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30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此番,谢文瑶向?谢文琼示好,自然有?荣贵妃的示意——然而荣贵妃本不用活得如此如履薄冰。

  谢文琼心道:难道前朝真有?些甚么变故不成?

  她?不通外政,一时也想不明白?,索性暂且按下,只说道:“万幸今日尔等交谈,是被沉榆听了去?,她?已然留意过,当时不曾有?第四人在旁,不然你等着莲平庵被抄罢。”

  岳昔钧道:“多谢殿下。”

  谢文琼道:“起来罢。”

  岳昔钧于是撑身站起,略微踉跄着坐上一旁的轮椅。谢文琼看了,往日也不是没见过岳昔钧坐轮椅的模样,单是上次在驸马府的那一跪,岳昔钧起来时上下都带伤,谢文琼当时又慌又恨,巴不得岳昔钧多吃吃苦头,好搓一搓傲骨。

  许是这次岳昔钧没有?安隐搀扶,谢文琼竟看出些可?怜可?爱来,看她?缓缓向?轮椅膝行两步,右腿在前,左腿有?伤不便使力,由而以右腿拖着左腿,待等鞋子挨上了踏板,方才抬手往轮椅坐席上一撑。轮子略略滑动,轮椅并不稳当,岳昔钧手臂紧绷,腰背挺直,微微咬着牙,一鼓作气地把?身子提上了轮椅。

  此时,岳昔钧身上的薄汗香和舱室中的兰香交织,暖阳一烘,更加浓重?几分,比酒还醉人。

  谢文琼仍旧没碰那碗被搁置在一旁的醒酒汤,缓缓闭上了眼,吩咐道:“本宫要小憩片时,你不要叫人进来搅扰。”

  岳昔钧道:“是。”

  她?说了便要推轮椅去?守在门外,谢文琼仿若有?所觉,闭着眼道:“你留下。”

  岳昔钧一顿,复又道:“遵命。”

  岳昔钧看着谢文琼逐渐熟睡的脸庞,脸上没有?了生动的神情,反倒显出一丝稚嫩来。

  岳昔钧内心颇有?些五味杂陈。她?有?些不明白?究竟是哪些滋味在心中翻搅,只觉得比参禅悟道还令人捉摸不透。

  谢文琼这一觉睡得异常踏实,大略是酒意助眠,将?将?醒转之时,舱室外已然点了灯了。

  谢文琼未醒时,已然有?人来问过膳了,叫岳昔钧打发了去?。谢文琼睡了多久,岳昔钧就在心中温习经书了多久,又不敢全然入定,始终分出一缕深思关注着,这时听见了谢文琼口中呜哝两声,眼皮轻颤,似有?醒来之意,便轻声唤了唤:“殿下?”

  谢文琼睁开眼,尚睡眼朦胧,看不清眼前人是哪个,脑子也一时也不曾转过来,脱口喊了一声:“伴月?”

  话一出口,谢文琼便觉不对?,伴月身量更细,也不会在内间坐着——谢文琼猛然起身,疑心进了贼人,正待要呼人,眼神儿清明些许,吐了一口气,道:“原来是驸马。”

  岳昔钧道:“殿下既然醒了,臣唤她?们进来服侍。”

  谢文琼“嗯”了一声,岳昔钧便退了出去?,伴月、沉榆等人端盆端水进去?服侍谢文琼漱口洗脸。

  船又行了一段,便缓缓靠岸,停了下来。船楼中众人鱼贯而出,回到?宫中,又是一顿盛筵。

  晚宴还宴请了文武百官,谢文琼去?了内宫宴,岳昔钧倒不必在旁侍宴,跟在几位皇子身后,向?外宴而去?。

  宫中挂了灯,照得百亩广场一片灯火通明,列席密密,一眼望去?,虽然能?望到?头,却好似隔着百里一般,目极之处,桌椅已然看不真切了。待等宾客上座,更是人头攒动,坐着只见身前的三两桌,再往后就不可?见了。

  岳昔钧和几位皇子妃的兄弟坐在一桌,互相寒暄了一阵,岳昔钧秉持一个不言不语、不闻不问,只管慢条斯理地吃菜,有?人劝酒,便推说大夫不让,有?人攀谈,便三言两语打发,倒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岳昔钧对?于旁人怎看浑不在意,左右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有?着明珠公主驸马的身份、赫赫军功在身,旁人也没奈何。

  只有?一位叫顾兴怀的与旁人不同。顾兴怀是大皇子侧妃的哥哥,坐在岳昔钧对?面?,只在互通姓名的时候和岳昔钧说过两句话。而此时,不再有?人来与岳昔钧说话,顾兴怀倒开口了:“岳驸马成亲那日,在下也曾沿街而观,排场果然气派。只是拜堂时为何关了屋门,我等等在外间可?是好奇非常。不知今日驸马可?曾给我等解惑?”

  这话绵里藏针,岳昔钧料定他不怀好意,便微微一笑,道:“臣生长边关,公主生长内宫,都不曾亲眼见过甚么拜堂成亲,两厢害羞,关起门来罢了。只是不如顾公子见多识广,顾公子莫要取笑了。”

  顾兴怀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般,在下还道其中有?甚么变故,猜测莫不是有?人悔婚了。”

  “顾公子慎言,”岳昔钧道,“若是被有?心人听见,要说顾公子恶意揣度了。”

  顾兴怀立刻变了颜色,道:“岳驸马可?不能?这般说,这顶大帽,在下是万不肯戴的。”

  岳昔钧故作不解地眨一眨眼,道:“我也不曾给顾公子扣帽子,顾公子何必给我扣‘扣别人帽子’的帽子呢?”

  顾兴怀吃了酒,一时没反应过来,显出呆相来:“甚么?”

  岳昔钧叹一口气,向?同桌的旁人说道:“瞧,果然糊涂了。”

第37章 狐假虎威驸马假醋

  不等旁人接话, 岳昔钧又转向顾兴怀道:“顾公子?许久不曾见过妹子?了罢?”

  顾兴怀讶然道?:“岳驸马如何得知?莫不是时刻盯着大皇子?府?”

  岳昔钧笑道:“顾公子可太高?看我了,我哪里有这般能耐。顾公子?忘了,大皇子?还在禁足期间, 令妹恐怕也一同?受过, 顾公子怎能见得了她?”

  顾兴怀道?:“不错。正是因为明珠公主之事, 大皇子?才会?受罚。”

  “这么说?,”岳昔钧道?,“顾公子?是为大皇子?鸣不平了?”

  顾兴怀又大笑道?:“在下也没有这个能耐。”

  岳昔钧道?:“是么?听顾公子?之言,颇有些忿忿不平之意, 不知是怨我家殿下, 还是陛下,或者是——兼而有之?”

  顾兴怀道?:“岳驸马不必急着给在下挖坑, 话不投机半句多,算我自找没趣, 平白来和你?说?甚么。”

  “唉, ”岳昔钧轻叹道?,“我并非是和顾公子?话不投机,倘若顾公子?指着鼻子?骂我, 岳某也唾面自干,实在是顾公子?话里话外隐隐有轻贱我家殿下之意, 那便?恕岳某无礼了。”

  顾兴怀道?:“在下哪里敢对公主不敬,莫要再多言了。”

  岳昔钧不知他是否是大皇子?派来试探的先锋,又吃得无聊,又不能提前离席,加之装作和公主彼此恩爱这事新奇非常, 岳昔钧一时有些贪恋这种“狐假虎威”,偏生?不放过顾兴怀——

  “顾公子?好生?奇怪, ”岳昔钧缓声道?,“旁人都想我多说?几句,顾公子?倒是与?众不同?。怎么,顾公子?难道?听闻我和公主伉俪情深,便?失望了么?”

  不等顾兴怀接话,岳昔钧故作恍然大悟之色,拊掌道?:“是了,想来是顾公子?恋慕我家殿下……”

  她话未说?完,顾兴怀一口酒喷出来,坐在顾兴怀旁侧的人大叫一声,甩着被溅上酒水的手?,连连唤宫娥:“水!水!给爷端水洗手?!顾三你?忒恶心?人!”

  顾兴怀顾不上搭理他,急声冲岳昔钧喝道?:“你?胡说?八道?甚么!”

  岳昔钧道?:“难道?在下猜错了不成?”

  岳昔钧左右瞧瞧同?桌看热闹的几个人,略带不解地问道?:“请诸位评评理,难道?顾公子?这不是恼羞成怒?”

  有人眯起眼,笑而不答;有人早看不惯顾兴怀,狂笑附和;也有人阴沉着脸,不知想些甚么。

  顾兴怀着急辩白道?:“万万没有这等事!我可没有岳驸马的好福气!”

  他本是反讽岳昔钧尚了个不好相与?的公主,岳昔钧只当听不出,语中带了些生?气的意味,道?:“还说?不曾恋慕我家殿下?如今总算说?了真心?话了,实则内中还不是羡慕岳某的福气!”

  岳昔钧乘胜追击道?:“今日我便?明明白白告诉你?,好叫你?死心?——我和公主拜过了堂,她听我忆过往昔,夸过我的佩剑,她也曾赠我花,也曾为我修过面,为我请过太医,给我打过猎,陪我论?过经,和我分?过茶、下过棋、荡过秋千,她和我同?患难,互赠过书画——”

  岳昔钧顿了一顿,正色道?:“她待我千般万般好,我也爱她千般万般,你?是万不可再肖想了。”

  岳昔钧一通半真半假的话,说?起来语缓声低,却气势全开,叫人插不进一句话去。

  顾兴怀百口莫辩,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岳昔钧吃了一口茶,就听身?后有人说?道?:“公主恐怕晚间风冷,差奴婢给驸马送张毯子?。”

  岳昔钧微微侧首,见来人是沉榆,便?伸手?接了毯子?,笑道?:“殿下有心?了。”

  沉榆微微一礼,便?回后宫复命去了。岳昔钧展开毯子?,铺在自己?双腿之上,眼含一丝矜持的得意之色,冲顾兴怀微微一笑。

  顾兴怀如鲠在喉。

  岳昔钧只道?谢文琼消息果然灵通,配合自己?做戏的时机恰到好处。

  ——她这便?是高?估谢文琼了,谢文琼在宫中并不“耳聪目明”,她既无心?、也不敢往各处放人。

  因此,听沉榆附耳将见闻一一禀报,谢文琼面上不由露出古怪之色:“她果真这么说??”

  沉榆道?:“奴婢听得真真切切,一个字都不错的。”

  谢文琼初听尚有些脸热,细细一想,便?明白了:“想来是谁又惹她不痛快了,不必管她。”

  谢文琼给岳昔钧送毯子?,也不过是做戏。适才,皇后似是随口问了谢文琼两句“和驸马相处如何”的话,谢文琼不想横生?是非,只说?“还好”,为了叫母后宽心?,便?差沉榆送了张毯子?过去。

  只是,皇后好似并不为小儿女和睦相处而开颜。

  酒阑人散,岳昔钧并未同?旁人一道?出宫,只说?在此候等公主,旁人见识过她待公主的那个劲头儿,纷纷告辞。

  外廷人几散尽,皇帝也早早回宫,只有宫娥内侍们还在收拾残席。有宫娥怕怠慢了岳昔钧,来问她有没有甚么吩咐,岳昔钧摇摇头说?“无有”。

  月上树梢,一辆车辇从内宫驶出,停在候在宫门旁的岳昔钧身?侧。

  伴月从车中钻出,来扶岳昔钧,道?:“驸马请上车。”

  岳昔钧将腿上的毯子?交到伴月手?中,自己?一手?撑着伴月的手?臂,一手?拄着拐,艰难地爬上了车。

  车中,谢文琼道?:“驸马晚膳可曾用好?”

  “谢殿下关怀,”岳昔钧在车中坐定,“好得很。”

  谢文琼饶有兴致地问道?:“本宫怎听闻有人叫驸马不痛快了?”

  岳昔钧道?:“宵小之辈,臣不曾挂心?。”

  这句倒是实话。

  谢文琼“噢”了一声,又问道?:“果真如此么?本宫怎听说?,本宫待你?千般万般好,你?也爱本宫千般万般?”

  岳昔钧笑道?:“臣言过其?实了,殿下勿怪。”

  “言过其?实?”谢文琼道?,“哪半句言过其?实?”

  岳昔钧心?道?:前半句和后半句都言过其?实。

  但她拿不准谢文琼想听甚么,多说?多错,不如不说?,只笑着看向谢文琼,并不接话。

  谢文琼也没想听她回答,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挪开脸儿,说?道?:“本宫送你?毯子?,你?可不要多想,本宫不过是叫母后宽心?罢了。”

  岳昔钧道?:“臣省得。”

  谢文琼暗暗瞪她一眼,心?道?:你?省得甚么!

  岳昔钧越发地摸不着头脑,再次在心?中道?:果然这世上还有比参禅悟道?更?令人难以?琢磨之事。

  一路无话,车驾先将岳昔钧送至驸马府,岳昔钧道?谢告辞,临别时,谢文琼倒是神色淡淡,只略微点点头,当作道?别。

  安隐在门房处等候多时了,见岳昔钧下车,连忙扶她上轮椅。

  岳昔钧一摸安隐的手?,发现是温热的,想来是在门房处烤了火,便?放下一半的心?来,另一半心?仍旧放不下:“我走时嘱咐过你?,不必等我,怎么还等我呢?”

  安隐推着轮椅,道?:“公子?久久不归,我担心?么。倘若是公子?再晚来片刻,我就要去宫门候着哩。”

  岳昔钧笑道?:“他们能将我吃了不成?”

  “你?不叫我跟随,”安隐道?,“我自然会?想东想西。”

  岳昔钧道?:“我不叫你?跟随,是怕累着了你?。那船上、宴上,你?片刻都坐不得,何必去受苦。”

  二人说?着话,见了候在房门处的百濯,岳昔钧打发她去歇息了。

  安隐关了房门,小声道?:“公子?,你?叫我去的地方我已然去过了。”

  “嗯,”岳昔钧道?,“她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