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第154章

作者:文笃 标签: GL百合

  付汀梨很郑重,穿上大衣,戴上围巾,这时候的上海已经很冷,而她一向怕冷。本来还想补染一下发根,但时间来不及。

  于是只?能匆匆忙忙地钻进车里,搓着手给自己哈气。

  “是不是快要迟到了??”她担忧地问。

  驾驶座的女人?提前给她暖好了?车,没看时间,倒也?不急。

  只?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

  然后?将她被冻得僵红的手拿过来,慢条斯理?地给她戴上今年新买的手套。

  强调,像是教导,

  “你今年不要再生冻疮,不然以后?这双手别想要了?。”

  “行行行。”付汀梨答得很敷衍。

  于是孔黎鸢盯着她,耐心地喊她一声,

  “付汀梨。”

  这个?女人?总是在这种时候喊她全名。付汀梨快速举起?自己戴好手套的手,再心急也?选择乖顺投降,拖长声音答,

  “知道了?孔黎鸢。”

  孔黎鸢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盯她的视线,将车发动。如今大多数时候,都是孔黎鸢来当她的司机。

  付汀梨从未在一场电影里有着这样身临其境的参与?感。

  整场电影很安静,因?为只?有她们两个?人?。于是付汀梨能轻而易举地将那些镜头与?自己的记忆对号入座。

  她记得阿鸯和妹妹对峙情感冲突的那条老街,在她之前那个?出租屋里,一打开就能看到。

  她记得阿鸯与?那匹白?马在马路上交锋的那个?黎明,她们曾经在那场雨里共享过的那杯姜茶。

  她记得阿鸯在那场暴风雪里失魂落魄地举起?自己的第一把雕塑刀,而那时,她们并排躺入禾瓦图的厚雪里,大声问天边的小鸟——阿鸯到底想不想活。

  她记得阿鸯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骑着一匹白?马,居高临下地望住被口罩遮盖住脸穷困潦倒的她,然后?送她一副羊绒手套。

  ……

  仿佛她不是在看电影,不是在看阿鸯。而是在看她自己,看孔黎鸢,看她们过去?的那一年。

  以至于她头一次看电影看到落泪。

  影院荧蓝光影晦暗,在她透明的泪水里游离,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参演过、并且很刻骨铭心地参演过这部电影。

  反正也?包了?场,她哭得酣畅淋漓,不留余地,如同?一个?气球被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而里面装的全是苦涩的液体。

  很像二零二二年的元旦,她蹲在孔黎鸢的广告牌下,看着自己散落的鞋带,握瘪一个?烟盒。寒风嘶吼,孔黎鸢给她撑一把黑色的伞,给她一张皱巴的纸,抵挡风雪。

  距今已经整整一年时间。

  而此时此刻,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将她揽住,下巴抵在她的额头,温热掌心轻轻拍她的背,在片尾字幕里不痛不痒地笑?,

  “怎么哭成这样了?啊付汀梨?”

  付汀梨不说话。于是孔黎鸢用温凉手指刮过她的眼尾,给她擦稀里哗啦的眼泪。

  她答非所问地说,“我感动,因?为我觉得阿鸯死了?。”

  于是女人?又在她耳边轻轻地笑?,然后?又佯装叹一口气,说,

  “原来阿鸢在你这里都抵不过阿鸯的。”

  这个?女人?简直是在强词夺理?。

  不过付汀梨不打算和她争论,只?吸了?吸鼻子,就在孔黎鸢肩头平复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灯亮了?,隔着波光粼粼的泪水照下来。孔黎鸢似乎是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又笑?出声来,没露出半分心疼,而是又很随意地用掌心替她抹了?一把眼泪。

  抹得她呲牙咧嘴,很不漂亮。

  然后?女人?从兜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巾,就着灯光给她擦。

  付汀梨抬起?下巴。

  很自然地让孔黎鸢给她擦,然后?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很不客气地问,

  “你都当了?这么久的女明星了?,怎么现在从兜里拿纸还是皱皱巴巴的?”

  “不知道。”隔着薄软的纸张,孔黎鸢似乎还在笑?她。

  一边笑?,一边说一句,

  “这是出门之前我爱人?给我装的。”

  手指湿润地刮过她的眉骨,然后?在上面留下一个?温凉的吻。

  “大概她怕我看电影的时候……”

  在她抬起?眼之后?,女人?目光含笑?,手指抚过她的眼窝,有些狡黠地补充,

  “也?会像她哭成这样吧。”

  片尾字幕播放完,她们在新年来临的前半个?小时踏出电影院。

  还有事要做。

  今夜不止有一场“暴风雪”,还有一对等待跨越这一年的有情人?。

  跨年夜的上海街头很拥挤,闹攘人?群每一张脸都模糊不清,只?依稀可见其中的捬操踊跃。

  外滩太挤,她们不去?,也?挤不进去?。

  只?选了?一条稍微没有那么挤的街,靛蓝光影流淌。她们十指相扣,悠哉悠哉地漫步,大衣腰带被风吹得飘摇起?来。

  在繁冗攒动的人?头里,像一对平凡而渺小的爱人?,度过二零二二的最后?一秒钟。

  离二零二三年不到五分钟的时候,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

  “孔黎鸢?”

  其实是不太确定的语气,但在这样振奋人?心的一个?夜,这三个?字足以引发一整条街的躁动。

  不少人?因?为这句话回头来望,有些怀疑。倘若跨年夜孔黎鸢和她的爱人?出现在这里,想必她们注定很难安静度过这一晚。于是孔黎鸢刚开始还很冷静地说不是。

  可越来越多的人?驻足,围了?上来。

  不知为什么,付汀梨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在旁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是这件事与?她无?关。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局外人?。

  下一秒,就有个?人?大喊一句“孔黎鸢你是不是在和你的小鸟跨年呢!”,那一瞬间付汀梨与?孔黎鸢对视一下。

  紧接着,手腕被有力地拽了?起?来。

  温凉手指隔着暖融手套将她攥住,眼前是越涌越多的陌生脸庞。

  人?群挤过来的时候她有些发怵,感觉自己要被从二零二二挤回二零一一,于是很迷茫地张了?张唇,刚想说“我们还是跑吧”。

  结果还没等到她把这句话说出来,耳边就传来女人?清晰的一个?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跑!”

  话音落下,她先看到自己的围巾在寒冷的空气中疯狂地飘动起?来。然后?是人?群中特?别激烈的一句“我靠真的是孔黎鸢啊!”。

  ——彻底拉开这场浩浩荡荡的追逐战。

  这次追逐的主角是她们两个?,并且只?有她们两个?。

  一张张陌生的脸挤进视野,付汀梨在夜奔路上终于认知到这不是自己可以看热闹的时候,于是毅然决然地反牵住女人?的手,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去?,然后?横冲直撞地带着这一伙跟在后?面的人?跑过这条街。

  从繁杂的街头马路跑到狭窄小巷,寻到一个?空就往里钻。

  期间她的围巾在追逐途中飘到地上,下意识回头去?捡。

  却又在飘摇的金色头发,以及涌得到处都是的叫嚷声里,犹豫不决地想要放弃。

  这时她躁动不安的、急切的脉搏被女人?抓得更紧。

  “别管了?!之后?重新买一条!”

  这句话之后?,她迅速带她拐进另一个?弯口。

  付汀梨趁这个?空隙回过头匆忙看了?一眼,看到那条蓝色围巾飘在了?湿漉漉的马路上。

  像一面飘逸旗帜,在风里鼓动这一场战争的号角,又或者是迎接新年的号角。

  她留恋地望了?几眼,再在硕大的风里扭过头来,和女人?牵着手在上海街头狂奔。

  她们在一条被剥离的蓝色围巾面前上演奋不顾身。

  像上个?世纪的电影追逐那样一场风花雪月。

  骤然间付汀梨再次回过神来,发现她们已经迈进狭窄小巷,大衣腰带和长发在那一刻飘动浮晃,像飞鸟留下的翼影。

  光影晦暗的巷口响彻着同?频的脚步声,噔噔噔、嗵嗵嗵……

  身后?的人?在轰轰烈烈的追逐中逐渐被分成小流,越来越散,恍惚间她听到有人?气喘吁吁地抱怨一句“这两人?怎么这么能跑啊!”。

  ——因?为像这样的追逐,我们从夏天跑到了?冬天,从二零一七跑到了?二零二二。

  付汀梨在心底痛痛快快地想。

  脚步还是没落下,靴底踩过路边水洼,空气中渐渐有了?雨丝。

  最后?只?剩下一小撮穷追不舍的,一边发出激烈的呼喊一边兴奋地跟在她们身后?。

  脚步声纷乱而浮躁,她们手牵着手踏过上海的冬和寒冷的尘。

  远方广场上似乎已经出现了?倒数的声音。

  于是身后?有人?停了?下来,有人?选择在继续追逐中跨完这一场年。

  紧要关头付汀梨牵着孔黎鸢因?为发热变得越来越温暖的手,又拐进另外一条陌生小道。霎时间她们像两尾鱼在湿巷里游离,波澜壮阔地游过这一座城。

  如果不出意外,她们会从二零二二年一直跑到二零二三年。

  而在这之前,付汀梨气喘吁吁地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她大喊,

  “糟糕!我忘了?——”

  孔黎鸢在呼啸的风声里回头望她,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什么?”

  “我——”

  付汀梨只?说了?一个?字,接下来的话就被远处传来的倒数声音以及身后?的脚步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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