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雨明天结束 第12章

作者:林子律 标签: 近代现代

  很好回答的,是或否,但姜换这次迟疑了很久:“……后面我没有想过这件事。”

  喻遐似懂非懂,“哦”了声。

  他很希望能和姜换聊一聊刚杀青的那部电影《触礁》,网上能查到的信息很少。导演许为水,主演姜换、蔡紫桐,还有一个叫谷非雨的素人青年。许为水同时也作编剧,很多人将它看做许为水为姜换进行的第二次量身定做。

  某个影评网站上这么写它的梗概:落魄的画家为了获得资助蓄意认识了一位孀居已久的富有寡妇,住进别墅,以受委托创作之名顺理成章开始两人同居。不久后资助人的儿子从海外归来,他无可救药地爱上母亲的情人。

  题材看上去有太多可挖掘的空间了,但剧情走向却一点都没有透露,因而更激起了看客们的好奇心。

  更别提拍摄全程保密,杀青时没有举行庆功活动,随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不时传出好像剪辑完了、送审了、审失败了,但谁也没有确定消息。

  许为水拒绝接受《触礁》相关的访问,媒体随后堵截主创们,蔡紫桐虽然拿过两次金玫瑰、一次东京影后,现在却已是半退圈的状态,而那位神秘的素人演员本身就连名字都查不到,杀青后更如同人间蒸发,没有音讯。

  再加上不爱凑热闹的姜换……

  姜换在《云雀之死》后知名度上了一个台阶,广为人知的是,许为水是姜换亦师亦父的伯乐,是成就他的人。所有人笃定许为水很了解姜换,会宁缺毋滥地为姜换创作剧本,这次也一定能让姜换的演员生涯留下更经典、更完美的作品……

  这些只是一般人的猜测,而喻遐看出姜换现在不太对劲。

  虽然姜换说话一直慢吞吞的不着急,这次提到《触礁》,拖延就成了迟疑,像有什么被他挡在黑暗里,严防死守不能泄露。

  难道拍《触礁》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吗?

  “不过电影都拍完那么久了。”喻遐若有所指地说,他希望姜换不要被困住。

  姜换很不习惯似的抓住半截断裂的长发。

  他放开手:“你说得对。”

  一点浅笑好像融化在暖光中,姜换关了顶灯,床头的阅读灯成了唯一光源。他侧过身,面朝喻遐的床位,黑发覆盖上肩膀,依然在看手机。

  相隔不到一米,窗帘阻隔了哗啦啦的夜风和黑暗,喻遐也跟着打在姜换脸上的橙黄一直升温。食髓知味过的身体深处有什么燥热不受控地升腾,距离太近了,他听得见姜换偶尔加重的呼吸,看得清他微皱鼻尖。

  “你在看什么?”他问,不让安静空气继续烘烤自己。

  “很无聊很无聊的一本小说。”姜换将手机屏幕扣在床单上,“吵到你睡觉?不看了。”

  “有多无聊?”

  姜换的细长眼角往下一弯:“会看睡着的那种啊。”

  喻遐说给我看看。

  姜换望向他,两点萤火似的微光在他瞳孔中轻轻摇晃。

  他撑起身体往单人床的另一侧挪了挪,在面前空出半人位置,是很容易理解的邀请。幽深的眼睛,轻抿的唇,被他描画过的锁骨、胸口,再往下,阴影蜿蜒、收窄、聚集,蓬松的白色被褥此时成了最放浪形骸的特写。

  喻遐喉头不自觉地一动。

  就在前不久,伴随雨声,回忆即刻向他涌来,他觉得这是姜换对他的暗示,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轻易受到诱惑继续沉沦了……

  但这都是“理智”在自我保护。

  当追逐快感的本能袭来,它们脆弱得如一座泥沙堡垒被海水冲毁。

  喻遐踩在地毯上时还有一丝悬浮,脚心的凉意像一根软刺拨动神经末梢,随后脚踝就被握住。他翻过身,要去拿姜换的手机,装作只在乎那本很无聊的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第3卷 ……?

  看清标题,喻遐哑然失笑,同时有一条手臂从后背绕过来环住他。

  侧过头,一句“你怎么这样”还未出口,话语已经被堵得结结实实。喻遐伸手虚空地抓了一把,他再次触碰到了溪水,那缕长发在他的手心滑过,垂到心脏的位置轻抚时带起一阵火花似的触电感。

  喻遐闭上眼,任由姜换从他的唇边、颈间一路吻到锁骨、肩膀。然后耳畔塑料撕扯的响动,凉悠悠的触感,姜换咬了他,手指伴随那阵痛呼又慢又焦人地试探。

  他这次已经能做得很熟练了,喻遐也不再紧张,他闭起眼睛,沉在波浪中一样起伏着,感受姜换的呼吸。他们的心跳逐渐同步,或轻或重地喘、叹气,随后再次让连绵不断的吻送到彼此舌尖,喻遐要抱姜换,被拦下了动作,但这次姜换只是把他的两只手腕都放在了自己心口。

  喻遐恍惚地看向他,额角一片热汗。

  这些时候——上次和今次——姜换都不怎么说话,喻遐就也忍着不发出声音,于是身体分开又贴在一起的黏腻响动反复闷在方寸之地,在压抑中如大雨连绵不绝。

  喻遐想吻姜换,抬起头,姜换的唇就重重地压住了他。

  整个向他敞开的样子太过别扭,手也按在他身上,每一寸皮肤都仿佛与他相连。指尖是姜换剧烈的心跳,愈来愈重,像姜换再用专注的温柔的潮湿的眼神把他撑开。在这个夜晚,他的空洞、酸楚、崩溃再也无处可藏,他裂开一条只容得下姜换的峡谷。

  那阵瓢泼大雨猝不及防地降临,喻遐挣脱姜换,然后埋在他颈窝无声地哭了出来。

  喻遐的眼泪从未这么不受控,等结束了,姜换用被子裹住他再把他揽进怀里,咸水还挂在眼眶里,轻轻一碰就往下掉。

  “痛啊……?”姜换问,他好像有点心虚,刚才确实到最后太用力了。

  喻遐摇头,两只手胡乱地抹脸。

  可是眼泪越抹越多,他也不知怎么了,或许因为离别将至,他想到与姜换纠缠越深就越舍不得。保持清醒会难受,但一直骗自己别管那么多,喻遐又做不到。

  仿佛陷入一个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漩涡里,他只记得姜换吻了他好久,嘴唇从暖热降温到有点凉,最后一下落在眉骨。

  喻遐不再哭了,难为情地掩住眼睛。

  “你别看我……”他小声地说,“跟你没关系,就是情绪来了……”

  姜换拍拍他的后背:“没事。”

  喻遐翻了个身,他想回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地睡觉。

  小腿被姜换压住,两个人抱在一起体温会升高,温暖源源不断地循环。喻遐这才察觉原来空调一直开着,扇叶里卷起的嗡鸣使他在几分钟前理智空白的那一拍出现错觉,误以为听见了山谷风。

  姜换有皮肤依恋症似的抱他很久,偶尔吻一吻他的肩膀,混乱中,他都没发现姜换在肩膀后侧咬了一口,后面又反复流连,直至给他留下形状不明的紫红痧痕。

  每接触一下,一股酥麻的战栗就传到了全身,喻遐不习惯地伸手揉着。

  “过几天就消掉了。”姜换听不出抱歉,也不像哄他。

  喻遐说好,他感觉那块皮肤有点痒。

  两个人都开始出汗,姜换仍然不放他,下巴贴住喻遐侧脸不时轻轻地蹭。

  他就这么被姜换环抱,脑海中许多片段吉光片羽似的闪动着。体温仿佛先沸腾再冷却,热热凉凉的一遭,困意坚持不住了,但这些疑似恋人般的亲密却又拉扯喻遐控制他不要那么快输给睡眠,他要记得更深刻。

  做的时候喻遐没有太过主动,这时困意作祟,动作在迷迷糊糊之间放肆不少。他握住姜换抱自己的手,往上延伸,触碰到哪一块皮肤凹凸不平时冷不丁地愣住了。

  喻遐低下头,被子堆在两个人的腰间,小腹上横着的手掌摊开往下姿势放松。

  灯光照亮了姜换左手上好几道长疤。

  从外向内倾斜,前面两道很轻,最后一道几乎横亘在整条手腕,疤痕发白,边缘微皱,轻轻凸起,新生皮肤与手臂其他部分界限分明。

  喻遐盖住它们想假装没看见,身后姜换突然问:“吓到了?”

  喉咙发紧,他不肯往那方面联想:“怎么弄的……?”

  “拍戏的时候不小心,意外。”姜换说完笑了一声,感觉怀里的人松弛不少,故意凑在耳边逗他,压低声音,“不然呢?你想到哪里去了。”

  以为他割过腕……来着。

  喻遐为自己的猜测羞愧一秒,连忙摇头,可他摸了摸那里,问:“当时很痛吧?”

  “不痛。”姜换不着痕迹地按下他的手。

  即使是意外怎么可能受伤会完全不痛,就像刚才提到《触礁》时姜换的迟疑被他发觉,喻遐模糊地感到姜换的疤痕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

  胡思乱想着,耳畔,姜换说话时的热气吹着他的神经:“明天陪你去补个电话卡?”

  “嗯?”喻遐看向他,不明所以。

  “谢文斯这话说得有点道理。”姜换抚摸他的后背,边说,“补个电话卡,有要紧事好联系家人朋友……我也不知道。”

  喻遐放下心后又开始想睡觉了,本就很累,已经快接近半醒半梦,他听姜换说话像隔着一层雾漂浮不定。

  意识清醒的边缘,喻遐再次握着姜换的手腕,而这次姜换没推开他。

第13章 告别与再见

  火车下午6点45分从春明站发车,意味着喻遐得在市里消磨一天时间。

  要是心情再积极一点的话,可能他会去爬爬西山,去内湖走一圈,在有限的几小时内享受西南高原的璀璨夏日,哪怕就绕着老城区骑会儿单车都好。

  但喻遐挂着事,始终放松不了。

  姜换提前说的白天要去火车站接前男友是一件,要带他去补办电话卡是另一件。

  前者还好,喻遐经过车上那一出,后面又遇到谢文斯喝醉酒姜换漠然以对,已经有点心理准备了,何况他大概率不会跟姜换的前男友见面,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他又不是现男友,喻遐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相比之下补办电话卡太过突然。

  喻遐以为当时姜换做完后随口说出来哄他,只是一张没什么成本的空头支票,因此没太往心里去,也不抱有期待,直到姜换认真地催他出门。

  “真要办啊?”

  姜换站在门边看他换鞋:“昨晚不是答应你了的。”

  喻遐就笑,换到一半停下来,好像这不是他的要紧事:“我提的?”

  “好吧,”姜换改口,“是你答应了我的。”

  “其实不用麻烦,真的。”喻遐把衣服穿好,他的登山包寄存在前台谢文斯那里,跟姜换出门时还试图劝他放弃心血来潮的想法,“我没有那么多需要联系的人。”

  “家人呢?”姜换问,“你回去路上这么几天,联系不到人,他们会担心你。”

  他们会担心我吗。

  喻遐的笑意变淡了,他无所谓地说:“不会的,没人管我。”

  “闹矛盾啊?”姜换看他像看个叛逆期青少年,思及某个清晨的电话与喻遐没来由的怒火,他问,“那天是跟父母吵架了?”

  “哪儿吵得起来,只有我理亏的时候。”喻遐想装得轻松但说着说着带了情绪,他本就因为这事好几天不畅快了,好不容易从老妈孟妍的电话里调整好心态,提到还是难免气短,“你那天不就想问了吗?就是姨妈要给我妈找男朋友,这算什么啊!”

  姜换以为他是单亲家庭,但喻遐否认了,他看喻遐的眼神接着就有点变化。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喻遐唯恐被他同情,打断了姜换的欲言又止,“我……算了,我不想说了,等我回去会处理好的。”

  姜换诧异地问:“你们家,你做主?”

  “也不……我处理不了,三两句解释不清楚,但结果是好是坏总要面对。”喻遐深吸一口气,“反正我已经做好准备大不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接受。”

  姜换眼神一沉,漆黑瞳孔似乎更加幽深。

  那一秒他想了很多,全都关乎喻遐。

  喻遐也就二十出头的岁数,大学还没毕业,但好像他总能在一些高难度问题上展露出与年龄、阅历不符的沉稳,比如匆忙决定和刚认识不久的演员发生关系,比如说家庭变故无论什么结果他都接受——哪怕问题本身其实很荒谬。

  换作别人,姜换大概率以为“不管怎样我都接受”是说说而已罢了,但他不知怎么就相信喻遐真的能够做到。

  也许因为相遇以来喻遐明明没什么棱角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冷静和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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