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罔上 第5章

作者:羡凡 标签: 古代架空

  那纸上,只一字。

  ——反。

  两人皆是一惊。

  “这……”魏庭轩惊得眉毛扭曲一瞬,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

  秦修弈抬手,“笔。”

  任东元立即起身,取了笔墨来。

  秦修弈翻过纸页,就着背面画起简图。

  “各小国及边陲部落不谈,五大国互相牵制多年,但凡出现一个缺口,便难以维系平衡。”秦修弈眼神专注,嗓音平静且令人安心,“东江邺之所以费尽心思想要拿下风关,不过是因为风关地势绝佳,接壤三国,大玄、南玉、东江邺。”

  “国师死后,东江邺这几年大不如前,明盛倒是日渐强盛,虎视眈眈等着一个时机。”他指了指纸上的布局图,“明盛临海,又有隋安小国,富得流油,所以东江邺才会一直开疆扩土,否则假以时日……五国之首,恐怕就要易主了。”

  “大玄的兵力称得上是五国之首,只是位置特殊,被四国所包围,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陛下又......”魏庭轩想了想还是将那句谴责咽了回去,多说无益,他只道,“陛下近年亲近五溪国,五溪的君主野心勃勃,若我们内乱,恐怕他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

  “未必不是好事。”秦修弈神情轻松,指尖轻点纸张上的五溪二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盯着这块肥肉很久了。”

  任东元不善谋略,但并不是莽夫,一般都虚心听着他们二人说。

  魏庭轩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手中的兵符。

  秦修弈起身,拉了拉草草披在身上的外袍,低声道,“是时候该走了,临走前,先去和水公子道别。”

  “将军,你的伤......”任东元也跟着站起来,急吼吼地喊了句。

  秦修弈径自朝屏风内走去,大步流星,一点也不顾及身上的伤,随意道,“不碍事。”

  任东元眼神担忧,如今大起大落心中难免惆怅,下意识喃喃自语,“要是霍小公子瞧见了,定然要说......”

  “咳!”

  魏庭轩眼皮子一跳,连忙轻咳一声提醒,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屏风后飞出来一个枕头,不偏不倚,用力砸在任东元身上,惊得他原地跳了起来。

  一直平静低沉的嗓音带上了点火气,恼怒地沉声道,“滚出去等着!”

  魏庭轩瞪了他一眼,任东元悻悻地放下枕头,立即朝外走去。

  “你昏头了?”一出来魏庭轩就开始数落他,“那位早就不是霍小公子了,就算是将军如今也得称一声霍相辅。”

  任东元自知失言,没敢反驳,“方才一个愣神,顺嘴就......”

  对上魏庭轩谴责的视线,他声音渐小,轻轻叹了口气,“这人一旦贪上了功名利禄,就再也回不去了。”

  “说了多少遍,慎言。”魏庭轩也叹息一声,“以后注意些,将军瞧着不在意,但他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怎会如此轻易释怀。”

  本以为任东元这个五大三粗的犟种会立即瞪眼反驳他,说“咱们将军岂会被那点情谊羁绊?”

  没想到他却沉默了,半晌才道,“嗯。”

  魏庭轩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任东元不自在地扯了扯院子里的花,低声道,“......那日回来,咱们在王府喝酒,屋顶上月光照着......我恰好瞧见将军眼睛红了。”

  那日他们在屋顶上歪七八扭地躺着,魏庭轩呼吸匀称,像是睡着了。

  秦修弈呈大字躺在屋檐上,手里松散地握着酒壶,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一轮弯月,眼角残留着蜿蜒而下的泪痕,他哭得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任东元没敢出声,内心震撼,装死地闭上眼睛,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由此可见将军真让那位伤着了。

  任东元是个大嘴巴,但这事儿愣是憋到今天都不太敢说,生怕让将军杀人灭口。

  魏庭轩听得一愣,旋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盯着枝头的鸟雀出神。

第7章 遇袭

  “水公子,这些时日叨扰了。”

  书房内,秦修弈朝水甚一拱手。

  水甚虚扶一下,笑着摇头,“不碍事,医者本该如此。”

  “不过......”他目光定格在对方仍带着些病气的面容上,迟疑道,“公子伤势未愈,当真不愿再修养几日?”

  秦修弈面不改色,张口就来,“家中琐事繁多,贱内性烈如火,不得已罢了,多谢公子收留。”

  任东元悄悄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水甚闻言也是一愣,目光变得有些玩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低笑一声,“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多留了,公子这伤回去后还需静养,切忌长途跋涉,操劳过度。

  秦修弈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物,是块其貌不扬的黑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纹路,蛰伏在掌心,显得格外神秘。

  “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秦修弈将黑玉递给水甚,低声道,“来日若有所需,将此物送至玄京闵江楼。”

  水甚愣神间,秦修弈干脆地将玉佩塞进他手里,“告辞。”

  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门外走去,玄色的披风猎猎作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同雪中之松,干净利落又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劲头。

  水甚晃了晃手中的玉佩,轻笑着摇摇头。

  看来,恐怕是位贵人呐。

  -

  四方风狼营将领得到密函,并未犹豫,连夜带兵启程。

  风狼营驻守四大边界,分别是故沧、风关、青兆、邺泉,其中邺泉离玄京最远。

  军队绕了水路山路,蛰伏于暗处,以免打草惊蛇,秦修弈带着魏庭轩潜入玄京的临城伴生,欲探探风声。

  虽然贤亲王的人来信说京中一切就绪,但他们不能半点不防。

  伴生城一处茶楼内。

  “的确没有异动,京中巡卫与寻常一般,并未加强防守。”魏庭轩凑近秦修弈低声道,“但这反倒更加奇怪,风关战事暂歇,捷报已然入京,哪怕是出于礼数,陛下也总得给个说法吧,就算连口头的嘉奖都没有,再不济传召入京接风洗尘也好......这毫无动静,着实令人难以揣测。”

  “难以揣测......”秦修弈喃喃自语,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忽而嗤笑,“我倒觉得,他的算盘打得挺响。”

  “不计后果,抗旨不遵。”秦修弈嗓音淡淡地道,“往大了说,不顾百姓死活,拿风狼大军的性命开玩笑......百姓想不到那么多,一传十十传百,假言成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此次风关之事,亦是悬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对比历任君主的丰功伟绩,他最多只配一句滥竽充数,承认我们有功,便是承认他决策失误,延误援军支援,如此一来……就连那好不容易得来的‘仁君’称号,恐怕都保不住了。”

  “那是相当的‘仁’,将风关拱手让人,舍不得我等受累受苦,如此殊荣,愧不敢当。”

  魏庭轩不经为之侧目。

  秦修弈面无表情地喝茶,继续嘲讽道,“他如今恨不得我死,若是撑不到相见那日,定然是要亲自去承天寺烧香拜佛,食素三年,感谢各路神仙将他那招惹是非的九弟带走,多少捷报也抵不过一句‘兆安王危矣’。”

  眼见越说越不像话,魏庭轩清了清嗓子,无奈地加重语气,“将军。”

  “多说无益。”秦修弈皱眉放下茶,“这什么狗屁茶......”

  “将军!”魏庭轩叹息。

  秦修弈轻嗤一声,利落的起身,大步朝外走去,“行了,回吧。”

  “三日后,子时,接应之人开城门,兵分四路,半数随我直奔玄盛宫。”

  “是。”

  -

  子时,万籁俱寂。

  玄京城门大开,将士们刻意放轻脚步,分批进入玄京,有贤亲王开路,顺畅无比。

  他们绕过集市,欲从贤亲王府后方潜入皇宫,却在半途出了岔子。

  途径一处城郊,耳侧风声微动,秦修弈眯眼,任东元也皱起眉,当即轻喝一声,“警戒!”

  下一秒,蒙面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迅速袭来,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有埋伏!”任东元守在秦修弈身侧,一脚踹飞意图接近之人,眉头紧锁,他侧头急声道,“将军,这路我们亥时探过,并无埋伏,恐怕是贤亲王那边走漏了风声,这帮人......”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

  秦修弈手中握着剑,眼中闪过暗芒,喃喃道,“他还真是不留情面。”

  分明血脉相连,却又如此残忍。

  言罢,他身形一动,身姿看似轻盈却带起一阵杀气十足的劲风,直直朝蒙面人掠去。

  “将军!”任东元让他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跟了上去,担心对方的伤势加重,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护在其左右。

  对方的人马不在少数,但风狼军常年驻守边关,那一腔血性并非寻常刺客能比,只是他们的计划延误不得,眼前的意外令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不必管我,领兵。”秦修弈拧眉道,“迅速突破重围,和庭轩他们汇合!”

  任东元匆匆扫了一眼秦修弈鬓角渗出的细汗,知晓他牵扯伤处,但眼前必须速战速决,任东元咬了咬牙,离开秦修弈身边,“是!”

  敌方显然也注意到这个空挡,更多的人朝着秦修弈袭来,秦修弈虽说还算游刃有余,但为了不牵动伤处,也只能勉强抵御。

  “将军!”

  “将军——”

  忽然,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传来,与他相邻的将士奋力朝他靠近。

  感受到侧后方的劲风,秦修弈眼眸一沉,前方三人将他绊住,后方这一人像是蛰伏在暗处许久,突然发起进攻,显然是找准了时机。

  这一剑恐怕是躲不过了。

  秦修弈眼中闪过烦躁,若非这该死的伤,就这帮无筋无骨的东西,他踩也能踩死......

  “噗呲!”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闷哼,“唔......”

  秦修弈抬剑横劈,迅速解决掉前方三人,急切地回头望去,却只来得及瞧见一具恰好倒地的尸体,还有一道朝远处掠去,抵挡突袭的身影。

  对方应当受了伤,动作有些迟缓,场面混乱加之夜色迷离,秦修弈一眨眼的功夫,对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中最后瞥见的,是那人仓皇离去的背影。

  刀剑无眼,秦修弈无法顾及太多,只瞧了一眼便迅速投入战局。

  真是疯了,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秦修弈脸色冷漠得堪比三九天的风。

  有那么一刹那,他竟觉得,那身形颀长劲瘦,有点像他记忆里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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