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第25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沈墟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重新斟酌用词。

  花意浓却主动将话接了去:“是啊,她如今患了疯病。”

  “不是疯病。”沈墟道,“是心病。”

  “也不是心病。”花意浓道,“是相思病。”

  沈墟点头,后来他又去过一次早间打斗的庭院角落,见到那棵被摧折的老槐树的树干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同一个名字,力度之大,入木三分。

  “令她患病的男人,可是名叫赫连锦?”他问。

  “是他,哼哼,大名鼎鼎的琅琊城少城主赫连锦!”花意浓冷笑一声,娇美的脸蛋上闪过愤恨,“花娘我终有一日要手刃这个禽兽不如的负心汉,为我沅芷姐姐出口恶气!”

  沈墟觉得这个名字前挂着的头衔有些熟悉,忽而脑中掠过玉尽欢的一句话:“等等,这个什么少城主,端午那日是不是即将大婚?”

  “哼!大婚?”花意浓突然发作,一掌打在凉亭柱上,直把石柱震出了一条裂缝,“他这门亲事,我看是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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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小轩窗,月影入杯,杯中有酒。

  玉尽欢一杯在手,对月独酌。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自窗飞入,拱手低声道:“簪花夫人已上路。”

  “嗯。”玉尽欢漫应道,懒懒转着手中酒,“阿冥啊。”

  “属下在。”

  “你可知,情为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苍冥:老大,这题超纲了!

第26章

  离五月初五只剩十日,从京城前往琅琊城需走水路南下,沈墟初出剑阁没见过什么世面,头一回坐船就领教到了凌霄宗的有钱。

  花意浓挑了十位容貌武功俱佳的姐妹,特意包了一艘豪华游船。此船名为“销金舫”,通体漆黑,船头涂成正红色,舫上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船行江上,彩旗招展,飘带飞舞,丝竹靡靡之音日夜不绝,一路张灯结彩顺流而下。

  知道的明白她此行是来寻人晦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恭贺新婚,携伴巡游。

  船行了几日,玉尽欢就颓了几日,整日里要么躲在舱里睡觉,要么躺在甲板上睡觉,要么背靠沈墟睡觉,没见有清醒的时候。

  有天沈墟终于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晕船。

  玉尽欢白着一张脸,嗤地冷笑一声,说怎么可能,他玉尽欢从小就是在水里泡大的。

  说完,他吐了。

  沈墟特别耿直,就问他既然在水里泡大的怎么上了船还会吐。

  玉尽欢肯定不得说他泡的是澡盆子里的水,人站直了水面了不起也只到大腿那样子,眼睛一转就说他要辟谷,辟谷前得先里里外外倒腾干净,他不是吐,他是清理体内秽物。

  怎么说,扯瞎话扯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沈墟盯着他看了一阵儿,信了,扭头走了,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把玉尽欢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当真了。

  到第五日午间,游船在渡口下锚靠岸,一行人下船,换了高头大马,一路马不停蹄奔了三日,到第八日傍晚,才总算赶到琅琊城城墙底下。

  此行他们一拨人所怀心事各有不同。

  花意浓自是料定按照她凌霄宗前任宗主的性子,大婚当日势必要来大闹一场,所以特地带了人手赶来相助,好不教她沅芷姐姐在气势上输人半截。沈墟呢,则是在来贺名单上赫然见到了剑阁的大名,要知道,剑阁向来在这等江湖事务上是礼到人不到,不过分疏远也不擅表亲昵,这次派弟子亲临必有古怪,所以也来凑了这份热闹。至于玉尽欢为何也来了……沈墟觉得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太闲。

  待入了城,连跑几家客店,都说客满无房。

  眼看夜色愈浓,一行人分头去找,终于在一家看起来破落冷清的客栈里找到两间可供落脚的上房,刚付了银钱,忽听外头一阵马蹄声响,五匹马急奔而至。

  “掌柜的,给备两间干净宽敞的上房。”一位身穿赤金色锦缎绸衫的少年公子朗声喝道。

  掌柜的搓手赔笑道:“哟,几位爷来得真是不巧,就在刚刚,小店最后两间房也住满了,眼下实在腾不出地方来啦。小店寒酸,爷不如去街口那家同兴大客栈瞧瞧,他们家店大,或许还有地儿。”

  “我们就是打那儿来的!都他娘的住满了!”那少年袖子一抖,趾高气昂地扔下一锭纹银,“废话少说,这些钱总够了吧?你上去挨个儿敲门问问,有没有人能给我们腾出两间来。”

  掌柜的面有苦色:“当真对不住爷,这要放在平时,小的说什么也给您们匀匀,但过两天就是咱们少城主大婚不是?来小店落脚的都是要去贺喜的宾客,这些人都是些什么来头公子您想必也清楚……”

  “他们来贺喜,我就不是来贺喜的么?”那少年挥动马鞭,啪一声抽在柜台上,将柜上的笔墨纸砚算盘珠儿全抽到了地上,叱道,“你怕得罪了楼上的,就不怕得罪小爷?告诉你,你得罪别人还有活路,得罪了小爷,哼哼……别废话了,赶紧去腾房!”

  沈墟正上楼,听这蛮横的嗓音颇有些熟悉,就扭头去看,与那公子哥打了个照面。

  少年瞧见了他,登时就如火上浇了油,瞪大的眼睛里噼里啪啦着起了火。

  “是你!”他怒喝一声,刷地抽出腰间长刀,瞧他那阵仗,像是立马就要冲上来拼命。

  沈墟抱臂等着,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第一招。

  此时在外人眼中,这两人像猫儿遇上大狗,一个龇牙咧嘴毛发直竖,弓起腰嘶嘶哈哈地一通造势,一个面无表情,冷淡到近乎冷酷,眼睛里甚至还有点困惑,嗯?我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啧,冤家路窄。”玉尽欢还特喜欢逗这只猫,玉骨扇轻摇,“怎么这傻小子也来了?”

  原来这富贵公子哥就是落霞山庄大难不死的小少爷楚宝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下子还撞见俩。

  楚宝儿肺都要气炸了,但还记着先前吃过的亏,甚至还懂得活学活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傻小子骂谁!”

  玉尽欢毕竟是行走江湖全靠嘴上功夫的人才,当下回说:“傻小子骂他乖孙子!”

  莫名其妙多了个爷的楚宝儿:“……”

  低下头以手掩唇,疑似压不住嘴角上扬的沈墟:“……”

  楚宝儿毕竟年纪小,年少气盛得很,说不过就要打,手中宝刀刚要举起,他身边一左一右两位中年扈从冲上来就把人给架住了。

  只听一人道:“少爷,你忘了庄主临行前交代你什么了?别动不动就与人拔刀相向结下梁子!”

  另一人道:“这是庄主头一回交代给您的差事,您不是要借此证明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吗?千万沉住气喽,莫再搞出幺蛾子来!”

  楚宝儿胸膛起伏,怒气翻涌不能止息,咬牙切齿道:“但此人砍了我娘亲一条手臂,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左边架着他的人就问:“您打得过他吗?”

  楚宝儿恶狠狠瞪着沈墟,腮边鼓起咬肌,沉默不语。

  右边架着他的人又问:“您打不过他,就要被他打死,庄主刚送走夫君,紧跟着又要送走您,您忍心吗?”

  楚宝儿闭目良久,放下了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少爷莫伤心,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去别家吧。”

  两人一番游说,楚宝儿失魂落魄点点头,收刀入鞘,退出了店门。

  沈墟听了他们的对话,十分困惑,问玉尽欢:“为什么他们说是我砍了楚惊寒的手臂?明明是她中了三昧和尚的毒针,为免毒发身亡断臂自保。”

  玉尽欢瞧他一脸天真无邪,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道:“江湖原就如此,有的事你没做,他们偏说你做了,有的事你真做了,他们反而找来好多借口硬说你没做。做没做的其实不重要,只看怎样说对他们有利罢了。”

  他这话说的绕来绕去,沈墟不懂,蹙眉道:“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做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要真是我做的,我也不赖。要不是我做的,我也不能让他们轻易就把罪名安在我头上。”

  玉尽欢摇着扇子轻瞥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空房有且仅有两间,自然是花意浓姐妹们一间,沈墟与玉尽欢两个大男人一间,好在房间甚是宽敞,姐姐们虽然人多,打地铺也能睡得下。

  房内只有一张雕花大床,沈墟让养尊处优的玉尽欢睡了,自己抱来铺盖卷铺在地上。

  连日来舟车劳顿,好容易躺下睡个安稳觉。

  夜深人静,却只听玉尽欢在床上辗转反侧,弄得床板吱嘎作响,直折腾到凌晨,他忽然想一出是一出,坐起来,说要洗澡。

  沈墟自然不去理他,捂起耳朵。

  玉尽欢下了床,从他身上跨过,兀自叫了店小二打水进来,一通稀里哗啦叮当哐啷,沈墟被吵得睡意全无,心头火起,爬起来就想把人从水里捞出来再不留情面地丢出去。

  结果刚一拉开屏风,就看见玉尽欢合衣泡在热水里,双臂架在桶沿,仰面……睡着了?

  定睛看了一阵,真的睡着了。

  沈墟还没见过穿着衣服泡澡的,不禁苦笑,又见玉尽欢呼吸绵长睡得很沉,眼下青黑一片,想来也是累极了,刚入水就昏睡过去,以至于衣服都没来得及脱。

  不知为何,眼前荒诞的情景让沈墟胸腔内的怒火登时熄了,他摇头叹了口气,所以这家伙到底为什么三更半夜要洗澡!这般睡着了,待会儿水冷了,寒气入体,岂不又要病了?

  当真是个矫揉造作的烦人精!

  他默默瞪视了玉尽欢片刻,而后搬来一张凳子,守在浴桶旁,想着先不忙把人叫醒,待他睡得一阵儿。然而刚坐下没多久,他发觉原来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忽然不冒气了。

  此时刚过五月,天气转热,按理说热水不会凉得这么快。

  沈墟心下起疑,探手去试水温,不试不知道,一试之下,桶里的水竟然冷如千年冰潭底下的寒水!寒意如针扎,密密麻麻,砭骨入髓,沈墟只是指尖撩了一下就禁不住牙齿打颤。

  他心下大骇,连忙转手去探玉尽欢额头。

  额头一片冰冷,往下,脸颊也是冷的,再往下,脖颈也是冷的,浑身上下竟像寒冬里堆出来的雪人一般!

  没多久,洗澡水又开始冒气了,只不过这回冒的不是热气,而是森森冷气!

  寻常人这样冻上半柱香的时间,不死也得冻成残废。

  “玉兄!玉尽欢!喂!”沈墟忧心不已,拍脸唤人,“你快醒醒,不能再这么泡下去了,再泡下去得出事……”

  话没说完,玉尽欢浑身气机忽然一凛,睡眼倏张,冷然目光直射而来。

  那目光比这水还要冷,比刀子还利。

  沈墟怔住,方才那一瞬,他似乎感觉到层层叠叠的杀机铺天盖地地涌来,压得他一时竟屏住了呼吸,不自觉退了半步。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杀机倏然迸溅四散,又倏然消弭于无形,张驰收放之自如,非世间一等高手难以施为,沈墟不禁怀疑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觉。

  “你……”沈墟盯住玉尽欢的眼睛,像是想从里面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你方才……”

  那双眼睛又恢复了慵懒的常态,笑吟吟地望向他,眉骨微抬:“我方才?”

  “像是变了一个人。”沈墟沉吟着,作出最贴切的形容,“刚刚你的眼神让我以为,你想杀我。”

  “哦?是吗?”玉尽欢眼里波光流转,最后转出一丝熟悉的恶意来,“墟弟,这么说吧,任何人在惊觉有人在偷看自己洗澡时都会想要杀人的。”

  沈墟一听这语气,暗道不好,姓玉的又要使坏,忙把身子后仰想要远离,然而后颈蓦地一紧,玉尽欢已长臂揽过。

  噗通一声,他大头朝下就被按进了浴桶。

  作者有话要说:玉尽欢:没骗你,本尊真的从小在水里泡大的,不泡会死的那种。(狗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