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80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谢文琼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岳昔钧笑道:“多谢殿下的吉祥话儿。”

  谢文琼淡淡道:“你也不必和?我贫嘴贫舌,有你的苦药吃。”

  岳昔钧不晓得谢文琼生哪门子的气,便试探道:“我苦药吃吃无妨,殿下可受伤否?吃药否?”

  谢文琼道:“托你的福,我被你护在身下,好得很。”

  岳昔钧微微颔首,道:“那便好。”

  谢文琼起身道:“我去取药。”

  说罢,谢文琼便转身出屋。谢文琼一路行至熬药的厨房,丫鬟见了,不敢怠慢,连忙叫人?取了药出来,随谢文琼又回至岳昔钧屋中。

  这一路药香缭绕,谢文琼鼻中微苦,心中也微苦。

  那日墓中火雷炸后,三人?皆磕在地上?,多少有些头晕眼花。谢文琼率先醒转,唤了一声“若轻”,却只觉岳昔钧俯在自己?身上?,却是无知无觉、不应不答。

  谢文琼慌了神,连忙又唤“终温”,却也无声息。

  谢文琼抖着手脚从岳昔钧身下爬出,白着一张脸去摸岳昔钧的鼻息,在感觉到一阵温热之后,她方才略略松了口气。谢文琼又去确认沈淑慎的生死?,也是一口气缓缓呼出。

  再?看墓室当中,棺毁尸灭,一地狼藉。

  谢文琼待等沈淑慎幽幽醒转,与她二?人?合力,将岳昔钧架出墓室。然后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沈府。

  神医来把了岳昔钧的脉,神色凝重。

  谢文琼和?沈淑慎同?神医来至别室,但听得神医言讲道:“她此时还?昏迷不醒,恐怕并非磕坏了脑袋,而是往日便有病症。”

  神医望向沈淑慎道:“沈小姐的梦魇之症,见血便发,起于幼时见一狸奴虐死?于面前,由而所?致七情?内伤。这位姑娘的七情?内伤之症,类同?于沈小姐,却十倍之。”

  沈淑慎一怔,道:“我的病症已然不好受了,她若是十倍于我,岂不痛不欲生?”

  神医颔首。

  谢文琼问道:“敢问可有何法子医治?”

  神医道:“同?沈小姐一般只吃药调理,未必能够根除,须得辨明她这病从何而起,因何而发,方能对症下药。”

  谢文琼没有开?口,却是想道:在乡间同?住时,她便有梦魇之症,似乎是多年了。这事她一直自个儿隐忍,恐怕一时半刻也不肯全然交代,我且旁敲侧击试一试罢。

  由是,谢文琼此时同?丫鬟取药回来,亲自端起药羹,送至岳昔钧口边。

  岳昔钧半起身,伸手去接,谢文琼不给,道:“小心洒了。”

  岳昔钧只得就着谢文琼的手喝了一口,谢文琼道:“那木麻雀,你居然一直带着。”

  岳昔钧道:“睹物思人?罢了。”

  谢文琼道:“何时学?来的这般花言巧语?”

  岳昔钧自嘲道:“殿下走后,我始终思想不明白,行事有些莽撞,口舌也无遮拦了。”

  谢文琼道:“这并非你的错处。”

  岳昔钧不答,又饮下一口苦药。

  谢文琼道:“我走之后,你是不是身子不爽利,亦打不起精神来?”

  岳昔钧道:“略略有些。”

  谢文琼道:“是否觉得七情?六欲放大开?来,仿若牵着你整个人?走,而非往日可以压制?”

  岳昔钧怔怔然望向谢文琼。

  谢文琼放下了药碗,道:“若轻,不要自责于情?绪难制、身体难安——你只是病了。”

  谢文琼道:“病了就医,没有甚么大不了的。”

第102章 面痼视疴昔钧话病

  “是了, ”岳昔钧附和道,“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病了就医, 合该如此。”

  谢文琼道:“既然你晓得这个道理, 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便来问问你,都做得是甚么噩梦?”

  岳昔钧笑?了一笑?,伸手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方道:“是亲近之人死在我眼前的梦。”

  谢文琼张了张口, 欲言又止。

  岳昔钧善解人?意地道:“倒不?曾真历经?这些个,只不?过有一日见娘亲们陷入险情, 方发此病。”

  谢文琼沉吟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你先前诳我说,你是卢鸿雪, 父母亡于幼时。我适才忽然而想, 不?知是否是你幼时也见过类似之景,种下了病根?”

  岳昔钧道:“诳骗于殿下,实在对不?住。我不?过是个孤儿, 没有这等身世,漂泊之中幸遇娘亲罢了。”

  谢文琼忍不?住道:“你遇见你娘亲时不?过三岁, 之前如何漂泊?”

  “我也不?知,”岳昔钧道,“全然记不?得,娘亲们也并不?知晓。”

  谢文琼点?头?道:“我信你,只是这倒奇了。”

  岳昔钧笑?道:“此事乃未解之谜也。”

  谢文琼又道:“你这个病症, 先前还好,如今这般发作, 是因为……我么?”

  她最后二字说得又缓又轻,岳昔钧却也是听闻得了。

  岳昔钧长舒一口气,道:“殿下,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我……”

  谢文琼打断她道:“你不?必想这许多——你是不?是在想,若是你应下了是因为我,我必定会自责,是也不?是?”

  岳昔钧道:“……是。”

  “神医嘱咐我,”谢文琼道,“叫你少劳神费力?。我也希望你能?够不?必如此周全。”

  岳昔钧微微一笑?,道:“好。”

  谢文琼道:“药可苦口?我去要些蜜饯来。”

  岳昔钧道:“还好,蜜饯就不?必了。殿下,你同我讲讲你我分别之后的事情罢。”

  谢文琼搁了药碗,坐回岳昔钧的床边,岳昔钧往里挪了挪,给谢文琼让了个位置出?来,于是,谢文琼脱了外衣,钻入被中。

  谢文琼缓缓道来:“那日,我随母后离了乡里,一路回至京城来。我在宫中住了几日,总觉压抑难忍,便自请去莲平庵长住,带发修行。母后虽不?舍,却也应允,只不?过似乎不?欲我住莲平庵,想叫我往大庵堂去。我当时言道,莲平庵清静事少,庵中众尼云游者多,我也自在,方劝服了母后。”

  “后来,”谢文琼道,“我在庵中每日学经?修习,粗茶淡饭,晨钟暮鼓,倒也觉时日如涓涓溪水,平平而流。之后,你便来了。”

  岳昔钧唇齿动了动,谢文琼便知她要讲甚么,便先于岳昔钧而开口道:“你来此,也未必是坏事。”

  岳昔钧淡淡笑?道:“给殿下添扰,怎说不?是坏事?”

  “是缘分未尽。”谢文琼道,“想来上天自有旨意。若你不?来,我心中总也住着那么一个人?,谈何修行?”

  岳昔钧微微低头?,掩饰住眸中神色,道:“殿下是要以我修行,修成四大皆空么?”

  谢文琼摇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想,既然我发心不?诚,修心不?粹,也不?过空做样子罢了。你来了,倒叫我早日明悟并非化外之身,早归红尘,这岂不?也非坏事?”

  岳昔钧不?语。

  良久,岳昔钧道:“殿下,我此次来,甚么也没想。没想过见到你如何,往后又如何。实话讲,这病比我以为的要严重许多,有时候,我都觉得这具躯体在自己爱、自己恨,同我岳昔钧并无干系。”

  岳昔钧道:“所以,它想来见你,我便来了。”

  谢文琼割肉当日,岳昔钧心中隐秘惊恐被勾起,她万分害怕谢文琼会死在她眼前,她万分害怕她会护不?住谢文琼。故而往后噩梦缠身,廿载病症一朝激发。再遇谢文琼之后,岳昔钧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哪里能?够没有弥补梦中遗恨之意呢?

  但惶惶难安之心,是为谢文琼死千遍万遍,亦无法痊愈的。

  谢文琼道:“那你呢?”

  ——它想见我,那你呢?

  岳昔钧道:“我比它更想。”

  谢文琼一针见血地道:“你想还恩。”

  岳昔钧并不?否认,道:“我已经?不?配谈旁的了。”

  谢文琼没有接话,只是道:“你很?好,也没有做错甚么。”

  二人?皆知,有些情难以纯粹,正如茶渣难滤,然而茶渣却并非废物。岳昔钧不?敢毁了谢文琼同帝后的亲情,不?敢奢求同谢文琼白首相依,而谢文琼也心倦难支,不?敢再头?破血流地问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上一次的冲突,根本就未曾解决,而眼下的矛盾,亦恰恰同上次的是同一个。既然已然试过一次,又何必重蹈覆辙呢?

  二人?静静并肩而躺,岳昔钧本就疲乏,又吃了药,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谢文琼倒是清醒,轻手轻脚地给岳昔钧盖好被子,穿上外衣往外走去。

  她寻沈淑慎说了几句话,便径直往宫中去。行过宫门?,望见红色宫墙内夏花渐凋,谢文琼才恍惚发觉自己竟然看?了廿载同样的景色。

  通往内宫的路上,谢文琼不?由又会想起那日乡间自己持剑架臂,血泪双涌。她其时在想:谢文琼一身衣裳,不?是亲手挣来,满头?珠翠,不?是功名所得,惶惶自视,竟然只剩一身筋骨皮肉。然而,这筋骨皮肉也是父母所赐,她谢文琼又有甚么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呢?

  山间微风告诉她答案——一无所有。

  那日,谢文琼身处十数人?当中,却觉得被巨大的孤独所淹没。这孤独是千山鸟飞绝,是断雁叫西风,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谢文琼忽然就觉得很?累、很?累、很?累。

  快快结束罢,她想。于是,她站出?来,以身做结。

  那时候,她有一瞬间是怨岳昔钧的。她怨岳昔钧不?能?同生共死,偏偏要推自己走,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可是后来,她都不?怨了。

  因为她发觉,这世上熙熙攘攘,过客来去,同床异梦,两心难同,是太过正常的事情了。

  正如她如今行走在熟悉的小道上,却觉得这里不?再是家?,生出?些陌生和荒唐来。

  谢文琼在皇后宫中见到了父皇和母后。她请了安,落了座,问了父皇母后可有受惊。

  皇帝道:“宫中倒并不?乱,想来乱臣贼子的手还没伸这么长。”

  谢文琼道:“此事当真是大皇兄同三皇兄所为?”

  皇帝叹了声?气,道:“多半是了。”

  谢文琼望向皇后,道:“母后,皇兄没事罢?”

  皇后道:“他倒好,你怎样?”

  谢文琼摇摇头?道:“儿也好。”

  皇帝道:“我听说,叛乱时,你在沈府?”

  谢文琼自知瞒不?过去,便道:“是,终温恰巧邀我吃茶。”

  皇帝道:“她家?有个戏子,打伤了金吾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