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准则 第17章

作者:顾言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人的一生是不可能脱离枷锁的,自由有限制,天空有尽头,人的一生都在被无形的因素束缚——出生、家庭、生长环境,还有曾经决定过的无数选择——这些因素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然后将“个体”这个概念拘束于某一条逻辑线路里。

一代一代,循环往复。

很少有人能挣脱樊笼,违背着本能和习惯,选择另一条路。

自从纪父纪母不知从哪里听到风言风语开始,他们就对纪尧愈加上心。

纪尧搬出学校的事情不是秘密,他的导师跟他父亲是好友,时常会约在一起打高尔夫,经常会互相聊聊他的近况。

他的父母对纪尧这种“反常行为”非常在意,旁敲侧击了几次,纪尧也只是说宿舍同学早出晚归影响他休息,所以出去跟同学一起租了个房子。

这个答案显然不足以取信父母,但那时候纪尧的学业正在关键时期,所以纪父纪母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深究那个“同学”到底是谁。

说来好笑,他们忌讳纪尧的性向,生怕流言蜚语成了真,所以总是忍不住想要探究他隐秘的生活。可一次一次无功而返后,他们又没有胆子把这件事挑明了问,像是生怕戳破了某种窗户纸,给纪尧提了醒一样。

他们之间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都在小心翼翼地掩藏心事。

唯一的区别是,时间越长,纪父纪母就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联系纪尧,并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让他回家。

有时候是说父母病了不舒服,有时候是需要出去应酬,有时候是亲戚做客,需要孩子回来见面——这些细碎的、模棱两可的理由成为了他们试探纪尧的触角,在不知不觉间蔓延了纪尧的整个生活。

“……又要走?”

蒋衡把纪尧面朝外按在落地窗上,咬着他耳垂轻轻地磨,声音有些含糊:“这次又是什么事?”

“不知道,没说。”纪尧不舒服地动了动肩膀,但很快被蒋衡抵得更紧,于是他放弃了挣扎,大半个身子都贴在了冰凉的玻璃上:“我妈说是急事。”

蒋衡低低地笑了一声,顺着纪尧的耳垂一路往下,啄吻到他的颈窝。

纪尧怕痒,下意识偏了偏头,反而不小心把自己送到了蒋衡手里。

“……别留下印子。”纪尧说。

“嗯?”蒋衡捏了捏他的腰侧,说道:“这里留的还少吗?”

“别留在脖子上,会被我爸妈看见。”纪尧说:“其他的随便你。”

蒋衡又笑了笑,惩罚似地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纪尧嘶了一声,生怕蒋衡在他身上留下点牙印被人看见,有些不满地挣开了他的怀抱,自顾自地走到里间去穿衣服。

蒋衡没有跟进去,而是双手抱臂,转身靠在了玻璃窗上。

“非要回去?”蒋衡似笑非笑地说:“其实也不见得有什么事吧。”

他虽然在笑,但纪尧看得出来,他其实已经有些不开心了。

这也难怪,蒋衡刚结束了个案子,本来他们俩约好之后两天去北京郊区泡温泉,被这么一打岔,他显然又要放蒋衡鸽子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纪父纪母有事没事就叫他回去开始,纪尧已经被打乱了太多计划。一次两次尚且没关系,但十几二十次下来,蒋衡不满也是正常的。

说实话,蒋衡能忍到今天才开口,已经算是他脾气好了。

其实纪尧也知道,纪母嘴上说着“急事”,等他回去后一定又是些鸡毛蒜皮、被随意挑拣出来的理由——但饶是如此,他也不能拒绝。

“万一这次真有事呢。”纪尧不着痕迹地避开蒋衡的目光,扭过头去拉上外套的拉链:“我就回去看看。”

蒋衡猜到了他会这么说,闻言也不算意外。

他看得出来,纪尧还是之前那只幼猫,当着父母的面什么都不会说,只会在背地里示威一样地把他按在车座上亲。

他的思想拼命地想要反抗什么,但最终还是被无形的线束缚在原地,就像马戏团里被一根细铁链拴住的大象。

有贼心没贼胆,蒋衡想。

说话间,纪尧已经穿好了衣服走出卧室,他在径直离开和说点什么之间犹豫了一瞬,转头看向了蒋衡。

蒋衡大度地给了他一个台阶,示意自己没有因为这点小事就真的生气。

他张开双手,做了个拥抱的手势。

纪尧跨过地上已经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走过来抱了他一下。

“下次补给我,嗯?”蒋衡笑了笑。

纪尧点了点头,这件事是他理亏,蒋衡只是想要一个补偿的假期而已,再合理不过。

“好了,路上小心。”蒋衡暧昧地拍了一把他的侧腰:“记得要回家。”

纪尧被他这句莫名的叮嘱弄得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我这就是要回家啊。”

“我说这里。”蒋衡弯着眼睛:“咱们家。”

纪尧的心猛然颤动了一瞬,他看着蒋衡的眼睛,条件反射地产生了逃避的感觉。

他硬生生遏制住自己想避开蒋衡目光的动作,竭力忽略心里的不舒服。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松开蒋衡,从沙发旁边捞起自己的背包,转头走了。

出门前,纪尧似有所觉,又回头看了蒋衡一眼,蒋衡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懒懒地靠在玻璃窗上,见他看过来,冲他挥了挥手。

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还摊开放在地上,余光里,蒋衡的衬衫和纪尧的毛衣摞在一起,两人的内衣各自分装了一个小口袋,一蓝一黑,整齐地排放在行李箱角落里。套放在单独的小格子里,润滑剂因为昨晚刚用过,所以还没来得及收。

这原本是为了去温泉宾馆准备的,现在也用不上了。

纪尧打心眼里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愧疚,他抿了抿唇,难得没有急匆匆地离开。

“这次又放你鸽子了,是我不对。”纪尧说:“想要什么补偿吗?”

蒋衡似乎有些惊讶他会说这样的话,微微睁大了眼睛。

但很快,他就从这种惊讶里找回了自己,笑眯眯地顺着台阶下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就早点回家?”蒋衡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因为有点渴,于是顺手往阳台上的小茶几上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小巧的深蓝色星空杯。

茶几上并排放着两个杯子,蒋衡的视线落在纪尧身上,没注意自己拿了什么,直到喝水的时候才发现错拿了纪尧的杯子。

不过蒋衡没什么洁癖,他顿了一瞬,没怎么犹豫就自然而然地喝了水。

就在这一刻,纪尧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和蒋衡纠缠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长到了共享私人领域、分享交友圈,还有彼此的生活。

卧室的衣柜一分为二,一半装着他的衣服,一半装着蒋衡的。浴室里、厨房里、餐桌上,所有地方的用具都是两人份,任谁来看,都会清楚地知道他们已经组建了一个小型的“家庭”。

此时此刻,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他们的生活已经紧密相连了。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无数复杂而隐秘的情绪在他心中聚拢成一团,最后化成了一颗种子。

“……好。”纪尧说。

第25章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纪尧到家时,家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纪父在客厅里侍弄金鱼,而纪母则坐在餐厅里一言不发。临近饭点,屋内却一点饭菜香都没有,纪尧往厨房看了一眼,发现冷锅冷灶,调料盒都没拿出来。

纪尧心里有了数,他沉默地脱下鞋,然后把大衣挂在了门边的衣帽架上,伸手捋平了衣领,把衣服挂正,保证两条袖子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室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闷,但纪尧并不意外,从他记事开始,家里就经常是这种状态。

纪尧的外公是有名的数学家,家教很严,对家里的孩子坐卧行走都有要求,久而久之,纪母也养成了严苛的脾气。

从纪尧记事开始,家里就自有一套“规矩”。

比如毛巾必须折成三折才能挂起来;牙刷必须要头朝上放在靠右侧;牙膏不能放在漱口的杯子里;金鱼的鱼粮袋子必须要标签朝里放;垃圾桶的桶盖上必须时刻铺着防尘布等等。

纪尧小时候经常因为这种事挨骂,有时候是因为他扔完垃圾没有把防尘布盖得平整无痕,有时候是因为他离开书桌前没有将书本文具放回书架上——哪怕他只是去客厅喝杯水,马上就会回去。

对纪母来说,这个家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有值得遵守的规则,如果有人打破了这条规则,那就证明她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她就会大发雷霆。

这些规则琐碎而复杂,自成体系,正如极细的丝线缠绕在这个家的每一处,最后收拢到纪尧身上,柔软服帖地绕上他每一寸肌肤,然后一点点收紧,不给他留下一丝喘息之机。

纪父是高材生,又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奉行着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一般不插手家里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但不插手意味着不在意,以至于他时常会忘记纪母的习惯和规矩,三番五次地在同一个地方犯错。每当这时候,纪母就会发难,指责纪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俩都是强势的人,所以这把火经常会烧到纪尧身上,于是年幼的纪尧只能代替父亲去哄劝母亲,努力地试图证明自己永远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种生活循环往复二十多年,纪尧早就习惯了。

他只当没有看见正在闹别扭的父母,换了鞋进屋,分别跟纪父和纪母都打了一声招呼。

纪母揉揉发红的眼睛,没有提她和纪父闹了不愉快,只是说道:“今天晚点开饭,你要是饿了就先去沙发那边吃点饼干吧。”

“妈。”纪尧没动:“您电话里说有急事,是怎么了?”

纪母抿了抿唇,说道:“你李叔叔从外地调回来了,他们家想找咱们一家三口吃个饭。”

果然,纪尧想,所谓“急事”不过是又一次诓骗儿子的托辞,跟之前的没什么两样。

纪尧脑子里突然冒出那被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心里有些不舒服。

“妈。”纪尧忍不住低声道:“这也算急事?”

“你李叔约了七点吃饭。”纪母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指了指挂钟:“咱们再过一个小时就该出发了。”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在说哪个?”纪父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纪尧回过头,发现他放下了捞鱼草的小网,面带不虞地看着他。

“去跟你爸聊聊。”纪母小声说:“不要惹他生气。”

纪尧想说的话被打断,他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头朝客厅走去。

纪父拍了拍手上的浮灰,斜眼扫了纪尧一眼,不悦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下。

纪尧默不作声地把他的小渔网擦干水放回鱼缸后的架子上,顺便将鱼粮袋子翻了个番,把标签藏到后面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你妈不叫你,你是不准备回来了?”纪父没好气地说。

“……没有。”纪尧没敢坐下,乖乖地站在茶几对面:“我最近有点忙。”

纪父跟纪母不一样,他几乎从不对生活里的事指手画脚,他只在纪尧身上下功夫。

对他来说,只有纪尧的人生才算是他值得关心的大事。

如果说纪母的管教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那纪父就是简单粗暴的大棒——从小到大,纪尧的学习、择校,生活之类的事,无不是以纪父的意愿安排的。

纪尧有时候会觉得,在这个屋檐下,他没有丝毫自由。

他就像深入泥沼而不自知的野兽,眼见着马上要穿过森林,可不知不觉间已经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忙,我知道你忙。”纪父从烟盒里磕了根烟出来,淡淡道:“正好,我也想跟你说件事。你明年就该毕业了,外面的房子也该退了吧。正好住回家,以后省得你一天到晚三头跑。”

纪尧的脸色微微一白。

“你之前出去住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但是你妈跟我说你当时学习正忙,再加上你也长大了,让我不要管那么宽。我想想也是,所以放任你到现在。”纪父说:“但是再过半年,等完成课题,你也该正式去医院报道了,再跟同学住一起,是不是有点不方便。”

纪父看似在商量,实际上语气笃定,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