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3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谢文琼道:“他好不好,与我何干?他俏不俏,本宫都不知,严嬷嬷怎生如此清楚?”

  严嬷嬷撒了手,伴月也识趣地把花瓶放回原处。

  严嬷嬷跪地道:“这……老身也是……”

  谢文琼不想听她辩解,道:“想必是母后又遣你来游说我,你不妨说说,这个驸马究竟给父皇、母后灌了甚么迷魂药儿,都巴巴得要把他塞给本宫。”

  严嬷嬷嘴唇张合几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谢文琼拂袖起身:“罢了,摆驾,本宫亲去问母后便了。”

  公主仪驾浩浩荡荡地开往清宁宫,皇后听闻,轻笑道:“这是跟我置气呢。”

  皇后说罢,也不叫人去迎,公主下了轿辇,绷着一张俏脸,也不许人通传,直接闯了中宫。

  进得殿中,谢文琼往皇后身旁毫不客气地一坐,瘪瘪嘴道:“母后,孩儿不嫁。”

  皇后着人给公主看了茶,道:“你道你父皇是害你不成?”

  “他罔顾我意愿,不就是害我么?”谢文琼道,“先前有适宜人选,还会送画像、文章来叫我挑拣,如今连知会我都无有,匆匆忙忙就定下了,莫不是嫌我使了宫中的银钱,要把我打发走了?”

  皇后失笑道:“你这小脑瓜子,都想些甚么。怎会嫌你用了宫中的银钱,还不是你整日叫嚷着要出宫去,公主想要长久出宫,那只有成亲一途。你成了亲,开了府,封了地,到时候还不是天高海阔任你飞?”

  谢文琼道:“我是想要出宫,却不愿随便找个男人成亲。便是不成亲,在宫中陪娘一辈子,也是使得的。”

  “这如何使得。”皇后道,“何况你当驸马真是随心定下的?那乃是你父皇精挑细选,怕你不分青红皂白、一概不乐意,这才瞒着你。”

  谢文琼道:“不过是个军户,有甚么精挑细选?”

  皇后道:“先不说此人人品如何,单论出身,此人无父母亲戚,又腿脚不便,成亲之后,你不需理会公婆家事,也以他腿疾养伤为由,推了圆房之事,礼法也说不得你,这岂不好?”

  皇后心道:再加之他的干娘一死,他若是个有良心的,必定守孝三年,这又能再拖三年——但这些事情,公主还是不知为好。

  皇后又道:“若是琼儿之后再瞧上哪家男儿,也有由头休夫——虽则母后瞧你是眼中没有那等‘须眉浊物’的了。”

  皇后打趣了这一句,谢文琼便也笑道:“原来如此。怨不得父皇如此急切,怕是生怕这驸马腿疾好得快呢。”

  话虽如此,谢文琼心中仍旧有气,只不过皇后这三言两语晓以利害,逼得她不便发作。

  谢文琼在清宁宫中吃了盏茶,又陪皇后叙了半日闲话,算是为先前无礼闯宫赔罪。

  出了清宁宫,伴月问道:“殿下,可是要回宫么?”

  谢文琼道:“不急,父皇现在何处?”

  一个清宁宫的宫娥回道:“回殿下,陛下现在御书房。”

  谢文琼便道:“摆驾御书房。”

  御书房前的小黄门对谢文琼行礼:“殿下,陛下正与宗正大人议事。”

  谢文琼笑道:“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偏生叫我撞见了。”

  说罢,一提罗裙,在小黄门的报门声中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皇帝微微不悦道:“皇儿忒没规矩。”

  谢文琼不答,转而道:“父皇与宗正在此,可是在商议怎样把我发卖了?”

  皇帝怒道:“男婚女嫁怎生叫发卖?”

  “咦,”谢文琼佯作奇怪道,“原来是嫁娶么,我瞧着这聘礼几何、嫁妆几何的,不是算账呢么?”

  不待皇帝言语,她又道:“算出来否?儿臣可算得是奇货可居么?”

  皇帝气得髯须乱战,顾不得皇家礼仪,指着谢文琼叱道:“你母后不曾与你讲?你若是这段姻缘不能成就,朕看你是不用出宫了!”

  谢文琼见好就收:“好么,孩儿不说便是了。”

  这厢公主在算账,那厢驸马也在算账。

  岳昔钧自个儿列了单子,细细把入账和花销款项算明白。

  安隐陪在旁边瞧了,开口道:“小姐,我原先以为,皇帝老儿的赏赐便含了聘礼,哪晓得这聘礼需你自己出,也恁得小气了。”

  岳昔钧笑道:“聘礼原本就需夫家出,这帝王嫁女,也没有甚么不同。皇上体谅我身无长物,已经为我出了大头,我总不能一毛不拔罢?”

  安隐哼哼道:“谅谁稀罕娶他女儿么,这钱本就不用出的。”

  “小声些罢,”岳昔钧道,“不过这么一算,为娘亲们赎身的银子便欠缺了些,我本以为是够的。”

  安隐小声道:“脱籍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巴不得不放人哩!仗着我们没处说理,漫天要价!十两金子寻常人家能吃二三十年呢!小姐你且添上一笔,我这边的体己钱也凑一凑,蚊子再小也是肉么。”

  “不必,”岳昔钧道,“你自个儿留着也算是有些底气。我再想想办法罢。”

  圣上赐下招驸马的赏赐是八十两黄金,军功赏赐随着皇帝的赏识水涨船高,也是八十两,聘礼要下百金,这就剩下六十两黄金。而赎一个人要十两金,九人便是九十两,还差三十两。岳昔钧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军功积攒下来赏赐和军费不足十两金,九个娘那边已经为了安隐赎身出过一回钱,若是再凑一凑,兴许能凑出一二两金,但岳昔钧不想动她们的钱,毕竟赎身之后还要过日子,哪里都需要花费。

  剩下的二十多两便让岳昔钧发了愁。真真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这临门一脚最是致命,岳昔钧甚至想到:既然圣上赐宅给我,这府中大小物件便一应是我的,不若拿几只花瓶当了去,也就解了此急。

  她转念又想:不可,这府中人等哪个不是圣上耳目?曼说是少了一只花瓶,便是少了一只蚍蜉,她们也都发现得了,到时一查,我岂不就是插翅难逃了?

  思来想去,倒是有一人手中或许能够筹到钱——那就是即将和她成亲的明珠公主。

  岳昔钧思想到此,低叹一声:“罪过。”

  安隐听得不甚真切,问道:“小姐,你说甚么?”

  “无甚,”岳昔钧笑道,“钱的事情你且宽心,我自有主意。”

  安隐向来信任岳昔钧,“唔”了一声便不再询问。

  恰好到午膳时分,百濯带人来摆饭,安隐瞧着这些吃食个个精致小巧,就是没有甚么荤腥。

  安隐忍不住道:“百濯妹妹,我家公子正养身子呢,要吃些肉才好,劳烦妹妹跟厨房说一声,不拘甚么肉,给我家公子弄一块来,便是有个鸡卵也是好的。”

  百濯道:“姐姐错怪了,不是厨房的苛扣,是御医瞧了驸马的伤处,说是忌这些油腻荤腥,怕到时伤口发起来,愈加难过。我想着,既不可多食,又不可不食,便嘱咐了厨房的,这个中有几样菜,是用精肉细细切了臊子,再用臼子捣碎了,细细撒上的。”

  先前安隐开口时,岳昔钧就摆了摆手叫她不用说了,安隐权当不见。此时百濯说罢,岳昔钧便道:“也是我馋口儿,既是如此,我忍忍便了,难为你嘱咐厨房作出这许多花样来。”

  又有侍女端了匜来请岳昔钧洗手、端了唾盂请她来漱口,岳昔钧在军中时哪有这般精细,但她也曾听娘亲们谈及未没落前的生活,一时倒没露怯。

  便是露怯又怎样呢?岳昔钧想,她摸爬滚打实打实得来的军功,又不是养在绣阁,不知晓这些东西,就算被人暗暗笑话,也没有甚么。

  大略五六个侍女在屋子里伺候,个个垂手站立一旁,微垂着头,连呼吸声也听不着。岳昔钧叫百濯等人坐下吃饭,百濯摇头侍立,岳昔钧不喜这许多人看着,只好费嘴费舌、好说歹说才打发她们自去吃便了。

  众人退去,安隐咋舌道:“好大的排场,不过是吃顿饭罢了,这皇家仪礼忒严苛了,我都险些不敢言语哩。”

  岳昔钧打趣道:“我瞧你伶牙俐齿的,适才还说人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克扣我们一两二两的肉呢。”

  “我瞧着这皇帝老儿心内藏奸,他手底下的人不晓得是甚么心思呢。”安隐道,“便也希望是我把人瞧坏了,小姐你的日子还是舒心些为好。”

  岳昔钧敛了笑意,道:“谁知道呢。”

  如此这般过了一日,谢显德登门来说:“圣上寻得佳婿,便想早日把事情定下,这纳采、问名、纳吉就从简,纳征、请期、亲迎也合一,后日便是吉日,直接成婚。”

  随后又细细嘱咐了事项,岳昔钧一一记下、应下。

  谢显德走后,百濯点了库房,备好了东西,全然不需岳昔钧操心。

  岳昔钧便得空在房中写信。

  正是给她九位娘亲写的信,她料想皇帝必定会派人盯着她的书信往来,想是有人会截了去读,于是也不提甚么尚公主,只说想要六娘的那柄琴,央她寄来,又随信附上一两金子,算作寄琴之资。

  其实哪里花费得了一两金子。

  岳昔钧写罢,仔仔细细看了一回,方折妥塞入函中,叫安隐寄送了出去。

第4章 候宫门昔钧全仪礼

  大婚之日,岳昔钧早早的便晨起了。

  其时,天色微亮,惊雀啁啾。

  陪床的安隐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帖,过来给岳昔钧升了帐,扶她换了中衣。

  安隐忧道:“小姐,你腿伤可好些了?”

  “不见大好,”岳昔钧照实说了,又宽慰道,“但想来也没有立竿见影的好法,更何况我这擦着骨头扎穿皮肉的伤处。没有断骨已然是万幸了。”

  安隐道:“虽是如此,他们还要你坐轿,而这轿子颠簸,岂不是太为难人了?”

  岳昔钧道:“这已然是不要我骑马的去法了,总不能推着轮椅去娶亲罢。”

  安隐一边服侍她洗脸,一边不忿道:“这大婚也太仓促了,总好似催命一般。我听旁人说,别个驸马宣系后,御赐骏马、宝伞,吹吹打打、风风光光归家。到了小姐这儿倒好,只得个七色诏书,真不知是重也,还是不重也。”

  “重也罢,不重也罢,”岳昔钧道,“左右我也不是诚心实意做这个驸马。好了,外头的人想必等急了,叫她们进来罢。”

  安隐开门,一干侍女、嬷嬷鱼贯而入,然而安隐就挡在岳昔钧几步之前,客客气气地笑道:“诸位大娘、姐姐、妹妹,我们公子不喜人多,各事交由我代劳便好。”

  有几位侍女、嬷嬷打不定主意,面面相觑,又皆看向领头的百濯。

  百濯道:“安隐姐姐心灵手巧,只是终究只有一双手,恐误了吉时,还是叫我们从旁协助些罢。”

  安隐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她才给岳昔钧贴了髯须,这髯须是岳昔钧九娘所制,需用抹头发的刨花水粘到面上,而胶粘的那段毕竟不如自然生长的轻盈,细看是服帖滞重的,因此并非是天衣无缝,安隐怕侍女、嬷嬷瞧见而起疑。

  安隐想了一想,道:“如此,几件较为贴身的衣物先交与我,余下便劳烦诸位了。”

  安隐遮挡着为岳昔钧穿了两件,见胸上、胯|下瞧不出端倪,便交由他人为她套上层层叠叠的外袍。

  与此同时,安隐为岳昔钧束了发,手上动作不时挡一下岳昔钧的髯须,不叫为她整前襟的侍女发觉不妥。

  一切收拾妥当,安隐搀岳昔钧坐上轮椅,在院中上轿。轿子披红挂彩,好不珠光宝气。轿子中虽铺了狨毛软坐褥,但终究还是颠簸,待抬到驸马府正门,岳昔钧已然有些吃痛,但她面上不显,只是袖袍下的指尖掐紧了。

  谢令骞等在门口,他身侧是一匹披金挂银的宝马,身后是随行仪仗数人。

  谢令骞向岳昔钧一行礼,翻身上马,驸马轿子开路,仪仗也吹打起来。

  安隐一直陪在轿侧,透过轿窗用帕子给岳昔钧拭了两回汗了。

  好容易来到东宫门,停了一停轿子,待宫人向内通报,便又起轿去往凤阳阁。

  轿子停在凤阳阁正门前,安隐搀岳昔钧下轿,岳昔钧拄了拐杖,上前请见公主。

  宫门口的宫人道:“驸马请稍待,殿下还在梳妆。”

  安隐听了,便悄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坐回轿子便是了。”

  岳昔钧道:“礼不可废,不差这一会儿,站站无妨。”

  岳昔钧心中自然也想坐着等,但又忧心这位“不好相与”的公主拿住她这点错处,日后千倍万倍讨要回来,因此也不敢妄动。

  凤阳阁挂了红,红由上及下,檐下挂了红宫灯,地上铺了红氈。

  凤阳阁中也是一片红火,却不是喜气洋洋的红火,是怒气冲冲的红火。宫人们进出匆匆,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谢文琼自早间被唤醒就有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