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66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岳昔钧并不惊讶于她的敏锐,一个熟悉战事的人?,自然?熟悉娘亲们之间略有些?草木皆兵的氛围,也晓得?每日田间的“农事”究竟在忙些?甚么。

  岳昔钧道:“并非有意对你隐瞒,实则是不知是否有敌到来?。”

  英都?问道:“你们在防谁?我能知否?”

  岳昔钧道:“太子。”

  “太子?”英都?一惊,蹙眉思忖道,“你们怀疑他领兵奔你们而来??若真如此,恐怕现下?就要动身起行。”

  英都?不问为何“驸马”已死,却?仍与太子有仇,岳昔钧便也不说,只问道:“为何如此急迫?难道太子就在近处城镇了么?”

  英都?道:“我今日接到的讯息,太子现在斌州,刚誓过师。”

  “斌州有战事?”岳昔钧道。

  英都?道:“正是因无有战事,才是怪事。若他誓师是假,寻仇是真,悄然?带人?奔来?,恐怕是几日之间的事情。”

  岳昔钧道:“斌州的信传来?,也要几日罢?”

  英都?颔首道:“不错,若是他来?得?急——”

  英都?话不说完,二人?皆知其意。

  岳昔钧道:“实不相瞒,若是能逃,早便逃了。”

  岳昔钧道:“屋中有地窖,本打算若是真到了鱼死网破之境,也不连累于你,只委屈你和空尘师太住一住地窖,待我和娘亲们将追兵引走,你们再出来?。”

  她只口不提请英都?帮忙之事,英都?直言道:“我可助你使?围魏救赵之计。斌州起了战事,督军的太子必当临军以振军心。”

  英都?虽这般说,却?也有些?试探之意,若是岳昔钧一口应下?,她自然?心中又?有权衡计较。

  岳昔钧自然?不会答应,道:“多谢殿下?好意,不需如此兴师动众。此事于你本是无妄之灾,不为你添麻烦。”

  “我何能袖手旁观,”英都?道,“我直说罢,我的骨笛还在你手里,我自然?不能叫你出事。你适才说不能逃,又?如何引走追兵,难道要假意被俘么?”

  岳昔钧道:“却?不是,现下?不能逃,到时便能逃了。”

  英都?问道:“有何分?别??”

  岳昔钧反问道:“你避开怀玉找我说此事,难道不是瞧出我不想叫她知晓么?”

  英都?道:“不错,难不成她便是破局之人??”

  岳昔钧道:“是。”

  英都?欲言又?止。

  岳昔钧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否决意要舍弃她?”

  英都?道:“我本不该再如此揣测。”

  岳昔钧道:“你所料也并非大错特错。”

  英都?怔然?。

  岳昔钧淡淡道:“她能为我牵制太子。”

  英都?恍然?道:“若你现在逃,她定然?和你同去,你觉得?是你叫她做了选择。而若到了和太子对垒的局面?,便是太子逼她选择,而非你逼迫她——是也不是?”

  岳昔钧道:“正是。”

  英都?忍不住道:“你对她这般算计,究竟还有几分?情意?”

  岳昔钧道:“正是我对她有情,才会这般算计。若是我对她无情,何必在意她如何看待我?”

  英都?一时竟无法反驳,只得?道:“也是。”

  岳昔钧道:“先前,娘亲们还有侥幸,不肯抛了我先走,如今有了你的讯息,我请娘亲们找些?借口,陆续离开便是。你的药恐路上不好熬煎,地窖里也有炊具,恐怕要委屈你几日了。”

  英都?道:“我倒无妨,只是……”

  她仍旧觉谢文琼之事有些?不妥,却?又?不好置喙,只好叹了声?气道:“正如你和我说的,各人?各有缘法。”

  岳昔钧道:“不错。”

  英都?道:“有用到我之处,只管开口便是。我调些?人?在近处以备不时之需,你不介意罢?”

  岳昔钧道:“当然?。”

  英都?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自己的人?也轻易不能在太子跟前露面?。二人?布置一阵,分?头而别?。

  岳昔钧将讯息告知了几位娘亲,如今形势急迫,九位娘亲却?不愿先行离去。

  大娘道:“我等近日已然?看过了路线,钧儿你来?,我指给你看。”

  六娘展开一副舆图,正是她绘制的,当中以朱笔标注出一条道路来?。

  大娘指点道:“从此山洞穿行,山洞狭小,可拦住追兵。洞口出来?,备了两辆车,拴了两匹马,近日现打的车,多半不算结实,到了城镇换车,往西边大漠去。”

  众人?皆面?色凝重,皆知大漠茫茫,不知是吉是凶。

  岳昔钧道:“我记下?了,娘亲们先往山另一侧的城镇去,我们那里会和。”

  三娘道:“磨叽,娘说一起便一起,同生共死!”

  岳昔钧道:“我知晓娘亲们不怕,只是无有必要……”

  二娘道:“不必多说,如此定下?。”

  岳昔钧只好住了口,听娘亲们说了些?话,自己独身一人?滚着轮椅回了房。

  房中,谢文琼仍旧睡得?昏沉,午后?的日光懒洋洋地穿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满室暖金。岳昔钧的轮椅静静停在谢文琼床边,挡住了一片阳光。

  岳昔钧忽然?被巨大的孤独和疲惫淹没,分?明她亲人?、情人?皆在身侧。

  谢文琼缓缓蹙起了眉,似乎是梦见了甚么不愉之事。岳昔钧抬手,想要帮她抚平皱纹,指尖却?悬在额前一寸,似恐惊醒梦中之人?。

  此时,谢文琼的双睫微颤,杏眼半开。岳昔钧骤然?收手,轻声?问道:“吵醒你了?”

  半梦半醒之间,谢文琼慢慢展了双眉,不答反问道:“若轻,你是不是——消瘦了?”

  岳昔钧道:“我日日休养,哪里就会消瘦了?”

  谢文琼全然?睁开了眼睛,只是神色仍有些?迷离。她疑惑道:“不错,难不成是我记岔了?我近日并未发觉,适才猛然?瞧见你,却?觉得?消瘦了。”

  谢文琼伸手往岳昔钧的面?上摸了摸,笑道:“好得?很呢,再接再厉,更生些?肉才好。”

  岳昔钧和她相视而笑。

  谢文琼心中却?清楚明白——岳昔钧真真切切、切切实实的清减了。

第84章 愁虑忍忍昔钧陪泪

  其时恰逢春暮, 便天然带着些迟暮沉沉之气来。谢文琼不喜、也不愿说甚么丧气?话儿,张目往窗外望去,道:“甚么时辰了?”

  岳昔钧道:“未时了。”

  谢文琼懒起身?, 扶了岳昔钧的手在床榻之上半倚半靠。

  岳昔钧笑问道:“怀玉可是做了好梦?”

  谢文琼唇边有浅浅笑意, 道:“或许是好梦, 只?不过一觉醒来,便全然不记得了?。”

  岳昔钧道:“正是‘春梦了?无痕’。”

  “‘春梦了?无痕’……”谢文琼喃喃道,“不错,‘人似秋鸿来有信, 事如春梦了?无痕。’”

  这是苏东坡的诗, 岳昔钧听?了?,也有怅然之情萦怀, 心?中?闷闷钝钝,引了?末联勉强宽慰道:“‘已?约年年为此会, 故人不用赋《招魂》。’”

  谢文琼道:“牛郎织女年年相会一日, 剩余三百六十余日,如何不赋《招魂》?”

  岳昔钧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谢文琼道:“我是无有秦少游的悟性了?, 我偏求朝朝暮暮——”

  她说到此处,软了?语气?, 道:“我求仁得仁,是也不是?”

  谢文琼搭在岳昔钧手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她醒来后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谢文琼不知是春睡醒后惊悸,还是仍在大梦之中?。她的眼眸如裹山岚晨雾,又似江南烟雨, 朦朦胧胧,大风一吹, 便会散了?,散作埃尘,散入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

  岳昔钧心?中?隐隐含愧,又见了?素来强硬人这般脆弱,心?中?自也软了?,半是纵容地倾过身?去,用另一只?手揩了?谢文琼额上的乍醒薄汗。岳昔钧的面庞和谢文琼的寸寸相贴,呼吸相闻,岳昔钧阖上眼眸,轻声道:“是,殿下求仁得仁。”

  谢文琼像甚么小生灵一般,蹭了?蹭岳昔钧的脸颊。谢文琼的手攀上岳昔钧的小臂,发觉手下软软的——这是一个毫不设防的坦诚。是狸奴翻了?肚皮,是烈马俯下前?蹄,是苍鹰低下头颅。

  月前?在公主府的那一吻,二?人隔着一把匕首,彼此较着劲,腰背手臂皆是绷紧的,而如今皆卸了?力气?,安安然然相扶相依。

  岳昔钧闭眼之时,谢文琼本还有些旖思,瓶中?桃花香一飘,她却有些静然了?。

  春天的白日本就漫长,二?人这般相贴,日光更漫长几分,恍恍惚惚叫人以为这便是天长地久了?。

  谢文琼伸手去揽岳昔钧的肩头,问道:“你要?不要?……”

  然而,下半句“上来躺一躺”却不必再?问了?。谢文琼听?着耳畔岳昔钧均匀而轻缓的吐纳之声,自己也不知为何便笑了?一笑。

  ——岳昔钧已?然睡着了?。

  谢文琼侧首凝视着。贴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了?。只?见岳昔钧微蹙的眉和眼下的一抹淡青痕。

  不知明年今日,可还能“走马还寻去岁村”。谢文琼想道。

  瓶中?有一瓣桃花飘落,窗外似是东风起,摇得满树桃花簌簌跌落,花雨漫天,须臾之间又了?无痕迹。

  恐怕是“桃花依旧笑春风”了?罢。谢文琼静静地想。

  只?有岳昔钧无知无觉的时候,谢文琼才敢说一些知心?话——却也是轻轻小小的,生恐惊醒了?梦中?之人,破了?那人的梦,也破了?自己的大梦一场。

  谢文琼道:“你近日劳神费心?,是因为我,是不是?”

  谢文琼道:“你要?走了?,对不对?”

  谢文琼喃喃地道:“你说,我是不是误闯了?桃花源?抑或是黄粱未熟?还是会某日不见了?你,我下山去却见烂柯?”

  谢文琼自嘲道:“瞧瞧,这些皆是前?人文章,我满肚草包,也想不出新花样啦。”

  “我刚愎自用、冥顽不灵,”谢文琼道,“妄想和你朝朝暮暮。可是我们之间哪里有朝朝暮暮呢?”

  谢文琼道:“你知道否?我在京城发现你并非真?亡故,那时满腔怒火,恨不能身?长双翼,一日千里,抓了?你关?起来来泄愤。后来,我发觉不是的——不该如此的。”

  谢文琼道:“我若爱你,不该伤你。”

  “但忧思伤身?,我终究还是伤了?你。”谢文琼垂眸道,“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

  谢文琼用力眨眨眼睛,勉强自己勾起一个笑来:“是我偏来寻你,往后山长水阔——”

  她终究还是难以出口,抿紧的唇止不住的发抖。她不能说了?,也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