适的地方泄洪,令江水改道,便可保封地平安。

  梁王年幼无知,一心只想保他们母子平安,便如握住救命稻草一般,当即下令往上游勘察地势,果然找到一处能引江入淮的“风水宝地”。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不肖子,得知江都县可以泄洪之后,竟派人去向时任江都县令的左卿游说,要左卿答应他凿堤。左卿自然不会同意,转眼便上一道密奏,向朕报告此事。起初朕不敢信,只怕孩儿受奸人蛊惑蒙蔽,便派身边亲信内侍,携水工往江淮一带探查实情。可去的人没回来,左卿便又上一奏,说朕派去的人已被梁王收买,梁王先斩后奏,已私自凿毁堤坝,铸成大错。”

  李镜痛心道:“圣人英明。彼时左阁老查问许焕之死一案时,发觉行凶之人是为阉宦,便知此事已上达天听,以为圣人自会为我江都县作主。他恐怕也未曾料到,梁王殿下竟如此大胆……”

  老皇帝以手掌重重拍击龙榻,凄凄叹道:“我儿糊涂,我儿糊涂哇……他那美人,到底也没活得下来。就连他也……朕一怒之下,下旨不准他那不祥之子进京,朕至今连那孩子都没见过。我儿不是个恶人,李镜,你可知,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无法安心入眠……”老皇帝手抹眼泪哭道,“我儿死时,已形容枯槁,宛如一具枯骨……他才不到二十,他还没有你大……”

  李镜垂头不语,心里想的是,你怎知他已诚心悔过?江都县有多少无辜乡民,自从那日之后再无法入眠?梁王好歹还留下个孩儿……那生于水患之时的“不祥之子”,正是梁王遗孤,如今的吴郡王,李炎。

第22章 根本开不了口

  老皇帝已步入风烛残年,全无九五至尊的威严霸气,竟如同寻常老迈之人一样,絮絮叨叨开始诉说他如何懊恼追悔,没有将孩子留在身边好好教导、辜负了孩儿他娘临终前的殷殷嘱托云云。

  李镜眼角抽搐着,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好不容易逮空插上话,赶紧劝说他开恩公布当年水患真相,以平息江都县日益沸腾的民怨。老皇帝始终不愿令他九泉之下的“可怜”孩儿承受世人唾骂,李镜与他几番讨价还价,掰扯到最后,他只肯下诏表彰江都县二十年前为保吴地所作牺牲,却不提这牺牲是谁做的决定。此外,老皇帝答应免去江都县十年税赋,今后江都学子不论出身籍第都可应试科举。李镜权衡再三,心知这已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便讨了旨,磕头谢恩作罢。

  回到靖王府邸已是深更半夜,李镜一路焦急忐忑,怕李棋找不到回府的路、半夜在外面冻个好歹。敲开了门,却见李棋正就着火盆、蜷在门房里打盹儿,这才大松一口气。李棋被他拍醒,跳起来拉住他两手,眼都红了。

  “公子!见着圣人了?没难为你吧?是什么事?”李棋摇着他手接连发问。

  李镜轻拍他手背道:“见着了,无甚大事。江都一案总算是了结了。走,回房细说。”又问他是怎么找回来的、可挨了冻。

  李棋抓紧他手说:“公子走后不久,灯就灭了,可把我吓得!后来遇到吴郡王驾车路过,将我捎回府里来……”李镜闻言停住脚步,疑道:“吴郡王?他怎会……”

  圣人才说了,当年江都一事后他下旨不准梁王妃所生的孩子进京,吴郡王又怎会在长安城里出现。“他说他是吴郡王?”李镜问。

  李棋道:“哪用他说,去年他不来过咱家?我认得,他就是吴郡王。”

  “他同你说什么了?”李镜转眼思量,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李棋轻描淡写道:“没,没说什么啊……就问我,公子为何来此,我哪能告诉他,只说靖国夫人邀公子来共度佳节……”

  两人朝夕相对也有几年了,李棋脸上闪过的一瞬惊慌和犹豫,当然逃不过李镜的眼睛。

  “他究竟说什么了?”李镜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焦躁起火,“你慌什么?”

  李棋吊着他胳膊摇晃两下,心虚笑道:“我慌什么?人一叫,公子就走,把我一人丢在黑洞洞的乱巷里,鬼打墙似的,我能不慌?”

  李镜听他明显是在打岔闪避,更添几分怀疑,当即冷了脸,松开他手径直往东厢走。李棋默默跟在他身后,心里不禁打鼓。他还是头一回在公子面前说谎,的确慌得要命,可实情他更不敢吐露,根本开不了口。

  原来,吴郡王李炎问出他的身份,便叫他上车。

  李炎才在堂馆里吃花酒回来,醉眼迷离,一身酒气。李棋恭敬请他送自己回靖王府,李炎却直勾勾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身上来回游走,还把一条胳膊伸到李棋脖颈后面,撑在厢板上。李棋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生怕往后一靠就要落入他臂弯里,便僵挺着坐得笔直,只敢放半个屁股在座位上。

  李炎用膝盖碰碰他大腿,瞅着他虚眼坏笑,问他:“你家公子不要你了?还是你半夜偷溜出来,上哪偷人?”

  李棋尴尬应道:“没有,不是,我家公子先走了,我不认路。”

  李炎轻挑剑眉笑道:“黑漆麻乌的把你丢下,不还是不要你了?跟我回去吧,看他找不找你。”

  李棋忙不迭摇头:“不好给我家公子额外生事……”

  “你别惯着他。”李炎突然凑近,脂粉香夹着酒气,冲进李棋耳朵眼儿里,“不给他点教训,他怎么知道珍惜?”

  李棋听着这话,愈发觉得不对,赶忙找话打岔道:“欸,先前王爷身边那位吹笛子的伴读小哥,怎不见人?他没来长安?”

  “呵呵。”李炎喉咙里发出一声混沌的冷笑,“那个贱人,跟别人跑了。”

  李棋暗叫不好,心道怎么这么倒霉,随便一问就踩到人痛脚,赶紧找补道:“王爷别难过,是他福薄……”

  李炎闻声愣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捶厢板,眼角都渗出泪来。李棋浑身发毛,两手揪紧衣襟手足无措。

  好不容易笑完了,李炎的狐狸尾巴再藏不住,竟上手搂抱李棋,将他扑在车厢壁上要亲。

  “小美人儿,我好难过,你安慰安慰我吧,嗯?”李炎色迷迷在他身上乱摸,李棋拼命挣扎,双臂在身前推挡,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所幸马车突然停了,外边儿响起人声,靖王府的门子掀开车帘,提灯往车厢里照,问来人可是公子李镜。

  李炎豁然惊醒,撒开手陡然变脸,正色应道:“是李棋。”李棋推开厢门,逃命似的跳出去,回到门房里时整个人抖如筛糠。

  他懵了好半天,才收回神来,不禁羞耻又气愤,忍不住鼻酸落泪,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这吴郡王长得白白净净、人模人样的,谁知竟是个斯文败类。好歹也是正经皇家血脉,怎能干出这种下作的丑事!

  可转念一想,是他上了别人的车,是他嘴欠问人男宠的事,这不是自找的吗?这话传出去,根本说不清楚,任谁都得怀疑,是他李棋自己举止轻浮、存心招惹别人。

  公子会相信他吗?公子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要是知道这事,会怎么想?李棋想起自己还曾主动脱了衣服、钻进公子被里,有过这种“前科”,谁会相信他呀!

  李镜背着手踱进房里,回头见李棋双拳攥紧、瞳孔震动,一看就心里有鬼。他压着火,沉声叫李棋“过来”。李棋挪到他面前,他低头暗暗嗅了一下,顿时脑袋里嗡的一声。

  “公子累了吧?我去叫水,洗洗歇吧。”李棋扭身想逃跑,却被李镜一把拽住手腕。

  “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李棋从没见过公子这副神情,吓得呆若木鸡,什么主意也没有了。

第23章 他动你哪儿了

  李棋自己闻不到,此刻他身上散发着从李炎那儿沾染的来自不同女人的脂粉味,和酸甜却刺鼻的葡萄酒香。李镜对气味的感知极为敏锐,他甚至能嗅到一丝丝来自另一个成年男子的侵略性体味。李棋身上原本的清甜体香同这些乌七八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轻挑又淫靡的暧昧味道,令李镜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谁碰你了?”李镜下颌处牙关滚动,那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冲出,“李炎?”

  李棋低头紧紧攥着衣襟下摆,眼泪在眼眶里颤动,声若蚊蝇道:“没有……我跑了……”

  屏住的呼吸从鼻孔重重呼出,李镜心头燃起熊熊烈火。

  李炎,不受天子待见的皇长孙。李镜与他同龄,淮南与江南一衣带水,世人常将两人对比,以李镜之高洁诟病李炎的风流放浪。可这些年几次接触下来,李镜却对李炎有不同的看法,他很早就发现,李炎不学无术、酒色缠身的外表下,其实极聪明深沉。

  身为皇长孙,李炎若真毫无城府,便不该做出这般纨绔模样。他要是从小修身治学、好好儿表现,哪日圣人心软想他了,早晚把他召回京里;可这样一来,靖王便有些尴尬,他本就不得圣人心意,又膝下无子,圣人一旦与李炎团圆,但凡李炎有点儿出息,这帝国的权柄是传给后继无人的儿子,还是年轻有为的孙子,恐怕就成了大问题。

  因此,李炎的自甘堕落,既是为自保,也是为圣人、为天下避免夺嫡之争的大麻烦。十几岁的孩子,就能把这样的大事想得通透、做得周全,若不是有高人指点,那还真是不可小觑。因而不管旁人如何非议李炎,李镜一向对他礼敬有加,李炎也投桃报李,两人算得上朋友。

  可如今李镜得知,李炎是从出生起就背着几千条人命的不祥之子、是江都县那场惨绝人寰的水患的真正起因,他竟还乘人之危、对棋儿出手轻薄!这几年君子之交,终究是错付了。

  李镜见不得李棋委屈,李棋一哭,他心里便翻腾起来,胸口憋闷难耐。

  “人欺负你,怎还不说?”李镜伸手将他拉到身前,放软语气道,“你不说,我如何为你作主?”

  李棋闻言嘴一撇,直扑进他怀里。却不出声,只把脸闷在李镜胸口,默默哭得肩一耸一耸的。好半天才止住了,哑声说:“我怕公子不信。人家金枝玉叶的,怎稀得动我?”

  李镜轻抚他后脑,心疼道:“我自然信你。我永远信你。”李棋便又闷声哭了一气。

  随后李镜叫来热水,令李棋擦身更衣,一面将进宫后的见闻说了一遍。收拾停当上了床,李棋又厚着脸皮钻进李镜怀里,李镜下巴抵着他额头,轻轻拍他脊背。李棋得知江都水患的真相,不禁唏嘘,加之折腾这一遭,他身心俱疲,终于又与公子相拥,他不禁庆幸激动,又想哭了。李镜好像觉察到他的心情,收拢手臂将他搂得更紧。

  就在他昏昏沉沉将要睡去之时,却听李镜在他耳畔低低问:“他动你哪儿了?”

  李棋迷迷糊糊撒娇道:“那没廉耻的,冰冷的手在我腰里摸,还想亲我……”

  “畜生,早晚教他……”话未说完,李镜又觉不妥,后半句只剩咬牙切齿的咯吱声。

  李棋又嘟囔一句:“凭啥给他摸?哼,还没给我家公子摸过呢!”

  李镜听了这话,满腔怒火立时卸去大半,却又升起些糟糕的蠢动,只得默念《太上净心咒》,又煎熬了半宿。

  到了次日,靖国夫人召见李镜,问他昨夜往何处去了。李镜自知瞒她无益,便老实将入宫面圣的事和盘托出。

  李媛心中暗喜,却仍神色悠然道:“也好。圣人既已知有你这号人物,往后的路,便好走了。”

  李镜又说起吴郡王不知何故抗旨进京来了,李媛闻言面色一沉:“‘抗旨’?他敢把你的人送来,摆明了不怕你知道他来了。自是有人召他,他才能这般堂而皇之。”

  这么说,是圣人回心转意,想见他这素未蒙面的孙子?李镜想起昨晚圣人提及梁王遗孤时,的确痛心说道,“我连那孩子面都没见过”。人到暮年,想多享享天伦之乐,也在情理之中。可这样一来,靖王便平添了一份心病。

  “镜儿,你同吴郡王素有来往?不妨趁佳节与他会会。”李媛欲派李镜去探探李炎的口风,李镜却正因李炎欺负李棋生气,因而冷了脸并不答应。

  姑侄两便又沉默对峙良久,直到李媛假装漫不经心道:“你那小书童儿,是在何处遇上吴郡王?你叫他来,我问问。”

  李镜哪敢把李棋送她手里,一听这话便慌了,赶忙应道:“天黑他不辨方向,委实不知是在哪里。姑母放心,小侄这就下帖拜会吴郡王。”这才得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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