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第6章

作者:白绛 标签: 近代现代

  听女佣这番话,靳夫人也想到了里面发生的情况,她想起了靳泽捏碎的酒杯,靳泽无脑的提问,还有靳泽最后甩手离开的背影,很奇怪,奇怪到许多地方无法解释。

  他的脾性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从三年前那段神秘恋情的结束开始。

  他完全变成了阴晴不定的掌权者,母子虽连心,可靳夫人再也不敢说,她了解靳泽。

  ·

  大伙都已经散了。

  这场质问的局也终于宣布告终,像结果那样,一并丢给了不知该怎么办的云肴。

  云肴仍旧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出神地想着什么,那杯酒是一动没动过,靳辰把酒杯推远了些,简单地收拾了下云肴面前的长桌。

  “二叔是我哥的人,他说的那些话你别太在意,我哥的思想工作我会做。”

  云肴没有说话,他和靳辰的这场订婚宴是靳辰在努力,现在靳家这关他没有过去,靳辰就要加倍付出,去说服那些对他存有意见的人,那不是一件易事,云肴知道的。

  他甚至丝毫不想要去争取反抗,如果靳辰不是势必要娶他,云肴会告诉他现在真实的想法。

  “没关系的,他们也是为了你考虑,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我不会这么容易被接受的,我知道今天会面对什么,并不会觉得受伤。”云肴的语气温柔,像是燥热夏天里的一袭凉风,让人身心舒畅。

  靳辰很喜欢听他说话,只不过大多时候云肴都不太爱讲话,方才和靳家的长辈们,云肴表现的也是问一句答一句的,没有主动开口问过什么讲过什么,很让人担心。

  靳辰握住云肴的双手,来到他的面前蹲下,他提起皙白的双手在唇边轻吻,眸子里是一份疼惜流露:“别这么说,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假以时日,靳家的其他人也会接受你的,他们没理由不接受这么懂事的你。”

  他抚摸云肴的耳垂,光线不够强烈,但靳辰看得见他脸上的每一种情绪。

  云肴对靳辰免为其难地一笑。

  靳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来,打开后,戒指的光芒夺目,靳辰低着头说:“虽然拿不到我哥手上的那枚戒指,但今天是我们的订婚宴,该有的还是要有。”

  靳家的人结婚戒指不是新郎准备的,而是家主,家主愿意给出的那枚戒指才是象征真正的接纳,才能代表真正的礼成。

  而今,他们没能如愿得到那枚戒指,可靳辰爱云肴,便不愿意让他空欢喜。

  靳辰执起云肴的手指,感慨道:“云肴,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恨不得现在就娶了你,可我知道你还没完全接受我,但我愿意赌,赌有一天你会愿意在我哥面前真的承认你爱上了我。”

  他单手捧起云肴的脸,希望指尖的温度传到他的心房,希望他感受自己热烈的情义,希望他能真正地,爱上自己。

  靳辰恳求道:“请你尝试爱上我,好吗?”

  .

  不下雨了。

  云肴走出来的时候,宾客已经散了,多数人都不见了踪影,那些恋恋不舍还在攀谈的人已经不剩下几个,庭院里的喷泉水池有力地吐着水柱,一阵风吹来,云肴感到有些冷。

  他两手护住身体,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上了一天的晚班,回来没有休息,洗完澡就到了靳家,现在已经疲惫到眼皮上下打着架,可靳辰这会还在忙,他说让自己等一会再送他,云肴拿出手机,想告诉靳辰,他先回去了。

  发完短信,云肴走到门口,靳家很大,他光是顺利找到大门都费了神。

  正在这时,一位陌生男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穿着和靳家女佣很像的服装。

  “云先生?”陌生男士问道。

  云肴点了点头:“嗯,我是。”

  陌生男士表明来意道:“您好,耽误您一会时间,家主要见您。”

  云肴倦怠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浓密纤长的睫毛抬了起来,语气轻颤地问:“……谁?”

  男士面露微笑,耐心重复道:“家主。”

  说完,他侧开身子,摊手指引一个方向:“云先生,这边请。”

  完全没有给云肴拒绝的机会。

  不见吗?就这样离开?躲得了今日,那明天呢?后天呢?思忖之后,云肴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门口不远处停着许多车辆,云肴一个也不认识,那些奢华高级的标志对他来说和着墨时所用的各种宣纸一样普通,在这方面他是一根无趣的木头,老师也曾这样说过。

  男佣将他带到了一辆商务型的黑色车辆前,云肴看到敞开的窗口处搭着夹着香烟的手,一段带着棕色珠玉的手腕线条明显,在暧昧的深夜里很想让人窥探一番主人的面庞,那必定是一张惊世骇俗的俊颜。

  火光忽明忽灭间,烟丝顺着车门向上爬,融进扰人的夜色里去。

  “请上车,先生。”男佣站在门前,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暗红色的坐垫是灯光下惹眼的存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能让人喘息么?

  云肴深思熟虑,车门前的男佣在耐心地等待着,车窗上搭着的手开始无节拍地敲打着,云肴知道那是他不耐烦时爱做的动作,他收回目光,迈起脚尖,上了那辆让人窒息的车辆。

  男佣推上了车门,却并未走远,他站在一个可以看见却听不见的距离紧盯着四周,像靳家门口的那两只石狮。

  关注点错了对吗?他现在不该看向窗外,再如何的风景也不如他的前面,那个沉默不发的男人。

  他该如何称呼他呢?又该怎么和他打招呼?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

  一瞬间,云肴的脑海里飞过无数个代称,他却不知,用哪个最合理。

  这种感受就相当于那年父母愧疚地盯着他,问他要上“京师大”还是“玉恒”,他明明心中有底,却只字不敢提。

  为了京师大努力的十二年后,在志愿填报一栏里,却连它的校名都不敢题上去。

  死去的过往溢在脑海里,拨乱了本身就纷乱的弦。

  “……家主。”想了半天,云肴用了这个最保守的称呼,很显然,他不太满意。

  “咔哒”一声,后视镜被拽了下来,映出云肴煞白的脸和一双幽深的目光,靳泽从后视镜里盯着后座的云肴,和他目光交接,神如冰刀。

  夜如凉水,天空渐渐飘起细细的雨丝,车窗没关,吹动云肴额前的碎发,露出精致白皙的面颊,再没有任何遮挡的,让他看见靳泽狠厉的双眼,听得见他深夜的低语质问。

  “叫我什么?”

第6章 对峙

  后视镜里那双眼,大概要让云肴做上几天几夜的噩梦,在来之前,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包括被他这样看着,他想过那双曾满眼柔情的眼变得如冰刀一般,他想过那种被刮着肉/体的痛感,他都想过的,可是当这些想法成为现实,他却仍觉胆寒。

  云肴低下眸子去,似乎很不愿意看着他的脸,从后视镜里倒映着的是一张惨白的秀颜,幸好他还有一张粉色的唇,否则无论怎么看,云肴都像生了大病一般。

  “还没有恭喜你,听说你刚上位不久,我来的着急,没带什么礼物……”

  “别他妈再给我多一句废话。”靳泽暴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在整个车厢里回荡,如同惊雷突然炸起,幸好云肴有所心理准备,并未有什么惊颤。

  靳泽从后视镜里看着如同机器人一般僵硬安静坐着的人,如果不是睫毛还在颤,就真的和死人没有区别了。

  收回缠着纱布的手,靳泽不再看向后视镜,车内安静了许久许久,他把云肴招来,却一句话也不问,就这么干坐着,好像能坐到昏天黑地。

  官方的话云肴准备了很多,可是一句都不敢再讲出去,他惹了人的不喜,也不必再自讨没趣。

  “知道今天会见到我,是么?”良久之后,前面的靳泽终于开口说话,他好像在用这么久的时间来适应身后坐着的人是谁。

  靳家,靳泽。

  在京州,谁会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许从前云肴是不知道的,是被蒙在鼓里的,可后来也慢慢地知道了,知道他曾和靳家的继承人有过一段,知道自己成为过一个继承者的情人,该像别人说的那样,磕个头拜谢祖宗给的机遇。

  可他没那么做,六年以来,他都未曾感谢过上苍,让他遇见靳泽。

  那见不得光的过往,他甚至恨不得永远封存在黑匣子里,恨不得回到20岁那一年,拉住自己,告诉自己,那天别出去。

  别出去写生,别穿白色的衬衣,别弄掉画笔,别滑进水里,别被他救起……

  湿掉的身体被有力的双手扣在怀里,他的双腿,他的腰肢,他的脊背,还有滚烫的面颊,都被看去摸去。

  从此以后,心就颤个没完。

  他曾经说,要自己永远不要对他撒谎,他都会知道的,那么现在呢?他该不该承认,自己一早就知道会遇见他呢?

  “您有什么吩咐吗?”云肴生疏地开口,他知道后视镜里倒映着自己的不实诚的鬼样子,就越不想要抬头看到。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靳泽一定没想再见到自己吧,自己不还是没经过他的同意闯进他的世界里来了呢?

  前座传来他的一声讽刺低笑,靳泽的两手搭在方向盘,那只缠了纱布的手分外显眼,云肴一不小心就看到了。

  “你厉害,”靳泽看了眼窗外,阴阳怪气道:“还得是你啊,云肴。”

  那年他站在水塘边,问自己叫什么名字,语气温柔如和风,云肴红着耳朵抱着他的脖颈说出自己的名字,因为声音太小,被他说像是内向的小孩,他还记得那会他笑的声音,让他几天几夜的忘不掉。

  老人家说的没错,世事无常,时过境迁以后,那年让你心动的人和事,都成了记忆那幅画中最平淡的一笔。

  “告诉我,来靳家做什么?”靳泽问,这句话表示他不相信云肴,不相信他来这里的目的仅仅是一个订婚。

  虽然订婚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难道还没有摆在台面上吗?”

  “你想说是来订婚的?”靳泽想来可笑:“知道今天来见的人会是我,也敢来靳家,也还要自讨苦吃?”

  云肴低语:“您并没有为难我啊。”

  靳泽侧头说:“是吗?方才从哪走出来的忘记了?”

  那房中的话,和靳泽的态度,云肴没有忘记,他只是想把客套疏离和陌生贯穿到极点,不想要里面掺杂任何可悲的温情和旧识之感。

  云肴抬头凝视窗外,看见不远处那个带他来的男佣,在深夜里,在车厢中,还有一个守着四周的人,怎么看他都像是在和靳泽偷情。

  不过身为受人关注的靳家家主,靳泽都没有说什么,云肴也不会多言,他提出这个问题,只是想早点回去休息。

  “如果您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我可以回去了吗?”在一番沉默后,云肴再次开口,他感到十分的疲惫,雨天的夜里睡觉会有听觉的盛宴,更容易入眠,这对于失眠两天的云肴来说是不可错过的机会。

  但是,他没有点头。

  “你父母离婚了?”靳泽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什么时候?”

  就当做为他弟弟的安全考虑吧,自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想进入靳家哪里有这么容易,云肴选择老实回答。

  “三年前。”

  听到这个时间,靳泽的眉头跳动了一下,他在后视镜里看到的那张脸,没有任何的波澜,平静的像是在讲别人的事。

  云肴平静道:“不适合分开就好了,不要亏待自己,这个世界上你没见过的人,还有很多。”

  “就像靳辰?”

  “您弟弟吗?”云肴出神道:“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和您一样,都是不容易被忘掉的人。”

  云肴的脑袋贴着车窗,他很喜欢听雨声,要是可以不讲话就好了。

  靳泽想起云肴在房中说自己上一段感情的话,“我已经不再记得他的模样”这句话言犹在耳,此时再听他的感慨,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只让人想发笑。

  “你会有忘不掉的人吗?”靳泽的指尖从额头走过,拉长音线:“让我想想,方才房中说不记得我模样的人,不是你?”

  云肴看向了后视镜,那里倒映着一张被人大加赞赏的脸,这张脸和靳辰并没有相似之处,就像他看着靳辰的时候,从没有想起过他来。

  就算有,也从来不是因为靳辰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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