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小卖部 第16章

作者:黄金圣斗士 标签: HE 近代现代

接触过卓舒兰的继子,郝金芳才信了她所说的寄人篱下。那个叫连政的年轻人,表面看着客客气气,说出的话却跟棉花里藏着针尖似的,乍听上去以为是个有良心的富家子弟,给房给钱的,再一回想扎得慌,大老远从北城赶过来,竟是为了调查她和卓舒兰的关系,恐怕没安好心。

得亏沉住了气,没把立冬身世交代出来。

一个是孩子亲妈,一个是排挤后妈的继子。郝金芳算盘打得精,没到万不得已,她不想破坏卓舒兰的婚姻,净身出户对俩孩子不利。好就好在连政是个办实事的,能商量,她准备等两天看看,卓舒兰要不肯兑现房子和欠款,再说也不迟,两边都观察观察。

沉默说明有事,郝立冬不喜欢被瞒着,可也不好再问下去:“妈,我不问了,你喝汤。”

“立冬,妈实在放心不下你……”郝金芳把汤碗搁到一旁,伸手握住儿子没几两肉的左手腕,不舍地捏了两下,“瘦得像个猴子,你说你上哪儿找对象去,妈还想看你结婚,再抱个孙子。”

死亡,是母子俩之间不能谈的禁忌。

面对无能为力的现实,郝立冬这辈子只剩下一个愿望,努力挣钱还债,过上吃饱穿暖,不那么辛苦,也不会让母亲操心的生活。他不能哭,他要好好地陪母亲度过生命最后一程,送她回云城老家。

“我以后多吃点,明年跟春涛去搞装潢,那个挣钱。等我攒够钱,我就找个对象结婚,孩子过两年再要,得多攒点。”郝立冬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违心的话,只要能让母亲开心。

“好,好……”郝金芳不禁悲从中来,握住儿子的手,哽咽道,“立冬,你俩不是一个妈生的,那毕竟是你亲大哥,他愿意帮你你就受着,听话。明天你大哥带你上医院,你跟他去,他说你嘴上的疤能修复,会给你找最权威的整形医生。”

郝立冬愣住,追问母亲:“妈,他是不是跟你谈条件了?”

“没有,是我提的。”

郝金芳稳住情绪,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过去,连政想让她说出当年医院里的全部细节,是否有其他隐情。作为回报,她可以提出合理范围内的任何要求,包括房产。

“妈想的还是你,没管他要房子。”

郝立冬想说点什么,怕母亲不高兴,只好端起汤碗:“快凉了,妈你喝汤吧。”

**

回到酒店,雨势未减。连政将车交给泊车员,打着郝立冬的破伞匆匆进了酒店,路过垃圾桶,到底是没扔掉,存放至大堂专用的雨伞架上。

他身上几乎被雨水浇透,鞋袜无一幸免,踩得还全是巷子里恶臭的脏水,忍到此刻已是不易。

卓舒兰累了一整天,躺下刚准备睡觉,被继子一通电话打断。她紧张地看着手机屏幕,有点不敢接,心想自己话都说那么明白了,郝金芳就算为了立冬,也不应该犯蠢。

她接通电话:“喂,小政啊。”

“到我房间来,现在。”

“……”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卓舒兰气得只想骂人,就恨当年没早点介入连绍宗与原配的婚姻,气死连政这个小臭屁,再好好管教他一番,敢骑她头上作威作福。

她匆忙换上衣服,坐电梯去十九楼,敲开了1908的门。

门一开,卓舒兰见继子穿着浴袍,地上扔着湿透的衣裤和鞋袜。连政有洁癖,能扔在地上说明已经是垃圾,她立刻送上关心:“小政,是不是淋雨了?我给你做点热水喝,别感冒了。”

“托你的福,淋了不少。”

“……”

“小卓呢?”连政问。

“大齐和同学来南城旅游了,下午的飞机,刚到。他找大齐玩去了,说十点回来。”

陈齐是知根知底的邻家小弟,连政没再多问。他并未邀请继母就座,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跟郝立冬养母还挺有缘,同一间病房同一天生孩子。有没有人说过,你俩长得有点像?”

“是挺有缘的,所以我收养淘淘,也是跟这孩子有缘。”卓舒兰低估了连政的心眼,犹豫一瞬,又笑着解释,“我跟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该说的那天晚上都跟你说了,没有隐情。我这辈子图的就是你爸对我好,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儿,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你还有良心?”连政拿走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点燃,像是成心耗着卓舒兰,不紧不慢地抽了几口后,才继续道,“我明天要带郝立冬去医院,没时间,你联系中介去看套能直接入住的二手房,装修和周边配套设施不能太次,房子登记在他养母名下,这个月尽快安排他们入住。”

“她也跟你提了?”卓舒兰脱口问出,见继子变了眼神,想收回为时已晚。

“你们谈了什么?”连政提醒她,“别想着糊弄我。”

所幸能圆回来,卓舒兰很快恢复镇定,如实回道:“她跟我说放心不下立冬,求我给她买套房子,怕立冬以后孤苦伶仃的,没个家。我也心疼立冬,一时心软答应了,她又托我带立冬去医院检查身体,我准备过两天就带立冬去瞧瞧。”

儿子脸皮薄,做母亲的倒是张嘴就来。连政掐灭香烟:“知道了。”

卓舒兰松了一口气:“既然她都跟你说了,那我就负责看房子。立冬是男孩子,你带他看男科也方便点。”

连政短暂地愣了一下,抬眼问道:“看什么男科?”

这回轮到卓舒兰傻了,反问继子:“你明天带立冬看什么科?”

“整形外科。他身体怎么了?”

“……”卓舒兰避而不答,“那还是我带立冬去吧。”

“别让我问第三遍。”

二十公里外的城中村,对自己的明天一无所知的郝立冬,正坐在小马扎上洗澡。家门口的巷子尽头,有村民自发搭建的一间简易澡堂,供这两排十多户人家使用。搬过来三年,他从没进去洗过,日复一日地拎着塑料桶挑水躲回自己房间里洗。

舒舒服服地洗干净后,他掀开蚊帐爬上铺,入睡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明天请连政吃什么。

太贵的不行,太便宜的也不行,两百左右吃点什么好呢?好像还不知道大哥喜欢吃什么,要不明天问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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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是轻度唇裂,因养母找的医院医疗水平不行且错过最佳手术时间,术后不理想,留下明显瘢痕。

第25章 25.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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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卓懒散地靠着沙发,桌上早餐一口未动。昨天挨的那一巴掌太重,导致他口腔黏膜被牙齿磕破,晚上喝酒都在疼,以为睡一宿能好,结果醒来伤口直接变成溃疡,疼得根本吃不下东西。

“淘淘,嘴还疼呢?”卓舒兰瞧儿子无精打采,有些不放心,“妈妈今天有事儿要办,不能陪你,找大齐陪你上医院看看去。”

“不想去。”连卓心烦,脑子里一直在想他哥后来说的话。

经过这次正面冲突,他终于看清了他哥的真面目,害怕之余,更多是不甘与愤怒,还有他不想承认也不想面对的情绪——难过。他不懂,难道十九年的手足情比不上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吗?为什么能轻易地叫他滚出连家。

“妈,你真的是第三者吗?大哥他妈,是因为你才自杀的吗?”连卓坐正身体,突然好奇自己曾经最不屑了解的真相。

卓舒兰险些被呛到,捂着嘴连咳好几下,又喝了口咖啡才顺过来,气急嚷道:“她自己抑郁症想不开,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他俩早离了,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

“为什么不能提?”连卓破罐子破摔地问,“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抑郁症?奶奶跟我说,大哥是看着他妈死的,叫我一辈子记着这事儿,是因为有了我,他们才离婚的。”

老太太用心竟如此歹毒,给孩子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卓舒兰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数落道:“听你奶奶胡说什么?她年纪大了稀里糊涂,十句里头九句瞎话。”

母亲气急败坏,一再否认,连卓心中了然,哪有什么瞎话,只有不愿意承认的事实罢了。他觉得讽刺,到头来,连家这一切的恩怨都与他无关,他替那个夭折的孩子背了锅,不被哥哥奶奶待见。

“他们离婚前就没感情了,我那时候多不容易啊,还差点小产……”

回忆过往,卓舒兰是一肚子委屈,酒后那次意外不是她能控制的,她自己也没想到第一次就中奖,既欣喜又害怕。

孩子是她和连绍宗走到一起的证明,属于他们爱的结晶,她不惜休学待产,哪怕多等几年,都要名正言顺地嫁给连绍宗。偏偏碰上个阴阳怪气的小恶魔,三番五次找她麻烦,害她差点流产。

连卓没心情陪母亲回忆过去:“如果爸爸知道我是抱来的,我会被赶出连家吗?”

“乱想,你爸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赶你出去?”卓舒兰收起情绪,语重心长地嘱咐儿子,“不过以后可不能再淘气了,你看你从小到大,要什么不是都依着你?钢琴也是你要学的,家里钢琴你弹过几次,你哥花那么多钱给你买钢琴,请最好的老师教你,你看看你,认真学了吗?”

连卓想起来,家里那台价值百万的钢琴,是他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他哥瞒着他准备的惊喜,因为他心血来潮想报考音乐学院,可惜最后却考了一所普通的艺术院校。

进入大学,便是混日子的开始,出了韩清清闹自杀那事,他的零花钱就一直被严格控制,他哥对他的管教也越发严厉。连卓不喜欢被管教,总想找机会摆脱,他猛然意识到,从郝立冬出现之后,他哥好像不管他了,在南城这两天对他不闻不问,大清早又往城中村那边跑。

“妈,大哥干什么去了?”

“他带立冬去医院看看嘴上的疤,”卓舒兰感叹,“立冬这孩子受了不少苦,他那唇裂不严重,生下来半年就应该手术做好它,硬是拖到四岁,也不是什么好医院……”

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废话,原来土包子的算盘打在这儿,下一步岂不是要钱要房?连卓意外他哥居然会答应,要说没动心思,鬼都不信,他心里很窝火,万万没想到应验来得这般快。

卓舒兰接通中介工作人员的电话,寥寥数语,将二手房需求说明,并约好见面地点,前后加起来不过一分钟。

“淘淘,妈妈要出去看房子,可能晚上才回来,吃饭你自己解决,嘴巴疼记得上医院瞧去。”

连卓阴着脸,沉默地看着母亲离开他房间。

南城另一边的人民医院,郝立冬完全感受不到十几公里外的恨意,他被挤出一身汗,分神注意胳膊的同时,又得避免自己撞连政身上。

不愧是第一人民医院,生意这么好,地下车库还会堵车。奇了怪了,以前来的时候不这样啊……

哦对,一个汽车来的,一个公交来的,不一样。

郝立冬发现跟着连政走,老长见识,就是没懂为什么要来人民医院,换药随便找个诊所处理一下,多方便,难道人民医院有整形?

不待他多想,到达一楼的电梯门开了,狭小的空间出去一拨人,又挤进一拨人,挤得他无处可让,后背冷不丁贴上一堵肉墙,紧接着右肩膀上压下来一只手,将他揽住往角落里带了下,电梯门“咚”地关上了。

若有似无的淡香在鼻息间萦回,带点清凉,闻着很舒服。他微微歪过脑袋靠近连政,纳闷刚才怎么没有这股香味,想再闻闻,三楼到了。

与在北城一样,连政什么都没让他插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给他开了直通车,一进换药室就有护士过来帮他处理烫伤。

护士姐姐热情周到,涂药时手法温柔,短短几分钟,完事了。第二次享受关系带来的特权,郝立冬心情有些复杂,老百姓挂号排队、看病排队、检查排队,有时为了看病搭进去一整天,中午只能医院附近随便对付两口。

如果不是连政,他可能现在还在公交车上,下了车得再走几百米,才能到医院门诊大厅里的挂号收费处,一来一回起码搭上两个多小时,不如就近找个诊所,包得好不好看运气,他不会来这家医院。

他的生活,已经抠不出多余的时间来浪费,时间就是钱。这不是他该享受的特权,他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不能被有钱人的捷径影响,他该回去上班了。

“男科在二楼,走吧。”

闻言,郝立冬一怔,难怪要来人民医院,大哥自己要看男科啊,真是没看出来。

虽说都是男人,可陪着看那方面的毛病怪尴尬的,他不太想去,为难道:“大哥,要不你自己去吧,我得回去上班了,你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连政:“……”

生活在底层的穷人,连政见过很多,也曾下乡做过公益,进过山区,郝立冬困苦的生活并不能激起他多少怜悯心,愿意提供帮助仅是在做一笔一劳永逸的买卖。但在昨晚,听说这小子没有正常的男性功能后,他多了一份怜悯。

小小年纪,还没学会跑,就失去了走路的机会。

怎么不吱声啊,郝立冬摸不准什么情况,忽而记起连政是同性恋,莫非有什么特殊癖好?他又记起同事在休息室里看的那种小电影,里面那男的就喜欢光着腚给人看。

他连忙小声解释:“大哥,我就是个子有点矮,有点瘦,其实我一点都不娘炮,我,我挺男人的,力气也大。你那方面……呃,我陪着去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还是听医生的吧。”

“你在说什么?”

连政真的服气,考虑到郝立冬脸皮薄放不开,他这琢磨着怎么开导,劝他积极配合治疗。这小子倒厉害,三番两次地偷看他,电梯里故意往他身上靠,现在摆出一副恐同的样子,真是难为他了。

“郝立冬,我希望你清楚地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医院。”

“……”郝立冬微张着嘴,预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你的烫伤是我弟造成的,我会负责,包括拆线。昨天跟你妈打听了几件事儿,作为回报,我会带你去整形医院,找专业的医生给你祛疤。至于男科,是出于对你的同情,我可以承担这笔治疗费用,只要你积极配合。最后,”连政盯着郝立冬,“我的确是同性恋,但并不好你这口。”

“你,你怎么会知道?”为什么母亲会把自己最隐私最难以启齿的毛病说出来。

连政没有回答:“你好好考虑。”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郝立冬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早就是个废人了,算了吧,我回去上班了。”

他转身走了一步,想起话没说完,又转回来:“大哥,你不用管我妈说的,没什么回报不回报的,你帮了我,按道理是我该回报你,可我这条件你也看见了,只能请你下个小馆子,要不现在吧,我现在请你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勃起功能障碍并非绝症,郝立冬反应未免大了些。有问题解决问题,连政瞧不上遇事就自暴自弃的人,他问郝立冬:“接受别人的帮助,很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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