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准则 第18章

作者:顾言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纪尧再熟悉不过这种态度,这就证明纪父已经决定好了,只是在通知他而已。

但纪尧想起临走时难掩失落的蒋衡,平生第一次升起了一点反抗的微末勇气。

在此之前,他无数次在心里反抗过,可惜没有足够的勇气将反抗诉诸于口。

“……我觉得住在外面挺好。”纪尧低声说:“我大了,不好再让家里贴补。”

纪父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反驳,瞪大了眼睛,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点愠怒之色。

纪母在纪尧回嘴的时候就从餐厅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她怕纪父急了要骂人,连忙拉住了纪尧的胳膊,强硬地插入了这个话题。

“好了好了,这事回来再说,咱们收拾收拾出门了。”纪母转过头对纪尧说:“你李叔叔的女儿今天也在,小姑娘,在北科大念研究生呢,只比你小一岁,你俩应该有共同话题。”

原来因为这个,纪尧在心里笑了笑,心说怪不得是“急事”呢。

临近傍晚,外面的天色乌沉下来,压得纪尧喘不过气。

如果是平时,他不在乎顺从父母的心意来换取一个相对平和的气氛。可此时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跟蒋衡的约定压着,纪尧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妈。”纪尧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想去。”

“你再说一次?”纪母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不想去。”纪尧说。

纪母的脸色变了变,她紧紧地盯着纪尧的脸,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瞬。

纪父也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看你的好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

纪母无法反驳,她一口气噎在胸口,眼神在屋内一飘,最后突然定格在茶几上。

“我不是说了你抽烟要先在烟灰缸里放清水打湿的纸巾吗!”纪母猛然拔高声音。

“我这不是放了吗!”纪父不甘示弱地挺直腰背,说道:“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这是茶水!”纪母显得很不能接受:“我告诉过你一万次茶水不行,不如清水干净!”

这张没用清水打湿的纸巾好像成了压垮纪母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情绪猛然崩溃,狠狠地跺了两下脚。

“你从来都没把我的话放心上!你们爷俩从来都不听我的话!”纪母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我就不应该嫁给你纪康源!你看看你,你从来不肯把我的话记住,我就算吵一万遍,你的心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不就是想顺顺当当地过一辈子吗,别有风别有浪,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平平淡淡地走一辈子!以后看着阿尧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我招谁惹谁了,我的要求过分吗!”

她在“正常”两个字上狠狠地咬了个重音,纪尧听得出来,纪母不光是在骂纪父,更是在借题发挥地骂他。

他们彼此都对雷区心知肚明,但没有一个人有胆子率先把那句话说出来,好像只要窗户纸一天没被捅破,他们就能一天不用接受这种事实。

纪尧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觉得无力又痛苦,迫切地需要离开这张网,一刻都不能再僵持下去。为了能逃离这种气氛,他做什么都行。

根据他以往二十多年的经验,这时候只要妥协,他就能逃离开一切痛苦。

“……妈,你别哭了。”纪尧说:“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纪母的眼睛通红,纪尧不想去面对她和纪父的表情,默默地垂下头,往后退了一步。

“我再去换一套衣服。”他说。

纪尧没等纪父纪母回话,自顾自走回了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

他背靠着卧室门,伸手捂住眼睛。

纪尧心里很乱,他不想去见所谓的“李叔叔女儿”,却又反抗不了父母。半晌后,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习惯性地拨通了蒋衡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随时保持通畅的号码这次没能接通,纪尧愣了愣,下意识还想再打,可刚刚按下重播键,心里却猛然想起了分开前蒋衡说过的话。

“早点回家。”蒋衡说。

纪尧心里仿佛被“家”这个字眼烫了一下,于是近乎慌乱地按断通话,逃避一样地把手机关了机。

第26章 一劳永逸

纪尧从小就知道,只要妥协,就能获得暂时的安宁。

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他没有办法。他没有直面冲突的能力,也没有改变现状的勇气。

因为他从小就生长在这片“沼泽”中,这个环境除了带给他痛苦之外,也带给他汲取生命的养料。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地方。

饭桌上,两家父母推杯换盏,气氛热切,从年轻时候共事的趣事一直讲到现在,好像有数不清的话题。

纪母身上搭了一件优雅的浅青色披肩,说到兴头笑得难以自禁时,下意识靠在了身旁的纪父身上,用披肩一角掩住了嘴。

纪父笑着打趣了她两句,被纪母轻轻拍了一把肩膀。

他们俩看起来那样恩爱,一点都看不出两个小时前还剑拔弩张地因为一张纸巾吵架的模样。

纪尧沉默地给自己添满饮料,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当一个摆件花瓶,没有丝毫参与话题的兴趣。

纪父对他的沉默有点不满,几次点名叫他夹菜敬酒,纪尧都一一照做,倒是那所谓的“李叔叔”跑出来打圆场,夸了他几句“青年才俊”、“一表人才”之类的话。

“看看你李叔对你多好。”纪父啧了一声,用眼神扫了他一圈,说道:“算了,让你们这些小年轻听我们唠嗑,你们也不愿意——你俩要是吃完了就出去溜达溜达吧,这条街还挺热闹,一会儿我们吃完了再打电话叫你们。”

纪尧并不意外,对桌上的几个大人来说,这句话才是这顿饭的“正题”。

当着外人的面,纪尧乖乖地扮演着一个好儿子,他顺从地拉开凳子站起来,礼貌地冲着对面的年轻姑娘点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他虚掩着门,还能听见身后模模糊糊的交谈声。

“哎呀,还是年轻人有话题。”这是纪父的声音:“这不说单独出去就答应了吗。”

“那可不。”李父跟着笑了笑,说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跟人唠不到一块去。”

说话间,李父的女儿也从包厢里走了出来,顺手把门关严,将里面的玩笑声隔绝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

纪尧对相亲活动没有兴致,也不想了解这个陌生人。对他来说,这顿饭只是他应付纪父纪母的任务而已。

他和那小姑娘一前一后地穿过大厅,最后走到外面的马路上,纪尧左右看了看,正想着按纪父的要求随便逛逛,就听身后的女孩叫住了他。

“哎,你叫那个——纪尧是吧?”小姑娘说:“我叫李婷婷。”

李婷婷不是纪尧圈子里的朋友,纪尧不能跟她冷着脸,于是礼貌地站住脚步,转过头冲她点了点头。

李婷婷人很活泼,也挺自来熟,她左右看了看,然后自己蹦跶到旁边的冷饮店,点了两份冰淇淋回来,递给了纪尧一碗。

纪尧略后退了半步,婉拒了。

“不好意思。”纪尧说得很委婉:“爸妈是爸妈的意思,我自己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我知道。”李婷婷大咧咧地说:“巧了,我也没有——实话跟你说,我其实有男朋友。”

纪尧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有男朋友还要出来相亲。

李婷婷又把冰淇淋碗往纪尧面前递了递,纪尧犹豫了一下,这次接了过来。

“逛街太累,就这么说吧。”李婷婷左右看了看,在人行道边的行道树下席地而坐,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纪尧抿了抿唇,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你说你有男朋友?”纪尧问。

“对。”李婷婷承认得很干脆:“但是我爸妈不同意,正在想办法让我俩分手。”

纪尧:“……”

“你呢?”李婷婷问:“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亲。”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跟任何人保持长期的亲密关系。”纪尧说:“我不信任这种关系。”

“嗯?”李婷婷歪了歪头,说道:“你受过伤啊?”

“没有,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纪尧低声说:“有血缘的人都没法互相理解,何况陌生人。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靠着一个脆弱的‘名分’绑在一起,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的感情,面对未来几十年的鸡毛蒜皮,想想就觉得是灾难。”

“也有道理。”李婷婷赞同地点了点头:“反正无论怎么样吧,你不用担心。咱们在外面坐一会儿,然后我先走。之后我会跟我爸说没看上你,因为我觉得医生以后工作太忙不合适,这样你也好交代。”

李婷婷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相亲,看起来比纪尧有经验多了。纪尧觉得没什么不好,于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行。”纪尧说:“谢谢。”

“没事,应该的。”李婷婷一挥手,笑眯眯地把碗往前一递,说道:“那就达成共识!”

纪尧点了点头,跟她碰了个“杯”。

他俩正说这话,不远处的马路上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急刹声,他俩人同时向前看去,发现不远处的马路上有辆外地车牌的黑色商务车突兀地亮起了红灯。

这是条主干道,前面不远就是去机场的城际高速,往来车流甚多,那辆车毫无征兆地突然减速,后面的车差点追尾撞上去。

后车的司机气得不行,摇下了车窗破口大骂,但前车毫无动静,很快就重新启动,没入了车流中。

“怎么开车的。”李婷婷嘟囔了一句:“怪吓人的。”

“酒驾吧,这条街挺多饭店的。”纪尧没当回事:“前面两条街有交警设卡,到时候就该抓了。”

“哦,不重要。”李婷婷把手里空的冰淇淋碗塞到纪尧手里,嘿嘿一乐:“一会儿帮我扔一下,我就先走了,去跟我男朋友看晚场电影。”

李婷婷脾气风风火火,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跑到了路边去拦车。

但跑到一半,她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冲着纪尧晃了晃手指。

“不过友情忠告一句。”李婷婷说:“不是所有相亲对象都像我这么好说话,你要是没那个心思,要么说服爹妈,要么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吧。”

纪尧心念一动,还没等追问,李婷婷已经打上车走了。

于是纪尧坐回马路牙子上,手里捧着冰凉的雪糕碗,垂着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刚一开机,屏幕上就冒出几条信息来,有两条未接来电,还有几条未读微信,都是蒋衡发来的。

纪尧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未接来电一通是回复他之前那个电话,另一通是在一小时前。

他现在心里乱得很,父母和蒋衡乱糟糟地团成一团,让他碰哪都难受,想什么都烦躁。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只觉得自己站在重要的分岔路口,要面临一个需要慎之又慎的选择。

纪尧正想着,手里的手机又突兀地震起来,纪尧低头一看,发现又是蒋衡的电话。

他心里一颤,下意识觉得心虚。

因为纪尧忽然有种预感,觉得那个“早点回家”的约定估计无法达成了。

纪父纪母这次是来者不善,早有准备。他们似乎已经决定了要把“炸弹”解决在他毕业之前,甚至已经做好了备战准备。

纪尧打心眼里涌上了一股恐慌,仿佛世界上的所有事都在一夕之间失控了,而他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