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71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岳昔钧苦笑道:“娘,我真不打紧,我不过是闲出病来,待烧退了,我做做活计便好了。”

  大娘道:“正是给你找些事做。”

  岳昔钧沉默一瞬,问道:“不知娘亲有何事吩咐?”

  大娘道:“我听闻,莲平庵藏了几卷稀世?经书,钧儿?替我问问住持,可否誊抄几册来?”

  岳昔钧道:“叫信鸽给空尘带封信问问便是了。”

  大娘道:“还?是钧儿?替为娘去一趟,方显诚意。”

  岳昔钧终于轻轻地应道:“好。”

  众人皆心知肚明,此一行并?非是求甚么经,而是叫岳昔钧远远看?一眼昔日?楼阁、昔日?人物,以期慰藉相思之情,治了这心病。

  岳昔钧换上了出行的衣服,拖着病体,半是糊里糊涂半是清清明明地上了马车。随行的只?有安隐一人,只?因人多并?不好办事——毕竟京城大略并?不准“岳昔钧”及她的家人入内了。

  马车行到镇上,停在一处院子前。岳昔钧在车中便听见院中有人吊嗓子,唱的是《文昭关》,“心中有事难阖眼,翻来覆去睡不安”一句。

  安隐上前叩门,和来人寒暄一阵,便将车子停在了院中。

  岳昔钧被?搀扶着下了车,头重脚轻中,她瞧见院子里站了好些人,踢腿的踢腿,跑圆场的跑圆场——原来这是一处戏班。

  安隐向岳昔钧介绍了这庆彩班班主,班主名叫李春喜,四?十上下,笑眯眯地接待了岳昔钧。

  岳昔钧和安隐在客房安顿好,岳昔钧方开?言问道:“我们要随庆彩班一同进?京么?”

  安隐道:“不错,大夫人托卢鸿雪卢公子介绍的班子,信得过的。”

  岳昔钧点了点头。

  安隐又道:“班主适才问我,是明日?起行,还?是过几日?再走?小姐你看?何日?为好?”

  岳昔钧笑道:“难道我还?要算个良辰吉日?么?事不宜迟,明日?若能起行,便明日?走罢。”

  由?是,二人将息一日?,翌日?一早,便跟随戏班起行往京城去了。

第89章 隔墙听戏戏不解意

  岳昔钧和安隐顶了庆彩班两位坤旦的身份, 一路顺风顺水,一直来至京城。

  京城和去时未有甚么不同。鸡鸣开市,更漏唱夜, 朝朝暮暮, 去去来来, 日复一日。

  庆彩班来京城的由头是唱堂会,因此,一到京城,马车便直奔东家而去。岳昔钧坐在车中, 只觉马蹄缓缓停下, 李春喜和甚么人?寒暄一阵,那人?上前来瞧了瞧岳昔钧这个“练功不慎摔断腿的武旦”, 便将马车放行进府。

  岳昔钧上了些妆,虽不能全然改头换面, 也?是遮掩一番, 若非见过她女装的那几?位,其余人?怎也?不会想到她便是丧命火海的明珠公主驸马。

  一行人?在偏房安置好,歇息一夜, 翌日一早,李春喜便带人?去戏台排练。岳昔钧不好在卧房中睡大觉, 拄着?拐去看衣箱。

  刚出了院门,就有?丫鬟来嘱咐道:“我?们大奶奶吩咐了,只叫我?领你?们从小道走,万不可走岔了道,冲撞了小姐们。”

  李春喜连连道:“是, 是。”

  那丫鬟便走在前头领路,庆彩班的众人?带着?行头跟着?她身后, 也?不敢高声而?语。一时间,只闻脚步声、交头接耳声,以及岳昔钧的拐杖敲在地上的声响。

  安隐偷偷觑了一眼岳昔钧的神色。岳昔钧面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意,衬着?敷粉涂朱的桃花面,大略也?当得起一句“巧笑倩兮”。但安隐却暗暗担忧起来。岳昔钧此时好像勾了脸一般,是戏中人?,不是身外客了。

  安隐知?道,这一路岳昔钧都平平静静,那是平湖底下的深渊漩涡不见于人?。

  丫鬟带着?他们走过无人?的小道,一路穿庭过院,见太湖石落于荷池,步繁花绿茵,岳昔钧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已然盛夏了。

  岳昔钧茫然抬首,骄阳高挂,无声无息。

  她双目一刺,复又低下了首。因而?不曾瞧见,不远处阁楼之?上,有?人?倚窗回首,却恰望见她低眉。

  戏楼倒是凉爽,岳昔钧挑开“出将”的帘子,钻入了后场之?中。她寻了一处,挨着?衣箱坐下,闭目养神起来。只听一墙之?隔的台上,文武场锣鼓声振,青衣在唱《春闺梦》,恰唱到“可怜负弩充前阵”。

  安隐在倒茶水,水从茶壶中“呼呼”泻入茶盏之?中,这声在胡琴板鼓声下本该微不可察,岳昔钧却听得清清楚楚。

  台上张氏还在唱:“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

  安隐端了茶盏来唤岳昔钧,道:“小姐,吃口茶罢。”

  岳昔钧缓缓睁眼,笑着?接过,道:“多?谢。”

  于是,那句“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便被掩在了交谈声中。

  岳昔钧吃了一口,安隐听得外面唱到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连忙大声道:“小姐早晨不曾吃些甚么,可要我?去拿些糕点来?”

  岳昔钧道:“不必劳烦,我?不甚饿。你?若是肚饿,自去吃便了,不用管我?。”

  她言罢,只闻戏声已然到了“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安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生怕岳昔钧听了戏词,又添了痴病,便不好了。

  安隐也?笑道:“我?也?不饿,不吃啦。”

  岳昔钧哪里不明白?安隐的苦心,只是二?人?做个心照不宣罢了,相?视一笑,挨着?坐在一处听戏。安隐帮着?检了几?次场,这次也?是如前一般帮忙从台前撤下桌椅,岳昔钧却久不见她归。

  岳昔钧正在疑惑之?间,却闻文武场声停,外间一片寂静。岳昔钧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她听得见自个儿的心跳之?声,她握上了拐杖。

  一片非同寻常的死寂之?中,有?人?在说:“是谁点的戏?”

  李春喜陪笑道:“回小姐,是大老爷点的戏。”

  那人?便道:“原来是父亲点的戏,旁的也?就罢了,怎点了《春闺梦》?”

  似乎是丫鬟在回话道:“小姐,这戏在京城唱得少?些,恐怕大老爷是不曾听过。”

  后面的话她不曾说,各人?也?都明白?她言下之?意是“恐怕大老爷望文生义,以为?是甚么香艳的戏文”。

  那小姐倒是出府听过一次《春闺梦》,便晓得并非是幽媾的戏码,反而?是鹣鲽离散的曲目,在她父亲大寿当日唱,有?些个不吉利。

  那位小姐道:“既是如此,便改作《龙凤呈祥》罢,热闹一些。你?也?不必为?难,我?自去回明父亲。”

  李春喜道:“是,是。”

  那小姐又道:“打了帘子,叫我?瞧瞧行头。”

  李春喜道:“后间腌臜,小姐千金之?躯,还是不去为?好。”

  那小姐道:“我?只站在外头瞧一眼便罢,若是有?甚么瞧着?不好的,此时给你?们换了还来得及。”

  李春喜为?难地道:“这等小事何敢劳烦小姐把关。”

  那小姐没有?说话,岳昔钧想,她大略露出了微微不悦的神情。

  下一刻,一只手撩开了帘子,打帘之?人?侧过身,道:“小姐请。”

  那小姐往里间瞧去,只见一位女子坐在妆镜台前扮戏,闻声起身转头,放下手中的粉盒,露出一张铺满白?|粉的煞白?面来。

  那脸上的黛眉和朱唇全被粉遮盖住,面上只有?白?里微微透灰的颜色,就好似僵死之?尸,又好似白?无常入世。

  这女子正是岳昔钧,她垂手福了一福,全然瞧不出腿伤未愈。

  而?那小姐却是一怔。

  岳昔钧垂着?头,只听一声好似天边传来:“你?……抬起头来。”

  这一声,说者恍惚,闻者也?恍惚。

  ——适才岳昔钧听闻外间那小姐的声音,便如同鸿蒙初开,乍然想起自己竟然一路也?不曾问过,究竟是哪家唱堂会。

  她的不曾问,只不过是漠不关心罢了。她不在乎去哪里,不在乎做甚么,因为?她心中所思所想,恐怕永远也?做不了,去不到。

  然而?,岳昔钧终于明白?自己错了。既然是母亲安排来此,又如何不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岳昔钧缓缓抬首,望向了那小姐——

  那是满目恍惚的沈淑慎。

第90章 沈淑慎狸猫换太子

  沈淑慎见过这张脸。在名为摘星楼大火的噩梦中。

  沈淑慎自打用了神医开的方子, 已?经许多年不常做梦了,更不常做噩梦。梦回摘星楼大火,也?只有?那?么?一次。而那?一次, 称得上是刻骨铭心。

  梦中, 冤魂齐吼, 从四面八方质问她为何要在摘星楼设生辰宴。他们质问她,若不是她过生辰,若不是来?捧场,他们何会葬身此处?他们何会不得?安息, 不得?公道, 不得?雪恨?

  那些脸一个分裂成两个,两个又分裂成四个, 四个分裂成八个……分得?无穷无尽,却又倏忽聚成一张巨大而惨白的脸来。

  那?张脸从高处向沈淑慎压下来?, 没有?质问, 没有?怒吼,只有?冷冷的、饱含恨意的眼神。

  沈淑慎惊醒,大汗淋漓。

  ——那?是失了血色的、灰白的、岳昔钧的脸。

  是本该逃出生天, 远走?高飞的岳昔钧的脸。

  沈淑慎又开始吃药了。

  目下,沈淑慎在略暗的屋室之中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她恍恍惚惚之间,竟然先是开口?问道:“碧簪,我近日的药,用过了吗?”

  丫鬟碧簪答道:“小姐,尚未。”

  沈淑慎释然地点了点头?, 道:“原来?如此。”

  沈淑慎向岳昔钧微笑道:“你叫甚么?名?字?”

  岳昔钧报上了她顶替的那?人之名?,捏着?嗓子道:“回小姐, 奴家?名?唤汤世琴。”

  沈淑慎道:“你的本工是甚么??”

  岳昔钧道:“是武旦。”

  沈淑慎道:“今番有?你的戏否?”

  岳昔钧道:“说来?不巧,奴家?练功摔着?了,恐怕难以献艺。”

  沈淑慎道:“伤着?腿了?”

  岳昔钧道:“是。”

  沈淑慎心道:这倒巧了,这女子长得?像驸马,也?同驸马一般有?腿疾,怕不是现世现报,要找我勾魂索命来?了?

  她微微打了个寒战,觉得?有?些个脊背发?凉,只颔了颔首,颇有?些匆匆地走?了,连要看行头?的事?都忘却了。

  安隐这才走?至岳昔钧身旁,小声后怕道:“好险,我还当她认出小姐了哩。”

  安隐也?化了妆,但?她适才仍怕沈淑慎瞧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