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可寻 第64章

作者:问君几许 标签: 近代现代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那天晚上是费尔清那个小表子把您跟宋少带过来的,顾、顾先生的话题也是他先挑的头。”

  陆鸣殊:“他怎么说的?”

  王鸣成:“他说之前有个小明星得罪了您,您说要报复,问我们现在怎么样了,然后我们、我们就……”

  头是费尔清开的,但该说不该说的很多话都是从他嘴里出去的,王鸣成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但也不敢有所隐瞒,一一交代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陆少,我真不是有意要八卦您的事情,就是吧……”他觑着陆鸣殊沉得能滴出墨来的脸,咽了下喉咙,“喝、喝多了,嘴欠。”

  陆鸣殊一直没说话,表情阴晴不定,王鸣成心里更虚,低着头时不时偷瞄一眼。

  生怕面前的祖宗一个不高兴,拿酒瓶砸他一脑门子血。

  好一会儿后,陆鸣殊动了,王鸣成霍地后退半步:“陆、陆陆陆陆陆少……”

  陆鸣殊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他现在心情很糟,王二那个蠢货字字句句戳在他心肺之上,让他恨不得把人摁住,打他个七荤八素,把那张嘴给打烂了。

  把那晚诋毁过、侮辱过顾浔的所有人的嘴都打烂。

  他不敢想那天站在202门口的顾浔是什么样的心情,一想就要疯。

  但那把伤害顾浔的刀是他亲手递的,是他的不珍视才给了那些人伤害顾浔的机会。

  他自己递的刀,捅在了他最爱的人心上。

  他有什么资格来恨别人。

  但是费尔清,费尔清这个人……陆鸣殊脸色铁青,提了提嘴角。

  五点半,小鱼过来敲门:“顾医生,下班了。”

  顾浔从一堆病案中抬起头,神色淡淡的:“嗯。”

  “我们打算去吃烧烤,一起吗?”

  “不用了,你们去吧。”

  小鱼护士应了一声,想走,脚步却顿在原地,想了想,说,“顾医生,您脸色看起来很差,要不明天休息一天吧?”

  顾浔把手上的资料登记好,关了电脑。“我没事。”

  小鱼看着他深陷下去的眼窝,心想,没事才怪。

  自从她给陆总打电话的那天起,顾医生的状态就一直很差,对待陆总的态度也明显不对,两人明显是真的有事。

  但顾医生不愿意说,她也不能把刀架在人脖子上逼着说。

  “那好吧,那我们就先走了,您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顾浔点点头,站在办公桌前目送她离开。等楼下的说笑声再也听不见,他才慢吞吞关灯、锁门,从医院离开。

  这段时间,他总是第一个到医院,最后一个离开,有时候甚至恨不得睡在这里。

  ——不想回家。

  他好不容易重新有了个家,有心爱的人,却忽然发现一切是假的,爱人是假的、家也是假的,他从来都是一无所有。

  这样巨大的落差让顾浔对回家这件事产生了极大的抗拒心理,从前他有多期待下班回家,如今就有多不情愿回去。

  因为他心里清楚,家里已经没有人在等他,没有人会在门口给他一个拥抱,也没有人在等着他回去洗菜做饭,更没有人会弯着笑眼陪他一起看书、看电影……做所有爱人之间会做的事情。

  平凡的、亲密的、惊喜的……都没有了。

  那个温馨的家又变回了冷清空荡的几个房间,让他置身其中就觉得难受。——每个角落都有那个人的身影,但分明都是假象。

  “阿浔,你回来啦!”顾浔神思不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恍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站在门口。

  接着就看见满面笑意的陆鸣殊迎出来,他身上穿着围裙,手里握着锅铲,长发被简单地挽在脑后,看起来有模有样。

  但也只限于看起来。

  顾浔眉心一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98章

  “我在做宵夜,只可惜……”陆鸣殊羞怯地笑笑,“好像不太成功。”

  他下意识看向厨房,本来是想给顾浔煎块牛排当宵夜的,但牛排太难煎了,刚丢进锅里热油就噼里啪啦溅起来,还溅在他手背上。

  来不及等他翻面,牛排已经彻底成了黑炭。

  陆鸣殊手忙脚乱的把锅清洗好,把牛排换成了速冻饺子。

  然而陆大少爷平生第一次下厨,经验全无,连要先把水烧滚才能下饺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饺子直接冷水下锅,毫无意外煮成了面糊糊。

  顾浔回来前,他刚把一锅子饺子倒进垃圾桶,现在正打算煮面。

  “……”厨房一片狼藉,陆鸣殊没有开抽油烟机,热油溅得到处都是,想也知道这里之前遭受过怎样的场面。

  好在没有把厨房烧掉。顾浔叹了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无语。

  锅里此刻正煮着水,已经快煮干了,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过去,陆鸣殊快步走回厨房,把燃气灶关了。

  “这是个意外,你相信我,我能做好的,你先去外面等着,一会儿就好。”

  “不用了。”顾浔掩下眼底的黯然,抬手朝陆鸣殊做了个索要的动作,“把钥匙给我,然后走吧。”

  “……”陆鸣殊不动。

  他手里的钥匙是顾浔亲手交给他的,是他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可以自由出入这里的证明,他绝对不会还回去。

  一旦真的这么做了,这里的门就会向他关上,他可能很难再进来。

  “阿浔。”僵持很久,陆鸣殊苦笑一声,“你别这样。”

  上次从这里离开后,他已经三天没有过来,他想过要给彼此一段冷静的时间,让自己好好想一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回那个错误,让顾浔原谅他。

  可事实上,他根本无法冷静,也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他忽然变得蠢钝,所思所想唯有那一个人,其余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陆鸣殊于是自暴自弃,索性不想了,直接跑了过来。

  都说烈女怕郎缠,陆鸣殊心想,顾浔那么爱他,他还是得继续在对方面前多刷存在感,多讨几声饶,说不定哪天顾浔就心软原谅他了。

  他这时候想得还是很美。

  “算了。你不想跟我说话,那就先不说了,但是阿浔,我好饿啊,从中午到现在我还没吃过东西,你陪我吃一点,好不好?”

  “……”顾浔还是没什么反应,眼角眉梢尽是冷漠。

  陆鸣殊被这样的目光刺了一下,“阿浔,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我都认,但你不能不理我。”

  他看着顾浔:“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也……没想过会爱上你,我不知道爱一个人该怎么做,我愿意学,但你不能连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

  陆鸣殊不会爱上任何人,顾浔觉得自己早就该认清这一点,一直以来都是他心存妄念,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可事实却是,他比陆鸣殊任何一个情人都要狼狈。

  他当初是怎么敢、怎么配、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是那个特殊的。

  “你说过会永远爱我,不管我做错什么事,都会爱我,你要反悔吗阿浔……”

  是,他的确说过那样的话,那时候他满心欢喜,以为他们是心意相通的一对恋人,然而此时此刻,美梦被戳破,他以为的深爱不过是一场精心编制的谎言。

  而他只是陆鸣殊手里的猎物,傻乎乎地一头撞进了陷阱之中。

  既然这样,他还凭什么爱,拿什么来爱。

  再盛大的美梦也终究是梦,既然是梦,就不该沉迷。

  “我也说过,如果你再骗我,我就不要你了。”

  “……”这话仿佛戳中了陆鸣殊的死穴,刚刚还能言善辩的人陡然顿住声音,用了很大的力才稳住身形,靠鞋柜站着。

  顾浔静静地看着他,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过了很久,顾浔先叹了一口气,说,“陆总,我想跟你讲一个故事,但故事很长,你要听吗?”

  他的目光太沉太重了,以至于让陆鸣殊不敢同他对视,视线本能下垂。

  “听。”

  陆鸣殊已经坐下了,说要讲故事的人却没立即开口,而是转去厨房,下了一碗面,摆在陆鸣殊面前。

  后者看看面,又看看顾浔,脸上露出明显的讶然:“阿浔……”

  “不是饿吗,吃吧。”顾浔说。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陆鸣殊拿不准他的态度,不敢妄动。

  但他实在太饿了,说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不是骗人,是真除了喝过几口水,胃里就再没进过其他东西。

  而且顾浔煮的面太香了,他完全抵挡不住诱惑,犹豫了几秒,还是拿起筷子,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你自己怎么不吃,要不我们分着吃一碗吧,其实我也不是很——”

  “不用。”

  他一个饿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顾浔打断。

  陆鸣殊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吭哧吭哧把一碗面吃完了,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等他填饱肚子,顾浔又抢在他前面收拾了碗筷,站在流理台前慢吞吞地洗着。

  一只面碗,一双筷子,他却洗了足有十分钟。不知道为什么,陆鸣殊总有种感觉,觉得对方是在故意拖时间。

  “阿浔,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其实——”

  “我要说。”顾浔终于从厨房走出来,坐在陆鸣殊旁边的那张椅子上。

  “好吧,那你说吧。”

  顾浔的故事是从19年前开始的,那一年的寒假,赶上六十年来最冷的冬天,南方大部分城市都遭受暴雪和寒潮的侵袭,受灾严重。

  顾浔跟着父母从南方的J市千里迢迢过来A市拜访父亲以前在部队时的战友。两人同批入伍,睡上下铺,感情很好,顾爸爸还在火场里救过战友的命。

  退伍后,战友继承家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顾爸爸则在某个物业公司当了个小主管。

  虽然不常联系,但过命的战友情没那么容易淡去,战友每年都会邀请顾浔一家到家里做客。

  那一年冬天也是。他们提早一晚到的A市,第二天上午去拜访战友王叔叔,本来预备吃过午饭就走的,结果王叔叔一家太热情,非要再留他们一顿晚饭。

  顾爸爸顾妈妈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这一留就留到了晚上七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