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26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是听过的故事或者想法。”白知秋点了下头,“谢家三代,都在这一百多年里了。”

谢无尘想往过靠的脚步瞬间停住,“嗯”了一声:“北越建国,谢家在浮关阙驻军一百多年。”

他声音尚带不易察觉的颤抖,面上依然四平八稳,只有唇线愈发紧了。此刻连说的话听起来都是平静到无波无澜的,像在说别人的事。

其实对自己而言,这些发生在自己家的故事,是很渺远的。哪怕娘亲与家中老仆曾将它们一遍又一遍地讲给自己,他也摸不到虚无的边界。

所以,此刻白知秋提起,他张了张嘴,却讲不出更多。

“妖师出世,天下一分为五,未尝不是好事。”谢无尘倚靠在门柱边,只一眼便找到了人群后的自己。

小时候负责照顾他的侍女后来嫁了人,离开了谢府。此刻再看,连她的面目都已模糊。谢无尘恍然片刻,感觉身侧来了人。

白知秋在他身边站定:“为何这般觉得?”

“读过一些史书。”谢无尘垂眸,轻声道,“一百四十多年前,羌州叛乱,西蜀建国。此后,浮山以北叛乱,北越建国。一百二十年前,大周正式一分为五。这二十年间,正是妖师把握朝堂之时。”

那个于史上只留下一笔骂名的妖师,在前一百四十二年的宫变中,掌握住了尚且年幼的天子。而后,以一己之力,将整个朝堂翻覆。据传,那时的宫中,夜无鸟鸣,尸血遍地。

“那时,名为乱世。但也是他,开启了靖德之治。”

“靖德之治是大周的中兴之年,废业重兴,阡陌再开。”

宫变之后,妖师掌权,朝中改年号为靖德。

四境不宁,是为靖。

朝中不稳,是为德。

甚为嘲讽。

幻境中故事可长可短,谢无尘听说书人将故事讲到结尾,妖师以伏诛落幕。抬眼间,天色竟未晚。

“所以,你明白什么是映花幻境了吗?”白知秋抬手,遥遥向说书人一指,“你所见的,是你想见的。”

因为他此生最多的记忆在谢府,所以他回到了谢府。因为谢府是困缚他前半生的枷锁,所以他想起了枷锁是谁落在他身上的。最终,又想起了枷锁产生的根源。

他的恨就和自己的前半生一样,虚无而迷茫。哪怕是顺着脉络向上,也只能找到一个真真假假的妖师。

可是妖师已经伏诛,他就和谢家的兴起一样,早已淹没在过去的尘埃里。

一百四十年前,苍山与浮山之间的关隘,还不叫浮关阙,只是一块无名之地。

一百四十年后,浮关阙方圆数里,埋葬了谢府曾拥有的一切荣光。

后世的太平,是用曾经的腥风血雨换来的。那些埋葬在过去的一切,后世从来难分是非。

谢无尘微仰起头,再睁开眼时,挣扎已经被他抹去。

“我只能看见这些吗?”他问。

茶馆前骤然起了风,吹得长幡猎猎作响。垂柳枝条随风而起,沙沙如雨落。

白知秋在这个瞬间,想起了远山里的雨。

“你想想碧云天。”白知秋说。

这是玩笑话,谢无尘盯着他看了片刻,在白知秋面上看到了一种温和而淡漠的慈悲。

他轻轻阖了眼。

第27章 灯火

喧闹声未去。

夜幕笼了满眼, 又被灯流冲散。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不过怔神间, 摩肩接踵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乃至白知秋都微微错愕了刹那。

他们站在大路正中,在怔神的同时,谢无尘先一步拉了白知秋一把,侧身站到路边。

“是市贸三城的上元游。”

白知秋不自觉地环住自己手腕,转了两周, 然后眯眸望去。

抬眼是澄澈幽蓝的天, 星子幽眇;落眼暖黄灯光满街,长幡龙舞。人声喧闹,闹得连寒气避着这方走。白知秋听见了远方踩着点的锣鼓声, 随着人群的吆喝, 浩浩荡荡向这方游来。

他眨了下眼, 眸中镀了一层暖黄的琥珀色的光。

陆积玉的信中曾提过市贸三城的上元游, 不过那是五十多年前了,不知信中所写,是否与他此刻所见一般的热闹。

“据说市贸三城的上元游,承自天江河谷一带,最早是祈福驱邪的仪式。”

白知秋在愈来愈近的锣鼓声中看见了街道远处舞动而来的鱼龙。

“真是热闹。”他说。

说话之时, 白知秋很淡地勾起一丝笑。

谢无尘发觉,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白知秋这样笑。他的笑平日多是很敷衍,给别人看的。别人很难从他身上看出情绪。但此刻,他这样简单一弯眸, 一勾唇, 就足矣让人把他看透了。

他是高兴的。

鱼龙随着这抹笑, 游到了他们跟前。

打头的汉子满脸络腮胡,在大冬天穿着短褂,花花绿绿。手中高擎着笔直的木杆,木杆尽头,龙头描金添彩,狰狞中带着喜庆,满是喜感。

谢无尘耳朵被锣鼓震得几要发麻,那些红绸绿带随着人群,随着鱼龙飞舞张扬,模糊了灯火。鱼龙引路,鳌灯随即而来。

灯火光影交织,高高的鳌灯之上,立了八个穿的圆鼓鼓的大红小童,扎着朝天揪,将手里包着纸的芝麻糖往路边摊贩的摊子上丢。

只是往往还未落到摊上,便被讨热闹的游人先一步抢了去。

街市上嬉闹吵攘,喧声翻天。

灯流之中,卖货郎扯高了嗓子,三两成群的女子捏着簪子耳坠向同伴比划。有小童抓着糖葫芦奔跑而来,在撞上谢无尘的前一刹,被他用手抵了下——

小童未有停留,穿过他们,继续跑走了,身后追着慌慌忙忙的大人。

这里是幻境,是他曾经的记忆。

谢无尘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的目光追随小童而去时,看到了站在街边小摊边,手里抓着糖葫芦,脖颈挂着面具,还在往嘴里塞糍粑糕的自己。

还有跟在旁边,手中拎着油纸包的先生。

鳌灯就是此刻从他们身边游过的。

另一个白衣少年也是此刻撞入他视野的。

少年手中捏着面具,冲旁边的白衣女子边比划边说话。女子另一侧站着的少年一手掀起面具一角,微微弯了眼,偏头说了句什么。

身后灯火迷濛而去。

女子按住了少年肩膀,在小摊上捡起一枚耳坠,在他右耳边比了比,认真地给他戴上。

谢无尘乍然向白知秋右耳看去。

太昏暗了,谢无尘看不清白知秋的右耳。但那少年,实在是与他太相像了。

少年身上稚气还未去,眉目尚未长开,却已经可以窥见日后的模样。尤其是那双澄透而淡漠的眼睛,几乎与白知秋一模一样。

“白师兄……”谢无尘涩然开口,唤回了白知秋随着鳌灯放远的目光。

他问:“我是不是见过你,在八年前……”

哪有什么见没见过,即使见过,此刻场景中,也不过一瞥。

何况本来就未曾在人世间有过擦肩。

“我自百年前始,未曾再下学宫。”白知秋目光在手执面具的少年身上停了一刹,淡声道,“一世的恩怨属于一世,映花幻境中见不到前生之事。”

相遇,缘分什么的,向来是很渺茫的。有黄泉道清算在前,干干净净一转世,什么都被洗成了涮白的纸。

他比谁都清楚。

白知秋转过头,灯影在他眼中划过,最终消逝。满街的灯火随着他黯淡下去的神色一并消逝,像星子坠落。

话说的很明白了,他那时未下学宫,所以,幻境中所见,并非是他。

谢无尘愕然,就在这瞬间心念已经转过来不知多少轮,最终,他张张口,仍是无言。

此时此刻出现在此的白知秋,只是他的臆想。

意料之外,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可灯街尽数褪去的同时,谢无尘又觉得他看见的少年白知秋,应当是真实的。

那少年笑起来眼如月牙,很淡,却真心实意。白知秋那会露出的笑也是这般的,会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白知秋背对他静立着,月光落了满身。

他少可的展现出来的温情,因为一个问题,随着灯街消逝了。

他手里完全可以捏一只漂亮的面具,也可以戴一只漂亮的碧玉耳坠。而不是一身素白,始终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

太寂静,太孤独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本该是满目深情,似醉非醉。但他不爱笑,眸中神色始终清明,再多的颜色,都被他本人消磨去了。

谢无尘仅仅是看着他,都能感觉到那种孤寂与难过。

月光清冷,满地银霜。风过之时,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廊下暖黄的灯笼换做了白灯,正门所对的厅堂中烧着白烛,映得整个灵堂灯火通明。

供香味夹杂在烟气中撩动廊前白纱,引魂幡跟着飞扬而起。谢无尘退了一步,被烟气呛得双眼泛红。

这是他十四岁那年的初冬。

顺安在十月初的时候还不冷,要等到十一月才会落雪。可若在北函关,此时冬雪都已经落了好几轮。

雪白的帘账之后,麻衣带孝的少年正给长明灯中添油。男子瘦长的身影立在门外,轻声叮嘱丧葬中要注意的事宜。

“信送走多久了?”少年谢无尘询问,他的声音带着正到年岁时的沙哑,加上寒冷的夜风和明显的疲惫,钝钝地叫人心疼。

男子沉默片刻:“加急送去北函关的,但浮州地界约莫已落雪,脚程可能会慢许些,得三天左右。”

“能赶上出殡。”少年道。

他神色平静,收好灯油,然后擦了火折子,点燃新的供香拜了拜,插入香炉。

“先生。”他道,“早些歇吧。”

说完,他转过香案,在棺椁旁跪下来。

夕误站在香案前,烛火只照亮了他的一半轮廓,另一半都没在阴影里,像是什么魑魅。

过了好一会,他掀帘走入,拽着犯犟的少年,给他膝盖下塞了个蒲团。

谢无尘在被供香扑脸时红了眼眶,一手拨帘,一手无意地拉着白知秋衣角,站到了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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