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52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谢文琼一时因气而出门,出了门来气又?平了,心道:六娘说得也并非全无道理,更何况她是岳昔钧的娘亲,我何必和她置气?

  但又?抹不下面儿来去赔罪,因此在院外踱步犹豫。

  岳昔钧却不提适才不快之事,只笑道:“娘教了制香法门,谢小姐和我一同去厨房试试么?”

  谢文琼松了口气,道:“好。”

  二人便又?往厨房去,九娘还在厨房中,向谢文琼讲了讲蒸笼怎么用。

  谢文琼觉得新奇,一时也将在六娘那?里的事情忘怀了。

  蒸上了花瓣与?香材,谢文琼又?无所事事起?来。她现下无比害怕自己?闲下来,好似闲下来便是甚么罪大恶极之事,好似一旦闲下来就有人要赶她走。

  岳昔钧看出了谢文琼的焦虑,请谢文琼坐下,道:“这蒸笼需人看着,谢小姐陪我盯着罢。”

  谢文琼道:“好。”

  岳昔钧向外瞧了一眼,道:“伴月去了何处?”

  洒扫落花时伴月还在,但自岳昔钧和谢文琼向六娘处去,伴月便不见了身影。

  谢文琼道:“我叫她往城中去了,告知那?些跟我来的侍从们?不可走漏风声。再将行?李取些来。”

  岳昔钧便不再多问,和谢文琼一同听起?柴火之声。暮春并不算冷,在火旁对坐,令谢文琼生?了“想同她冬日风雪闭户烤火”之心。

  却不知能?否一同看雪。谢文琼想。

  闻见蒸笼中花香与?药香,一旁协助九娘的安隐笑道:“这香气忒浓,我们?锅中的饭香都闻不见啦!”

  岳昔钧道:“那?便是我们?更胜一筹了?”

  “啊呀,”安隐故意?拿手?指刮了刮脸,道,“甚么‘你们?’‘我们?’的,我可听不懂,羞羞。”

  岳昔钧笑道:“平白的羞甚么,我却不懂。”

  “真也不懂,假也不懂?”安隐打趣道,“你是个精明的,在她面前卖呆罢了。”

  岳昔钧便问谢文琼道:“我何曾在你面前卖甚么呆?”

  谢文琼道:“你不知?那?我也不知了。”

  谢文琼又?道:“安隐——安稳倒也不曾说错。”

  岳昔钧道:“不曾说错甚么?”

  “‘你是个精明的’,”谢文琼道,“我是斗不过你,认了栽了。”

  岳昔钧道:“谢小姐哪里是斗不过我,分明是斗不过自己?而已?。”

  谢文琼面露疲色,道:“我不要听你说甚么禅了。”

  岳昔钧便不再多言,两厢无话,围着蒸笼坐了几个时辰,听一旁九娘和安隐说说笑笑,便到了午膳时分。

  谢文琼和众人一同用了午膳,席间也无有人于她多言语,只管姊妹们?之间说说笑笑。

  午后?,谢文琼去看了一回?蒸锅,又?扫了些尘土落叶,到了晚膳,也是同午膳一般,不提。

  用罢晚膳,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岳昔钧养伤需得早歇,便洗漱过后?,上了床榻。

  伴月近晚膳时分返回?,携了谢文琼的衣物寝具,谢文琼在床上铺就,此时见岳昔钧已?卧定,也吹了灯,爬上床去。

  岳昔钧颇为不自在地往里缩了缩,侧着身子往墙边贴去。

  谢文琼道:“仔细你的腿。”

  岳昔钧道:“不妨事。”

  谢文琼面朝岳昔钧的背躺定,道:“你还是平躺着罢,现下般会压着伤处。”

  岳昔钧仍旧是那?句话:“不妨事。”

  谢文琼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如泣如诉,像是女鬼呜咽,又?像是精怪悲鸣,岳昔钧不知怎得听得心里有些发毛,倒不是怕谢文琼吃人,只是往日只见谢文琼肆意?快活的情状,哪里见过这般忧心忡忡、愁绪萦怀的谢文琼。

  岳昔钧不由转了转身子,觑一觑谢文琼面上神色,却见谢文琼眼中哀哀戚戚、迷迷茫茫,盯着自己?的背影,不知想些甚么,连自己?转过了身都不曾作出反应。

  岳昔钧轻声问道:“你不睡么?”

  谢文琼忽回?过神来,道:“你睡你的便是。”

  谢文琼似乎想了些甚么,又?道:“是我在,你睡不着么?”

  岳昔钧道:“我只是忧心你睡不着。”

  谢文琼自嘲道:“我死缠烂打得与?你同床共枕,如何会睡不着。”

  岳昔钧道:“恐小姐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谢文琼道:“这些防备,那?是腰缠万贯、大权在握之人所要忧心的,我如今莽莽投奔而来,算得上是孑然一身,我怕甚么?”

  谢文琼道:“难不成你是如此?我听闻军中将士,睡着了也机警,倘若我在侧,你不能?安睡,我另寻住处便是。”

  她说着,果真要起?身。

  岳昔钧伸手?按住她,道:“不必折腾。”

  两人分别裹在两条被?子之中,此时岳昔钧伸出手?来,也只是虚虚在谢文琼的被?上一按,又?复收回?手?去。

  谢文琼又?躺下来,看岳昔钧的侧颊就近在咫尺,面上生?了一颗浅淡的痣,谢文琼从前一直未曾发觉,现下借着薄薄的月光,悄悄地盯着那?颗痣瞧,心下愁绪未散,又?生?些莫名其妙的欢喜,像是发觉了甚么只有自己?知晓的秘密。

  岳昔钧哪里不觉谢文琼目光炯炯,她却一不敢转头对视,二不敢出言询问,只佯装不知,阖上了双目。

  岳昔钧本是假寐,却不知过了多久,真沉沉睡去。

  谢文琼原也舍不得闭上双眼,但今日做多了活计,身子疲乏,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月轮高挂,黑幕深深,夜鸟不鸣。

  忽然,谢文琼只觉身上渐热,呼吸不畅,她举目看去,却只见一片火红赤色,大火熊熊而来,耳畔是人语喊叫,嘈杂不能?分辨。

  谢文琼心觉有甚么顶顶要紧之事挂在心头,却怎也想不起?来,她急得满身是汗,更热三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伸手?又?看不见前方之人,好似被?困在火笼之中,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挣脱不得。

  谢文琼正在绝望挣扎之间,忽然闻见一股奇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浅浅淡淡又?丝丝缕缕缠人得紧——

  她福至心灵,大声唤道:“岳昔钧!”

  谢文琼哭喊道:“若轻,你快下来!”

  她喊“你快”时,尚在梦中,“下来”二字惊醒,睁开双眼,哪里有甚么大火,不过是虚惊一场。

  谢文琼气喘不止,却觉身上忒重?,低头一看,是岳昔钧伸臂将自己?搂定,半边身子也压在怀中——怪道谢文琼在梦中觉得身上渐热,呼吸不畅。

  谢文琼失笑,正要闭眼再睡,忽听岳昔钧口中喃喃,手?上发紧,捏得谢文琼闷哼一声。

  谢文琼更清醒几分,觉察梦中所闻的香气,乃是因岳昔钧出了汗。她不但出了汗,还微微打着颤,露出的半张脸脸色苍白,眉头紧皱。

  像是做了噩梦。

  谢文琼费力抽出被?岳昔钧压住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岳昔钧的脸,叫她莫压住鼻子。

  谢文琼上手?一抹,果然岳昔钧脸上也汗津津的,谢文琼从枕侧取了帕子,给她细细擦了。

  “你有甚么心事呢?做这般噩梦。”谢文琼轻声道。

  此话一出,谢文琼忽然有了眉目:岳昔钧曾在公主府的亭子中,对自己?说,她在焙晴楼私会莲平庵的师太空尘,是为了求解梦魇之法,而这梦魇,是从战场上带来的。

  她梦见了血海尸山了么?谢文琼想。

  谢文琼曾听闻,魇住的人不可冒然叫醒,不然伤身伤魂。谢文琼不晓得是否果真如此,也不敢轻易尝试,只是避开岳昔钧的伤腿,也回?搂着她。

  岳昔钧渐渐平静了下来,谢文琼瞧着那?近在咫尺的眉头一寸寸舒展,也逐渐放下心来。

  如今这个距离,呼吸相?闻,谢文琼后?知后?觉地害了羞,微微别过头,叫自己?的心莫要跳得这般快。

  谢文琼好容易冷静下来,满腔隐秘欢喜地要睡去,怀中人忽然动了动,握住了自己?的手?,语气缱绻地唤道:“殿下。”

  谢文琼大喜。

  谢文琼喜不自胜,心道:她、她难道也是对我有意?的?只是白日不曾表露出来,不然怎梦中缠绵唤我?

  谢文琼反手?将岳昔钧的手?扣得更紧,眼中欢喜满溢出来,转头瞧着岳昔钧的睡颜,唇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接着,她便清清楚楚地听见岳昔钧叫了一个名字——

  “英都殿下。”

  谢文琼如坠冰窟,笑容僵在面上。

第67章 谢文琼假寐疑心重

  谢文琼好若从悬崖上坠落, 落入无尽深渊,渊底寒潭浸没?口鼻,冷意冻住全身?经脉。又好若金榜题名之时, 正打马观花, 却听一声撞钟, 才发觉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归来仍是?一无所有,那些喜气洋洋更显得滑稽非常、可笑之极。

  谢文琼心下又酸又涩:英都?是?谁?能叫她这般念念不忘?听名字,倒像是?个异族人, 又是?“殿下”, 恐怕也是哪位王室子女。岳昔钧又如何识得这人?

  谢文琼忽然?想?到一节,双目霍然?瞪大, 有些难以置信地想道:曾听岳昔钧自己说,她只在北地待过, 不曾往南去, 料来若不是那位“英都殿下”从别处去往北地遇见岳昔钧,那多半便是?朔荇人。岳昔钧和朔荇人交战,又怎会和朔荇王室交好?

  思想起郑艮说岳昔钧“通敌叛国”, 谢文琼只觉一股凉意从背上涌起,她震惊地看着怀中?安睡的人, 心道:难道郑艮之言并非空穴来风?岳昔钧来路不明,有可能是?朔荇人?抑或真的和朔荇人有染?

  谢文琼心神?大震,开始胡思乱想?:怪不得她要问我“若为南阳公主当如何”,若她真通敌叛国?,那便是?我丰朝的敌人, 也是?父皇母后之敌,若事发起来, 我定然?要在“情”“孝”之中?择其一的。

  谢文琼正心中?挣扎不定,但又生疑问:岳昔钧的军功总该不是?弄虚作假,她是?实打实的杀了朔荇许多人的,细作要做到如此地步么?更何况,若她是?细作,在京城自然?能弄到更多细报,又何必逃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谢文琼发觉这两处疑点,心下稍宽,只觉恐怕是?自己疑神?疑鬼的错怪了。

  但她心中?的疙瘩仍旧未曾化开,她又止不住地去想?:那她为何梦中?唤“英都?殿下”?是?了,恐怕是?和那位殿下隔着家仇国?恨,不能成就鸾俦,因而念念不忘。

  谢文琼越想?越觉得有理,想?得半点困意也无了,只瞪着岳昔钧的脸庞看,看得双目酸涩,一眨眼便湿润起来。

  谢文琼睁眼到天?光初亮,觉察出岳昔钧有醒来之意,方才慌忙闭眼,装作熟睡的模样。

  岳昔钧朦胧睁眼,见自己和谢文琼搂在一处,双手相?牵,那点瞌睡立时醒了。她见谢文琼未醒,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拖着左腿从谢文琼身?上跨过去,下了地来。

  岳昔钧只觉身?上汗湿粘腻,取了手杖便去打水。打了水回到屋中?,岳昔钧走到谢文琼床前,轻声唤了一声:“谢小姐。”

  见谢文琼不动,岳昔钧又试了试道:“怀玉。”

  谢文琼仍旧睡得香甜。

  岳昔钧不放心,又喊了一声:“殿下。”

  谢文琼还是?无有反应,岳昔钧这才安安心心往水盆处走去。

  岳昔钧坐在凳子上,轻轻将拐杖放在倚在一旁,便解开了里?衣系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