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29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谢文琼点?了胭脂,一双唇正?是红若桃花,饱满丰润,掩着?两排贝齿, 就在岳昔钧一抬首之处。这唇生得可爱, 下巴也小巧,鼻尖也俏皮, 但在岳昔钧眼中,虽不似洪水猛兽, 也多?少有些抗拒之心。

  岳昔钧心道:倘若叫大?娘知晓, 必定?说是我命该有此劫。罢了……

  她狠一狠心,含着?那勺汤水,侧首往谢文琼唇上撞去——

  ——却?并?未碰到那口温软, 一柄玲珑剔透的小勺亘在岳昔钧和谢文琼二人的唇间,勺子的一端紧紧地贴着?岳昔钧的唇, 而另一端却?离谢文琼的唇还有半寸。

  勺子是刚被谢文琼从岳昔钧端在手里的碗中取出来的,还带着?淅淅沥沥的汤水,汤水缓缓地沿着?勺沿滑下,又滴落进汤碗之中。

  岳昔钧感受到被热过的醒酒汤传到勺子上的温度,她吞下了口中含着?的那勺醒酒汤, 略带不解地问道:“殿下这又是何意呢?”

  谢文琼眼中的浮冰尚未化尽,她坐得比岳昔钧略高些, 因?此此时微微垂眼看岳昔钧,原本无害的杏眼也带上了一丝睥睨的意味:“本宫只是想让你知晓……”

  “生杀予夺,全在殿下,”岳昔钧不待谢文琼说完,便接口道,“臣已然透透彻彻地明白了。”

  谢文琼将汤勺丢回碗中,冷笑道:“明白?本宫看你还是不明白。”

  岳昔钧道:“请殿下示下。”

  谢文琼道:“皇家之事,没?有秘密。”

  岳昔钧没?太明白,因?此默然不答。

  “谢文瑶在船头和你讲话?,”谢文琼明示道,“真以为无人知晓?”

  谢文琼的气息就从岳昔钧的耳侧擦过:“船上人多?耳杂,她也不可能不知。她既然知道,还要?去找你,你以为她真是拚着?自己?的清白不要?,也要?向你示好么?”

  岳昔钧道:“臣从未这般想过。”

  岳昔钧献忠道:“臣是殿下的人,也只是殿下的人。殿下不必拿这些肌肤相亲之事试臣,忠心耿耿之人未必要?是这种关系,刘备也不和诸葛亮睡觉——”

  谢文琼:“……”

  谢文琼快被气笑了:“本宫确实拿此等事来试你忠诚,但本宫从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人!”

  谢文琼倏忽话?锋一转,令人猝不及防地问道:“莲平庵里的人都好吗?”

  ——这是一种巧妙的话?术,在旁人不曾设防之时,忽然问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却?又很好回答的问题,往往能诈出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

  但是,岳昔钧受过反诈训练,她微微一笑,道:“殿下在问莲平庵里的众尼么?臣每次只管上香,虽然她们是出家人,臣也因?男女之别而不敢攀谈。”

  谢文琼没?有得逞,略有些遗憾地拉开了和岳昔钧的距离,缓缓往后重又倚在榻上。

  谢文琼道:“你供了灯?”

  岳昔钧道:“是。”

  谢文琼道:“京中大?小寺观,财神庙求财最灵,三清宫求康健最灵,观音寺求子最灵——为何去了平平无奇的莲平庵?”

  岳昔钧早已想好说辞,从容道:“大?庙人挤,臣行动不便,恐怕不好行走。更兼之大?庙神佛事忙,臣恐心愿淹没?于茫茫人海之中,不如去小庙,好叫神佛听清。”

  谢文琼的脸上露出了“你听听这话?本宫能信吗”的表情?。

  “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岳昔钧道。

  谢文琼问道:“是甚么?”

  岳昔钧道:“殿下可知庙观如何维持生计?大?庙的庙产多?、供养多?,僧侣道人自然不愁生活,可以自在修行。而有的小庙又无田产,又无香火,必定?为生计所累,臣既然尚有闲钱,能周济一二的,便也乐于做做善事。”

  谢文琼道:“连世间苦都不愿吃,又谈何修行?”

  岳昔钧从善如流地道:“殿下此言极是,臣经殿下点?拨,忽而想起《严华经》中也说‘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各人自有缘法修行,是臣落俗了,往后少去便是。”

  谢文琼一听便知岳昔钧自知暴露,要?转变计划了,于是道:“这莲平庵,庙小胃口却?不小,几次三番叫你去供灯,若不是盯上了父皇给你的赏赐,便是——恐怕驸马供的不是灯罢?”

  ——谢文琼其实并?不知晓岳昔钧究竟去了几次莲平庵,只是从谢文瑶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恐怕不会少。

  岳昔钧恍若没?听见最后那句话?,笑道:“臣与莲平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谢文琼也仿佛没?听到岳昔钧这句话?,道:“——供的不是死物?,便是活物?了?”

  岳昔钧偷换概念道:“殿下冤枉臣了,臣不敢与旁人有染。”

  “本宫可没?说是与人有染,”谢文琼皮笑肉不笑地道,“只怕不是有染,也是有些个挂碍罢?”

  岳昔钧微微叹了口气,道:“殿下还是不肯信臣么?”

  谢文琼道:“本宫倒是不必在此和你多?言,只消差人搜查莲平庵,不就真相大?白了?”

  岳昔钧道:“恐怕殿下师出无名?罢?只凭小殿下的三言两语,未必能定?了臣的罪名?,更遑论平白搜查一个庵堂呢?”

  谢文琼冷笑一声,心道:本宫若真是想这般做,何必提前知会你——真是不上道。又或许是她知晓本宫意思,却?不肯承本宫的情?,故作一个不知不觉,在此搅缠?

  岳昔钧道:“既然师出无名?,那殿下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此言怎讲?”谢文琼道。

  岳昔钧道:“殿下只是拿搜查之事诈臣,是也不是?”

  谢文琼自然也有几分这个意思,不由“哼”了一声,道:“你巧舌如簧,谁能诈得了你?”

  岳昔钧笑道:“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岳昔钧又道:“其实,臣不愿殿下搜查莲平庵,并?非心中有鬼,而是忧心殿下的名?声。”

  谢文琼道:“忧心何来?”

  岳昔钧道:“若殿下搜查一座小庵,却?不曾查出甚么,岂不是叫人说殿下疑神疑鬼,胡乱冤枉人?”

  谢文琼道:“这么说,你倒是为本宫着?想了?”

  岳昔钧道:“不但要?为殿下着?想,还要?为太子殿下着?想。”

  岳昔钧点?到为止,言下之意是:若谢文琼的名?声不好,也会牵连她一母同胞的兄长?。

  谢文琼今日?已经冷笑得够多?,此时实在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道:“好极,好极。”

  见谢文琼已然开始说反话?,岳昔钧见好就收,道:“臣这只不过是投桃报李——谢殿下周全之恩。不论臣是否言行有差,殿下肯在此对臣言明,自然是回护于臣。臣绝非狼心狗肺之徒,自然铭感五内。”

  岳昔钧捧着?汤碗,说得诚诚恳恳,但她前科在身?,谢文琼一时也拿不准她心中究竟作何想。

  岳昔钧见谢文琼只沉沉地盯着?自己?,并?不言语,岳昔钧只好将碗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双手往轮椅扶手上一撑,慢慢地把身?子从轮椅上挪了下来。

  谢文琼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看着?岳昔钧撑着?一条伤腿缓缓跪下,膝盖碰触船板的声音很轻,几若不闻。岳昔钧的脊背也慢慢地弯下去,像是垂柳弯枝。谢文琼能看到她束起的发冠下的一截脖颈,皮肉紧致,骨骼挺拔,又像是苍松劲竹,除非被连根拔起,否则绝不折节。

  谢文琼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有一次,在驸马府中,岳昔钧失手拽倒了自己?,也是这般跪倒赔罪。当时自己?怒骂她“前倨后恭”,谢文琼如今仍想这么指责岳昔钧,却?实实无法如当时那般脱口而出了。

  岳昔钧的声音从船板爬上榻,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臣逾矩了。”

  谢文琼心中涌出许多?烦躁之意,又泛上许多?无力之感,像是拳打棉花,又像是鸡同鸭讲,总之,令她不痛快。

  谢文琼冷声道:“抬起头来。”

  岳昔钧乖顺地抬起头,跪着?趴伏,为了表示恭敬,抬头的同时不能抬起身?子,这个姿势让她很不舒服,全身?的肌肉都在隐隐发力。

  谢文琼不满意地道:“身?子也抬起来。”

  岳昔钧照做,撑着?船板直起了腰。

  谢文琼从软榻上起身?,踱步绕到了岳昔钧身?后。谢文琼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岳昔钧判断不出她在做甚么,而谢文琼也故意拉长?了这个过程,就是叫岳昔钧体味利刃悬于头顶、却?迟迟不落的煎熬滋味。

  今日?是上巳节,按习俗该沐兰拔晦,船中各处也插了兰草。岳昔钧背对之处就插了一支,茎生细毛,多?叶带齿,摸上去略略有些剌手。

  谢文琼掐了两朵淡紫色的兰花,那花小巧,尚不及指头厚度,掐在指尖让人害怕一松手,便再也拿捏不住。

  谢文琼从岳昔钧的另一侧绕回她的身?前,低头看了一眼岳昔钧俊俏的脸和露着?诚挚神色的凤眸,反手将指尖的兰花按在了岳昔钧的唇间——

  谢文琼的指腹在岳昔钧的唇瓣上缓缓碾压,兰花被一点?点?、一点?点?地从米粒大?小的身?躯里挤压出了花汁。

第36章 谢文琼以幽兰消秽

  花汁浸在岳昔钧颜色浅淡的唇瓣上, 给唇瓣涂上一丝淡紫色,这丝淡紫色又顺着唇缝没入内间,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谢文琼的指腹还按在花上, 她?命令道:“张嘴。”

  岳昔钧掀起眼皮看向?谢文琼, 谢文琼的视线紧紧盯住自己的手指——也或者是紧紧盯住岳昔钧的唇瓣。

  岳昔钧微微分开了唇齿, 谢文琼的手指和手指下被碾得一塌糊涂的花瓣,都一同顺着岳昔钧分开的上唇的弧度,滑进唇缝、滑进齿列。

  谢文琼的一截指尖就悬在岳昔钧的唇舌之间,岳昔钧压着舌头、张着下颌, 不敢叫任何一个部?位碰触到?谢文琼的手指。

  谢文琼就维持着这个动作, 只微微动了动手指。岳昔钧的喉咙滚了一下,吞下一口新生的津液。

  不知过了多久, 谢文琼指尖的花瓣终于落了下来,落进岳昔钧口中, 清清幽幽的气息沾上味蕾, 裹满了上下牙膛。

  谢文琼抽出手指,反手托了托岳昔钧的下巴,帮她?闭上。岳昔钧只觉谢文琼好似在挠甚么宠物的下颌, 痒痒麻麻。

  谢文琼眼中的冷笑之意终于褪去?了些许,她?又坐回榻上, 支颐道:“驸马可?知本宫这是何意?”

  “臣愚鲁,”岳昔钧道,“请殿下赐教。”

  谢文琼道:“幽兰消秽,给驸马清清口,往后甚么该说, 甚么不该说,也该想想清楚。本宫不掌权, 那些甚么‘忠言逆耳利于行’的直谏,就不必往本宫身上使了。”

  岳昔钧道:“臣知晓了。”

  岳昔钧将?那兰花吞下,又复笑道:“殿下,臣有?一事要禀告。”

  “甚事?”谢文琼刚警告过岳昔钧,并不信她?能?立时改了,此时便微微警惕起来。

  岳昔钧道:“既然殿下的人听见臣与端宁公主交谈,想必也曾听见,端宁公主并非是向?臣示好,而是向?殿下示好。”

  谢文琼的人确实把?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谢文琼,因而谢文琼也知岳昔钧所言非虚。

  谢文瑶字字句句都有?叫岳昔钧向?谢文琼寻求帮助之意,不知是否是觉察岳昔钧与谢文琼二人貌合神离,故而有?意撮合二人,向?两边都卖个人情。或者另有?所图,也未可?知。

  谢文琼和岳昔钧俱都心道:谢文瑶许是为皇帝百年之后计,将?来太子登了大宝,谢文瑶母女还是要倚仗皇后与谢文琼。

  听岳昔钧如此说,谢文琼倒有?些不习惯了:岳昔钧向?来满肚子坏水儿,往日不离间我姊妹二人便算不错,今日虽受了敲打,却能?立时成全谢文瑶的示好,不会另有?后手罢?

  谢文琼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略带狐疑地道:“依你之见,如何?”

  “以臣拙见,此事于殿下并无害处,”岳昔钧诚诚恳恳地道,“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殿下在宫中多一处耳目喉舌,总归是好的。”

  谢文琼“哼”了一声,道:“耳目便罢,喉舌便不必了。”

  岳昔钧笑而不语。

  其实,岳昔钧哪里有?这般的善心去?撮合谢家姐妹和睦,她?不过是管中窥豹,瞥见内中暗藏阴谋,要拖谢文琼下水罢了——她?又为何要拖谢文琼下水?只因岳昔钧有?仇必报,谢文琼三番两次要降伏她?,她?表面?顺服,内里却是有?些不服气的。

  因此,若是拖了谢文琼下水,等时机到?时,岳昔钧一走了之,徒留谢文琼水深火热中挣扎罢了。

  谢文琼却也不是个傻的,宫中二十载并非白?住,自然知道内中凶险,又涉及自家兄长继位之事,这种拉帮结派的事情,必当慎之又慎——别看谢文瑶表现得只有?孤儿寡母,她?母妃的娘家那边,却也不好相与。

  谢文瑶的母妃荣贵妃是当朝吏部?尚书的侄女,吏部?主管选官调官的人事任命,甚么“门生故旧”自然数不胜数,皇帝还没想动这一支,便是太子即位也一时难以根除这一系。而皇后的母族却隐隐有?没落之势,皇后的父亲原本官居右丞相,去?年已然致仕,左丞相沈正儒迁右丞,而皇后族人再无有?官至如此高位者。虽然沈正儒也与皇后家交好,但终归是两家人,皇后并不能?完全信过。因而论?起母族势力,皇后与荣贵妃隐隐有?平分秋色之势,荣贵妃不需忧心皇后寻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