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第76章

作者:白绛 标签: 近代现代

  “不要让我哥看出什么猫腻,他精明得像鬼,你最好做出极致的冷漠,否则这么多年来的计划都白费,我不知道自己会发疯成什么样子,”靳辰叮嘱,“在他的面前要爱我,发了疯地爱我,懂吗?”

  云肴是有努力在爱他,可他到底要怎么压下对靳辰的恨意,还要表现出爱得发疯的样子?他演技不好,平静地回应靳辰的每一句话,是云肴能做到的最大的克制,至于发了疯地爱……

  他不专业,他演不出来,终还是被人识破,终还是被人质问,终于还是……毁了靳辰所有的计划。

  云肴偶尔也会幻想,能不能凭借一己之力,把靳辰送进监狱里去,可是每次想到他的身份,想到靳家的势力,想到他哥哥是谁,没有把恶魔送进监狱,还让恶魔记恨上他的无知反抗,那才是更惨的下场吧。

  他根本就赌不起。

  日子长了,偶尔靳辰会给他几颗甜枣,云肴就想,这样是不是也能坚持……过完这一生。

  日子长了,反抗的情绪渐渐消退了,他变得麻木不仁,进退两难,他成为了靳辰的人,渐渐的,不再像当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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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靳泽没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靳辰还没这么激动,他捕捉到里面精准的信息,一瞬间头脑大乱,气息灼热地说:“什么?!”

  “疯人院,”靳泽耐心地重复,“没听到,哥就多说几次,就是那个装了无数疯子,比精神病院窒息千百倍的地方,你如果疯了,就去那里待着,如果没疯,那里也适合你,全都是疯子只有你一个正常人的世界,告诉我,你撑到第几天才会崩溃?”

  “我是你弟弟!”靳辰抓住靳泽的胳膊,拼命地摇头,“哥,哥你疯了?那是疯人院啊!你疯了吗哥?你要把我送那里去?!”

  靳泽直起身体,将手里的皮带“啪嗒”一声丢在桌子上,这像是什么信号,门外走进来几个人,明明来时还没有佣人的客厅,突然走进来几个人,靳辰定睛一看,全都是他哥身边的人!

  那些人五大三粗,似乎就是为了现在而准备,他们体格大,力道也是,扣住靳辰就要往外面拖。

  “哥!哥!我错了!”靳辰露出前所未有的狼狈,他知道他哥会罚他,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后果,这不在靳辰的预料范围内,远远不在!

  靳辰突然挣脱束缚,奔到靳泽的面前跪下,即使他胡作非为这么多年,他也知道他这个哥哥在家里的话语权,现在没有其他人在场,能救他的人都不在,他哥想这样处置了他?不可能!不可能!

  “哥!我错了!对不起!我不敢了!不要把我送进疯人院,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哥你原谅我,我去坐牢,我去坐牢好不好?”靳辰失心疯似的,抓着靳泽的手,第一次露出虔诚的样子,“我求你了哥,我把云肴还给你,我把他还给你啊哥!我再也不对他做什么了……你放我一回,我不敢了……”

  靳泽掐住靳辰的下巴,面色仍旧不改,冷声提醒:“他本来就是我的。”

  甩开人,几个彪形大汉过来把靳辰往外面拉,靳辰在客厅里嘶吼道:“妈!妈!妈!”

  奈何他的嘶吼声,得不到任何的回应,被拽到客厅的时候,靳辰看见了房门边的身影,他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万叔则走过来提醒:“二少,夫人和家老,下午出去散心了,暂时不回来。”

  靳辰怒目圆睁,这个消息压垮了最后的抗争精神,他一瞬间像被人缝住了嘴,用一双瞪大的眼睛盯着万叔,还有房门前,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瘦弱身影。

  原来他哥……准备得这么周全,这么狠。

  万叔叹了口气,脸上很是惆怅,他抬抬手,几个汉子不再逗留,将靳家身份高贵的二少爷,就这样拖出了客厅。

  靳泽看着桌子上的皮带,脸色阴沉,靳辰的嘶吼犹在耳畔,故事的发展不在一般人能承受的范围,这样的了结也不能一口让郁结的心情舒缓,他的眉眼里盛满了冷冰冰的杀意,偶尔他会质疑,如果手里是一把利刃,他会不会顾忌血缘关系,收住这样捅死亲弟弟的冲动。

  他正要抬步上前,赫然看到门口那个瘦弱的身影,云肴就那样毫无存在感地站在房门前,如同僵硬的尸体,一动不动。

  他不敢去预料他的心情怎样,他现在什么状态,只是看到这张苍白的脸,他想那不是什么好的答案,靳泽快步走向房门,拽住云肴的手腕,把他朝地下室里带去。

  他带他走进那个不被允许进入的房间,他把房门摔上,把人抵在门板,他摸到冷冰冰的双颊,低头含住同样毫无温度的唇瓣,他火热的舌尖在他唇腔攻陷,仿佛要融化一座长年的冰山。

  半晌,云肴终于有了反应,抬起的拳头抵在靳泽的胸膛,他在他怀里颤抖,在他的热吻里哭泣,他有几分窒息,低下头还未多喘一口气,就被抬起脸,裹住湿热的唇瓣。

  “哭什么?”靳泽在他耳边低语,他的双手护着云肴的脸颊和后脑,一遍遍,好像要把他揉碎得不甘,“这么多年都没哭。”

  也许他哭了,但是他看到的,只有这一次,这么多年了,他不记得云肴的眼泪,他不记得他掉眼泪的模样,分手那一回他都没哭,一度让靳泽误以为,他是铁石心肠。

  云肴在他怀里,不知道还有没有神智,热泪划过面庞,他不断重复,一句句颤声掉进靳泽的耳朵里:“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他怕什么?好多好多的事啊,他怕报复,怕靳辰回来,怕靳辰要杀了他,怕今天这一切都只是梦一场,怕天一亮,他仍在靳辰的气息里醒来,怕下周一的订婚会如约而至,怕去现场,也怕不能去现场……

  靳泽将人扣进怀里,他吻云肴颤抖的身体和耳垂,吻他湿热的泪,吻他紧握的拳头,吻他失神的脸,“你什么也不用怕,舆论与恶意,都不会穿过我,再抵达你的面前。”

  “云肴,”靳泽压着他的发顶,失而复得也好,如获至宝也罢,他的感受无限放大,让他也恐惧这一切只是幻想,靳泽收紧双臂,似要将这切实的感受刻入骨髓里,“谢谢你抵御住精神的攻击,也请你记住,靳柏川永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加爱你。”

第70章 坏种

  夜深人静的时候, 靳家的屋子安静了下来。

  天气渐渐冷了,佣人也体贴地给每间房换上了保暖的被褥,靳泽提了提被子, 掩在睡着的人身上, 他灭了强光,留下的是不会刺眼的微弱光晕。

  靳泽凝神盯着那张苍白的脸,他的手掩在云肴的脖子里,轻轻用指尖触碰他的肌肤, 他终于可以不用担心,明天他醒来会要逃开他的束缚, 会跟他拉开距离, 会跑去别人的身边。

  会用淡漠疏离的目光看着他。

  三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思念这个人, 可是现在,云肴就在他的身边,在他能触碰到的地方,在他的眼下,心里那种慌乱感却莫名的无法消散,它们荡在靳泽的心尖,让靳泽不敢移开目光, 以这种方式来确定这一切是真实的,云肴就在他的面前。

  是属于他的。

  敲门声不适时地响起,对方也很是明白, 没敢用太大的力道, 声音很轻, 靳泽传了一声微小的“进来。”

  万叔走进房间, 朝床上看了一眼, 他在门口听着,没谁比他更清楚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些质问言犹在耳,他心里五味杂陈,对面前的两人,也对那个胡作非为多年的二少。

  “家主,”万叔低声道:“二少那边……”

  他没顺利说完一句话,便看见靳泽抬起的手,万叔知趣地闭了嘴,在一旁耐心等待着。

  他看见靳泽盯着床上的人几秒钟,才缓缓站起来,迈步走出房间,万叔紧跟着,两个人来到了卧室外面。

  “说。”靳泽的眉眼沉了下来,今晚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他的心情高涨不起来,失而复得固然是一种极致的喜悦,但伴随着的还有云肴的不幸与伤害,失而复得可喜,但过程并不可贺。

  万叔这才说道:“是二少,他不肯乖乖服软,打伤了几个人,看在他的身份上几个人没敢动手,只是这样也没法子,一直僵持着……”

  “他有什么身份?”靳泽丢过去凌厉的眸色,“该进局子的东西,谁不能打他?不肯就范就动手,打到他动不了为止。”

  靳泽现在在气头上,事情刚刚发生,他那就是杀了靳辰都没关系的火气万叔自然是不能当真的,不过他也不会挑明白,火上浇油,便说道:“好,我知道怎么做了,但是二少说他想见你……”

  “不见,”靳泽冷漠地抽出一根烟,他的手有点发麻,分不清是抽靳辰的时候用力过猛,还是被云肴压的,靳泽活动了下五指,低头点烟,“跟他说,服刑期结束了自然能出来。”

  服刑期……

  那个地方虽然不是监狱,但关进去的人何曾有顺利走出来的?老实说,不如把靳辰送进监狱里,就是留下案底,也比被关进疯人院强,他一个正常人,进去可不就是服刑?还是酷刑,和一群真正的疯子关在一起,衣食无忧的少爷怎么撑得下去?万叔想想就胆寒。

  他知道靳泽和靳辰的关系一直都是表面和谐,几年前争位置那事就闹得挺难看,靳辰是个野心颇大的人,迫切地想要得到认可,但继承者在他们出生时就注定好了,凭借今晚他对靳辰透彻的了解,万叔不得不怀疑,如果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真的是靳辰,他会不会滥用职权,用他的身份地位去做出一些违法犯罪的事,他已经在这么干了。

  他今天晚上彻底认识了家里这个二少爷,也彻底认识了他们的家主,说得上是真正的凉薄了,对他的亲弟弟,竟然能下得去这样重的手。

  靳辰脸上的伤万叔看了都脊背发凉。

  就算他为了给云肴做主,为了让他看见他的“爱”能有多深刻,把靳辰关进监狱里,已经是罪有应得的惩罚了,用得着这样狠的做法吗?

  疯人院那个地方,靳辰再出来,神智还能清醒正常吗?

  凭靳家在京州的地位,就算靳辰真的违法了,靳泽也能保他无恙,万叔并不是支持他滥用私权,支持违法犯罪的行为,他只是觉得……正常人,不对自己的亲弟弟包庇就不错了,送进疯人院,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处置。

  万叔真不敢想,云肴在靳泽的心里,到底是怎么一种地位。

  命令已经下了出去,各方面都联系好了,万叔不奢望靳泽能手下留情了,心中慨叹,手里也没法子,应了声:“好。”

  下去通传前,万叔又想到了什么,他在靳家工作多年,太明白当下的局势了,万叔提醒道:“夫人回来后……问起来该怎么办?”

  刻意支走靳夫人和家老,万叔就知道,靳辰这次必死无疑了,他才没有浪费口舌去为他求情,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哪里还能是开玩笑的?

  靳泽吐出一阵烟圈:“我的事,您不用操心。”

  万叔抿了抿唇,轻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靳泽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直到抽完手上的烟,屋子里静得吓人,闹剧的夜晚,注定不能只用一个晚上的时间了结一切。

  他靠在椅子上,脑海里播放着三年来的点滴,播放着花乐言辞义正的控诉,告诉他这三年,云肴不比他受到的折磨少,于是那一腔原该对云肴的爱恨,都变得微妙,都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他并不公正,给靳辰的处置,有多少又是因为自己的不甘?

  不甘这三年和云肴的分道扬镳,不是因为命运捉弄,而是人为干预。

  三年听着很短,可如果没有这一切荒唐事,这三年,他和云肴又要度过多少个温暖长情的夜晚。

  他们错过彼此三年的生活。

  旋灭了手上的香烟,靳泽的手握成拳头,发出“咔哒”的骨节声响,订婚宴的消息依然在外面流传,下周一的客人仍会到场,该怎么收场,这是他现在的难题。

  难点在于……他不肯让云肴成为话题。

  第二天一早,靳夫人和家老都回来了,靳泽只把他们支走一天,这件事并不是拖得时间越久越好,恰恰相反,他母亲闹过之后才是一切稳定的开局,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处理,他母亲这里是最难的关卡,只有稳定了他母亲的情绪,靳泽才有心思做其他事。

  那个一向未曾失态的女人终于见了狼狈模样,靳夫人雍容华贵了一生,却没想到晚年遭此劫难,而带来劫难的靳泽,不为自己辩解什么,任他母亲责怪为难逼迫,也仍旧表现得冷漠,不可动摇。

  “川儿,川儿……妈求你了,你让阿辰去坐牢吧,你不要这样折磨他,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川儿我求求你,你让他去坐牢,得他应得的惩罚,妈不多说一句话,好吗?”靳夫人泪眼汪汪,原先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有污点,但比起疯人院那种地方,监狱要好几百倍!

  这也正是靳泽坚持把他送进疯人院的原因,监狱?靳家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拥有靳家人身份的,无论钱还是势,他们总能动用上关系,和狱警“沟通”,并不是他这个哥哥做得太狠,他只是觉得那样的惩罚,配不上他这个疯疯癫癫的弟弟。

  配不上云肴这些年的苦难。

  “妈知道,川儿他是有点胡来,都怪我从小太纵容他了,妈跟你发誓……妈会好好跟他谈谈,会好好管教他的,妈让他跟云肴道歉,行不行川儿?”

  “妈,”靳泽冷眼道:“你觉得你这个儿子,是道歉能纠正回来的吗?他天生坏心肠,正常人救不了他,也许在疯人院待几年,他就能学乖了。”

  “川儿,你这是让阿辰去死啊!”

  “我就是真的让他去死又有什么不合适吗?”靳泽抬步上前,他很想跟这个女人好好沟通,但是为母心切,暂时任何的沟通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表明透了决心,等他母亲慢慢接受这个不能接受的结果就好。

  “他是你儿子,我不是吗?云肴不是别人的孩子吗?”靳泽咄咄逼人,即使面对他尊敬的母亲也不能冷静,“我一身恶疾怎么来的?云肴这三年怎么过的?您菩萨心肠,蚂蚁都不舍得杀,我当着您的面解剖一只猫给您看看,您又是什么心情?”

  靳夫人语塞,只有眼泪还在掉着。

  “您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他当年发疯砍人的事,我滥用职权保过他一次了,我没做好当哥的责任吗?我推开工作,我去请求别人的原谅,我替他给人家赔付,里里外外他的事我推给外人做了吗?我还没诚意吗?!”靳泽怒道:“他怎么回报我的?让我爱的人跟我分手,让我对自己产生质疑怀疑还被恶疾缠上,最后还把他带回来,告诉我他要跟我爱的人结婚?您这个儿子好狠的心啊,也许他真的成为了一个疯子,我还能原谅他,但他是清醒时做的这些事!三年,三年!他谋划三年,害我三年!他把我当哥了吗?!”

  极少失态的靳夫人,也极少看见靳泽的失控,她哑口无言,所有的心软都变得不能多言,靳泽说的没错,两个都是他的孩子,这三年她也不是没看见他的苦难,自相残杀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有时候她自己也不懂,靳辰并没有受到什么重大打击,家里人对他虽不如靳泽那般的重视培养,可也没什么偏见,只不过所承担的责任不一样,重心会稍微偏向靳泽一点而已。

  都是从她一个人的肚子里出来的,难道真应了那些人说的话,所谓的“天生坏种”,真的存在……

  靳泽竭力收住自己控诉的欲望,万叔是知情人,一看见靳泽有作罢的态度,他立马迎上来扶住了似要倒下的靳夫人:“夫人,这事不是一句话说得清的,我知道您伤心,但二少这次……我看着也是玩过了,您理解一下家主,他能做的都做了,二少自己不成长,这样下去……也只是会害更多的人,夫人您心善,您想想被二少砍伤过的人。”

  万叔的劝阻起了作用,靳夫人面色难堪,她是伤心极了,可万叔提起的事……她也记得清,靳辰不是第一次了。

  万叔低声道:“听我一句劝吧夫人,让家主休息一会,二少那边不会有事的。”

  这就是云肴不敢告诉靳泽的原因,这就是靳辰胡作非为的底气,知道他母亲会这样闹,知道那个气昏厥的家老如果在,他一定不会有事,进不了监狱,也进不了疯人院。

  因为一家人不会允许。

  万叔将靳夫人扶走了,看着母亲的背影,靳泽没来由的心躁,他的拳头紧握,正欲发泄间,注意到那个站在楼梯边的人。

  云肴醒了。

  也许早就醒了,他站在楼梯上,就像昨晚悄无声息地站在书房门前,不被注意,不被发现。

  靳泽的拳头松动了下来,他疾步走了过去,把人往房里牵,抚摸着云肴的脸颊问:“什么时候醒的?”

  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像是没睡好,也像是生了病。

  “夫人进来的时候就醒了,”云肴低头说:“我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没有,我没什么可为难的,不要有这种思想,”靳泽说:“我妈只是一时不能接受,她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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