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第97章

作者:文笃 标签: GL百合

  “为什么现在不觉得?了。”

  “因?为现在已经快完成了,有?些细节回过头去看,是没有?那么清晰,但?不清晰也有?不清晰的美。”

  付汀梨把这话说得?敞亮。可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能感觉到,女人泛着凉意的手?指,透入自己头发的间隙。

  这个女人还是那样,到了夏天,手?却还是那么凉。说得?不好听一点,这是类似一种死物的凉。

  可还没等她?开口问。

  那发凉的手?,已经从她?的发间,缓慢落到她?的手?上。她?被凉得?抖了一下,而?后便被那只手?带着,温热掌心按到那只脆弱起伏的飞鸟残痕上。

  她?惊了一下,想要挣脱。

  可又被对方的手?死死按住,濡湿的发不知道?到底属于?谁,缠绕成一根根细线,落到她?们?对望的两张脸庞上,落到她?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指上。

  耳边是孔黎鸢起伏的呼吸,还有?那语速极为缓慢的一句,

  “那你的雕塑,不继续了吗?”

  付汀梨愣住,不属于?她?的体温缓慢弥漫开来,浸透她?的掌心。

  涌入她?皮肤深处的骨血,牵扯着她?过往循环往复里融入的那些不属于?她?的血液。

  沉入夏至的心脏难耐地剧烈收缩,仿若一场浓烈而?尖锐的无?声博弈。

  她?不是没反应过来。

  这样的信号已经很明显,再加上她?没办法挣脱开来的手?。

  她?在几秒钟之后就已经知晓,孔黎鸢这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们?都?不是懵懵懂懂的少年人。

  早在加州那个夏至之前,就已经共同经历过一场裹挟着七情六欲的旅途。

  当时的她?们?是二十岁和二十四岁,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

  甚至可以不通姓名,当对方是注定会?分别的旅伴,享受神秘而?浪漫的旅途。

  将这一切视作约定俗成,在敞开的车里不要命地接吻,在响彻街头的《加州梦》里肆意地开启一场追逐战,在浸满一切的血色里说一句“一路顺风”……

  年轻而?疯狂地,做着一切不疯魔不成活的事。

  ——那些事情,好像只属于?Bertha和Zoe。而?不属于?孔黎鸢和付汀梨。

  摇晃的灰蓝色光影里,付汀梨感觉自己蜷缩着的手?指似乎有?蠢蠢欲动的气息。

  她?阖一下眼,静默地数了十几下,而?后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主动反握住孔黎鸢的掌心,轻轻地说,

  “孔黎鸢,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她?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问,也没办法把“浪漫”这个词放置在自己崇尚的所有?标准之前。

  但?也没有?松开孔黎鸢的手?。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她?在心里很能分辨好坏地想——这不是五年前的加州,更不是被风雪困住的北疆,没有?夏日旧梦,也没有?世外巢穴。

  只有?无?数双钉在她?们?头顶上的眼睛,居高临下、幸灾乐祸地目睹、审视和分析她?们?在夏日的失误。

  所以不要再继续下去,不要当下一个江某和温世嘉,不要以为只享受爱里好的一切,而?忽略其他不好的不纯粹的东西。

  否则会?受伤,会?收不了场,会?给自己、给孔黎鸢,都?带来极大的风险。

  可有?一瞬间——她?又想,如果孔黎鸢不是那么爱电影,不是那么艰难险阻的一条路,都?要那么粉身碎骨地走,不是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走成现在的波澜壮阔……

  她?或许也就能不管不顾,学祝木子和祝曼达那样,义无?反顾当一回轰轰烈烈的有?情人了。

  而?在她?这个有?些恍惚有?些紊乱的想法之后,她?不受控制地缩了缩手?指。

  于?是孔黎鸢主动将她?的手?松开,整个人往她?宽大的旧T恤里蜷了蜷,被那一头黑发盖住细瘦背脊,用快要散到风里的声音喊她?,

  “付汀梨。”

  垂下的睫毛发出极细微的震动,像一只飞鸟哀切地扇动单薄羽翼,低低地说,

  “你抱抱我吧。”

第48章 「对立统一」

  即使是在?多年以后, 再经历类似于这样的闷热潮湿夏至夜。

  付汀梨都会想起二零二二年的夏至夜,然后陷入一种嗟悔亡及的情绪之中。

  ——她觉得,当时她应该把孔黎鸢抱得更用力更紧一些, 最好让孔黎鸢第二天没有任何气力离开这里。

  或者更激进更疯狂一些, 是等孔黎鸢睡过去之后, 趁黎明?浮出之前,趁月黑风高……

  哪怕是付汀梨自己不复堪命, 也要放一把青色的火, 悄无声息地, 把一切都烧成一把随风飘逝的、红色的灰。

  总之,不要让第二天之后的一切发生。或者最起码,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不要让自己离开孔黎鸢的身边。

  尽管当时,夜风哐哐铛铛地打?在?破旧的窗户上?, 已经像是一种变幻莫测的信号,已经给付汀梨一种极为强烈的直觉。

  ——如果今天晚上?不抱住孔黎鸢的话,她以后一定会在?无限的悔恨中, 无数次想?回?到这个瞬间,想?把孔黎鸢抱得更紧。

  就像在?加州, 她在?浸染血色黄昏的夜, 所感受她们即将分别的那种强烈直觉。

  可这次, 二十五岁的付汀梨, 终究还是没有过往那么年轻坦荡,终究还是胆小压抑。

  而是在?经历长达一分钟的犹豫之后, 才顶着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开始发热的眼眶, 轻轻展开自己不算宽阔的双臂,抱孔黎鸢瘦得有些硌人的肩。

  听到那句“你抱抱我吧”的那一秒钟, 付汀梨很茫然,她竭力睁大?双眼。

  却仍旧看不懂缩在?那件旧T恤里的孔黎鸢,这个女?人仍旧渺若烟云。

  在?那一秒钟之后,她张了?张自己枯涩发酸的唇,有很多话想?说?,想?问?。

  她想?问?,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啊孔黎鸢,今天不是你二十九岁的生日?吗?

  也想?问?,孔黎鸢,你这么强大?这么无所不能,究竟能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变成这样?

  甚至还想?不顾一切地说?,孔黎鸢,你想?和我做吗?如果你想?的话,如果这样会让你变得好过一些的话,我们就做吧,大?不了?以后躲躲藏藏,当一对不那么光明?正大?的隐匿情人。

  还想?抓住孔黎鸢的手腕,义无反顾地说?,要不我们再去加州吧,或者再去北疆,去禾瓦图,去重庆……只要能让你开心,不管是去往这个地球的哪一片土地,我都心甘情愿陪你走一遭。

  可她几近发不出任何?声音。

  夜风萧瑟,外?面的一切都是黑色的,窗户缝隙里,有风吹进来,吹得那个照片架上?的照片轻轻摇晃。

  于是她只能乱七八糟地想?,只能尽量跳脱出自己的身体?,从上?至下,看她们两个蜷缩在?一条薄毯里的身影,看两个像梦一样的相遇、并且都诞生在?夏至这天的年轻人。

  她们都穿单薄旧T恤,裹廉价浴液气息,盖一条青蓝薄毯,敞搭在?一起的四肢,缩细瘦窄白的肩,像两只在?夏夜,偏偏还要凑在?一起取暖的动物。

  濡湿的黑色头发胡乱地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一冷一热的呼吸也同样如此。

  静默悱恻,和谐静谧,死心塌地,共享一个万劫不复的拥抱。

  她的鼻尖抵在?她的额头,安静地嗅她清淡柔顺的发香;她的鼻尖埋进她的锁骨,像是在?从她身上?汲取什么气息。

  这短暂的一个拥抱,不再像是电影里那种用来凸显鲜明?悖论?的镜头。

  没有对比,只有两个不那么清白、却又仿若劫后余生的年轻人。

  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个拥抱之中旋转失真。

  直到一声极大?的脆响从窗户外?边传进来,好像是玻璃瓶被从高处砸碎的声音。

  惊得付汀梨微抬了?一下下巴。

  孔黎鸢没什么反应,仍旧是将鼻尖埋进她细瘦的锁骨,似乎已经淌了?一些汗,脸上?汗津津的。

  紧接着,一句高亢的扯着嗓子的女?声传过来,不知道到底是来自哪一层,

  “你个王八蛋!老娘爱你不行啊!”

  这样声嘶力竭的嘶吼,在?静谧的夏夜显得特别霍然。很快,隔壁打?呼噜的声音忽然暂停,接踵而来的,是整栋公寓哐哐开窗户的声音,以及从细碎交谈变得嘈杂的议论?声。

  窄□□仄的旧巷就是容易有这样的事情,可以一瞬之间就因为这样豪放的话语变得热闹。

  付汀梨没想?着去看热闹,只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可那道带着哭腔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觉得熟悉,

  “滚回?来啊!王八蛋!”

  伴随着楼道里噔噔噔的响声,女?声忽而跑到了?楼下,显得更空旷更远了?一些。

  付汀梨模模糊糊地听出来,是那个理发店老板娘的声音。

  然后就是,特别激烈的巴掌声,惹得这片被抛弃的旧所一片哗然。

  跟在?后面的是,是一道有些低有些含糊的声音,分不清男女?,想?必是那个“王八蛋”。

  “付汀梨。”惊天动地里,埋在?她颈下的女?人,突然出声。

  在?为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爱而产生的议论?纷纷里。孔黎鸢的声音显得尤其轻,混着呼吸,像呢喃细语。

  “啊?”付汀梨不再听楼下的纷扰,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孔黎鸢身上?。

  她用下巴蹭了?蹭孔黎鸢的额头,抱了?这么久,其实?双臂已经有些僵麻。

  但她不介意,只是轻轻地问?,“怎么啦?是不是我这里太吵了??”

  这件突如其来的事,的确让她的窘迫程度又加深了?一分。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有能力,有胆魄,噔噔噔地跑下去,拽着女?人看热闹,或者是逃离这里,去往另外?一个安静的地方。

  付汀梨沉默地想?着,原本以为孔黎鸢会问?她这件事相关?的问?题,结果孔黎鸢只是问?,

  “爱是什么?”

  “嚯,”付汀梨有些意外?,可又突然很想?笑,“你这个问?题也太抽象了?。”

  并且好像真的也笑了?,于是胸口发出极为轻微的颤动,惹得被她抱住的女?人也跟着她的心肺一块震。

  “我认真的。”孔黎鸢说?,不过似乎也在?笑。

  付汀梨估摸着孔黎鸢这会的状态比刚刚是好点。才放下心来,让自己松弛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又听见楼下的争吵声已经变小了?。

  才温吞地说?,“爱当然是件——”

  她故意把声音拖长,然后在?孔黎鸢将她识破的一声轻笑中,下定自己的结论?,

  “特别好的事。”

  她还是持有她之前所认定的那个想?法,即使是在?这样一场轰天动地的争吵之后,她也能想?起理发店老板娘虽然泼辣,却时常在?接电话时露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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