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雨明天结束 第13章

作者:林子律 标签: 近代现代

  而姜换看人一向很准。

  手机卡还是补办了,没有遇到银行那么多复杂情况,营业厅顺势向喻遐推销了几款相对便宜的备用机,喻遐直接摇了摇手转身走出大门。

  姜换问他为什么,他拿着喻遐刚补办好的电话卡,一个小袋子拎在手里轻飘飘的。

  喻遐听完,有点想嘲笑姜换是不是没什么生活经验,买不起手机,刚办卡有什么用,明明知道自己身上余额不足。

  但他不想提醒姜换了,他怕姜换一时冲动再送他一部手机。

  办完11点了,顺势在附近找一家人气旺的餐馆。

  等了十来分钟才坐下,点菜都是在新鲜的一排篮子前自选,告知老板娘做法就行。喻遐对这种方式感到新奇,可很多形状奇特的蔬菜或水果他都不认识,只好站在姜换身边听他点了三道菜和主食。

  佤族菜有点像傣味,喻遐分不出区别。

  每道菜里都放了很多薄荷,清凉充盈口腔时像咬了一口积雨云。加木姜子的鸡肉细嫩,调味特殊,喻遐慢慢地习惯那股其他地方少见的香料味。

  辛而微辣,稍显刺鼻,兼有一股来自草木深处的湿润香气。

  他无端联想到姜换,抬头看了对面一眼。

  姜换吃饭也慢,筷子举起半晌才放下,一口酸菠萝都要嚼很久。他边吃边抱着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读《追忆似水年华》。

  想到这个,喻遐无端觉得他和姜换的回忆越来越多,可能以后会让他痛苦,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轻易割舍。

  结完账,姜换问他想去哪儿逛,喻遐摇头说想回青旅休息。

  前一夜完全没睡好,早晨醒来后两个人又险些擦枪走火,这会儿吃饱喝足,疲累就开始占据四肢百骸。喻遐的打算也很简单,他不希望姜换送自己到火车站去,那个场景,光是想象他就忍不住鼻酸,可他还要在姜换面前维持既有的洒脱。

  所以他们最好在街头互相告别,姜换不见他去检票,他也不用离开时反反复复强迫自己忍住回头多看姜换一次。

  姜换却没听懂他的意思。

  他看一眼时间:“好吧,先回去,等会儿我送你去车站。”

  喻遐拒绝他:“不要。”

  姜换很深地望向他,那双眼睛里有一丝喻遐读不出的留恋。

  营业厅送的装电话卡的小袋子挂在姜换手腕上,他拿出来研究下正反面,然后把那张卡装进自己的手机,递给喻遐。

  “干什么?”喻遐这次确实不明白。

  “方便联系家人。”姜换固执地让他收下,“拿着。”

  喻遐低头注视两人裹在一起的手指,姜换握着他,他握着姜换的手机。金属被体温捂暖了,边缘圆润,但依然有棱角不自地然刮过指腹。

  他忽地笑了笑,更确定姜换的生活常识严重不足,一个公众人物怎么干得出这种事:“你想一出是一出啊?手机能随便给别人?”

  “又没见不得人的东西。”姜换短时间内已经做出决定,在那之前他想好了一切应对说辞,包括喻遐此前和他约定的不要再联络,“溪月小筑的地址网上都能查到,等你回东河,别的都处理好了以后,邮寄到这儿,收件人写杨观凤,她会拿给我。”

  “万一我把你的隐私四处传播呢?”喻遐故意说,“知不知道像你这种人连电话号码都很值钱的,还有短信,照片——”

  姜换失笑,抬手揉乱喻遐的头发:“小孩儿,我怕你啊?”

  喻遐嘴唇张了张,还未组织好语言,姜换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后排的门,在喻遐反应过来前对司机报出了那家青旅的地址。

  “好好休息,路上一切顺利。”姜换略一思索,又说,“手机记得还我。”

  他们没有留“再见”。

  那一天的春明是最常见的灿烂夏日,蓝天晴朗,金色大街如同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

  喻遐坐在出租车后排,拿着姜换的手机不知所措。

  他试着点了点屏幕,没有密码,壁纸是一张看不出地点的照片。远山淡影,流云聚散,白色的雪顶露出一角,但色调阴沉沉的,构图不像一张标准风景照,光影也不好。他直觉拍摄者就是姜换,于是壁纸越看越说不出的漂亮。

  喻遐在青旅拿了行李,他想赶紧离开,以免姜换待会儿突然回来又猝不及防地碰面——姜换说过要去接前男友,他一点也不想见那两个人在一起。

  没退房,喻遐经过前台时和谢文斯打了个招呼。

  对方问他:“姜换人呢,不送你?”

  “他有事我也有事。”

  谢文斯听了就笑,说你怎么这么酷啊不会跟他撒娇吗。喻遐心道是他不想吗,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撒娇,而且姜换万一不喜欢怎么办。

  在附近几条街逛了逛,买了瓶矿泉水,两盒压缩饼干当36个小时的干粮,因为火车上的东西性价比不太高。然后喻遐背着他的登山包,坐公交车,花了将近90分钟穿过整个春明市抵达火车站。

  候车的时候他把姜换的手机重启了一次,因为电话卡更换成了自己的,仅有的几个软件重启后收不到验证码就登不上去了。

  相册还在,像个潘多拉魔盒。

  喻遐忍了又忍,最终耐住巨大好奇心的侵蚀没有打开过。

  离开春明市时夜幕将至,落霞被绿皮火车甩向遥远的城市天际线,喻遐靠在车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夕阳,直到眼眶酸痛,不得不伸手去揉。

  他擦了一手咸而苦的湿润液体,坚持了一路的冷静面具终于崩塌。

  K字头绿皮火车带走喻遐,大约等他到达第一个大站的时候,姜换出现在春明火车站的出站口,歪歪斜斜靠着墙边。

  十分钟后,他掐灭烧到一半的烟,看向从人流中走出来的颀长身影。

  男人不算太高,很挺拔。他戴鸭舌帽,头发剃得很短,两鬓处只留下一层青茬儿,让他本就十分立体的五官越发如雕塑一般。轮廓深邃,眉眼还算清秀,长相乍一看有点普通,却偏偏让人在平凡的初印象后忍不住看第二眼。

  尽管已经提前被打过预防针,姜换还是觉得褚红这段时间的变化确实大,特别是发型,跟寸头差不多了,几乎让他没敢认。

  褚红也看到了他,走过来说:“等多久了?”

  姜换没答,他看一眼褚红两手的黑色单肩包,沉默地帮他提过一只。

  入手就觉得不对劲,包里大概是褚红那些价值连城的设备,装满石头一样沉,扯得姜换左肩一阵酸胀,筋骨突突跳动,他把包立刻换到了右手。

  男人注意到这个不太正常的动作,拍拍姜换,示意让他还给自己。

  姜换不看他,一直埋头快步往前走。

  褚红在后面跟了两步实在看不过去了:“肩膀不舒服就别提,你装什么装。”

  说罢直接上手,这次姜换没坚持了,他把包还给褚红,视野内某人有些瘦削的身材拎那么沉两大包竟一点也不摇晃。

  姜换单手插进兜里,这次脚步慢了些。

  刚才莫名其妙、条件反射一样想去帮人拎包,真做出来又别扭,仿佛一瞬间记不起他们两人之间生活技能更丰富的人、更会照顾对方的人一直都是褚红,他像刚学会礼貌和客气,但明明对褚红不需要这样。

  那是对谁呢?竟能差点变成习惯,姜换还是觉得今天自己的举动不太正常。

  “你开车来的?”褚红问他。

  “嗯。”

  “彭新橙的车是吗?”

  “嗯。”

  “听说许为水那片子被卡了。”

  “嗯。”

  每次对话都隔着三四十米远,两个人并着肩,姜换不想找话题,褚红到后面找不出话题。

  分手后能做到前任见面不急眼都很稀奇了,他们不咸不淡地假装朋友,也是够奇葩的。究其原因,姜换为人薄情,而褚红从最开始就没对他有太大期待,并未互相承诺过以后,于是没有什么好放不下。

  距离决定分手、他搬离褚红的公寓差不多两年零三个月,此在之前他们就已经大约四个月没见面了,之后只见过一次。

  去年冬天,褚红和彭新橙、杨观凤一起到医院来看他。那时褚红也是刚下飞机,顶着乱七八糟的自然卷,一脸无语地站在那对情侣身后,好像在遗憾他怎么没死成。

  听完事情经过他冷笑一声,对病床上的姜换嘲讽:“下次头七再喊我吧,给你烧纸。”

  然后就走了。

  好像他从挪威飞回来只为了当面骂这一句似的。

  时隔半年再见,褚红就如同没说过给他烧纸这话,绝口不提医院那一出。他不让姜换开车,自己拿了钥匙进驾驶座里。姜换毫不犹豫地拉开后排门,打定主意保持距离。

  “你有病啊?”褚红又气又好笑,“前面来,这破车没有导航。”

  “手机导。”姜换报一个地址。

  “飞了十几个小时早他妈没电了。”褚红无语,“你导,你手机呢?”

  姜换:“送人了。”

  沃尔沃第一下起步直接熄了火。

第14章 动心不是一种感觉

  等拐上高架桥了,褚红才从姜换那句干巴巴的“送人”里回过神,依然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觉得自己大概率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是不是你手机被偷了啊?”他自后视镜瞥姜换一眼,“谁没事把这个送人。”

  姜换仰起头靠在后座:“爱信不信。”

  褚红不予置评,大约心里还是坚持己见下定论姜换就是故意搪塞。

  他俩聊不到一个频道也不是一两天了,不是姜换脑回路多么奇怪,只因为纯属思维方式完全相反,这些褚红早就想通,现在更不会非要跟姜换争一个谁对谁错。他看着路牌开车,除了慢点儿,没有导航其实不太影响。

  沃尔沃的型号太旧,车载电台收音效果不佳,断断续续的,电流音听着刺耳,褚红摸索了会儿关掉,车内一片寂静。

  褚红是热闹惯了的人,受不了沉默,又开始跟姜换找话题:“彭新橙和小杨快结婚了?”

  “快结婚了。”

  “挺好。”褚红顿了顿说,“他们谈恋爱那年,好像我跟你才刚认识。”

  谈论天气似的提起曾经不知换作别人是否心绪激荡,但姜换却没有任何波动,痛痛快快认了错:“我以前是很混账,耽误你了。”

  “……你又发什么神经?”褚红怕了他胡乱解读干脆挑明,“感慨一句时间过得太快,别急着对号入座——再说你现在不混账吗?”

  “我怎么了。”完全没有认真反省。

  褚红:“你厉害,拍个电影能把自己拍到医院,我一直想知道啊,那天安妮姐晚半个小时叫120是不是你的百科词条都要换成黑白照了?”

  “应该吧。”姜换油盐不进地说,“晚十分钟就行。”

  单听还挺幽默的,褚红看着姜换,只想抓起姜换的领子摇一摇脑子里的水,说你这傻逼是不是找打,但可能早习惯了姜换一副要死不活拒绝好好沟通的样子,他气着气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心平气和了。

  褚红冷哼一声:“行为艺术?”

  姜换装聋,车窗拉开一条缝隙,风声呼啦啦地灌了进来。

  他不想聊那件事,但褚红显然没看出来。

上一篇:无谓迷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