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100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又是这两个字。

秦问声比白知秋站的高两阶,刚好可以俯视他,却不会显得太强势。白知秋的眼睛瞳色偏浅,天光在其中一映,甚至是偏棕色的,显得极其温柔,温柔地乃至悲悯了。他在秦问声的注视中缓缓垂下目光,转过身,一摆手,那是个“不必多说”的意思:“你要尽快准备,不管我能不能拦住,你们都要守住万象天。”

“若是守不住了呢?”秦问声被他看得惶恐,紧追两步。

“守不住,掌门那里还有我下山前留下的足够稳住阵局的东西。若是这样还是守不住,那三界封印泰半也没有了。”白知秋好像是想回头,最终却只偏过脸,唇边是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师姐,我曾以为,自己可以在这场因果中寻到一个万全之策,但事实向我证明,是我错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一时的自私和任性,引起了长达三百余年的祸乱,天道轮回,该我偿还的,永远都躲不掉。”

秦问声听得半懂不懂,脑中闪电般划过一道难以让她置信的念头:白知秋有可能守不住他们。

这个想法落定的时候,秦问声悚然一惊,四面一片安静,初春微冷的日光落在她身上,几乎瞬间就灼出了一身冷汗。

秦问声从前以为,白知秋只是对什么都懒得上心,故而显得随遇而安罢了。但而今,他面对着那些庞然大物,留给他们的话仍是“无妨”。可所有人都清清楚楚,这些事情不可能是“无妨”的。

三百多年的时光,看似繁华的学宫与人间,不过是一触即碎的脆弱琉璃。

他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明白自己极有可能粉身碎骨,只是,仍然无所谓。

即便是死。

可是白知秋怎么可能会死?秦问声从未想过这个词,会在某一日与白知秋关联起来。他好像从来游离于所有人之外,游离在三百年的时光之外,风轻云淡,无所不能,世间没有任何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以至于她想到这个字,感觉到的是无名的恐惧。

如果白知秋都陨落了,还有谁能扛住即将临顶的灾祸?

***

辰陵山上今日天气不是很好。

细雨濛濛,笼罩在百里苍翠之上,升起一层浅淡的流动着的雾气。周临风撑着一把伞,跟在明信身边,风裹挟着雨丝吹进他的衣领,沾了一身潮意。

碧云天上就剩下他们二人,周临风又事务缠身,明信一挥手让他去四时苑住,但他还是坚持回去。

明信非大事不露面,在山上事情不多,不管周临风回去早晚,都能看到前厅一盏灯,灯影中坐着一道人影。他回得早,便进去看一眼,明信面前有时候摆着棋盘,有时候是一只小炉。

唯一例外的,是白知秋交给他的那把伞,几乎寸步不离,珍重又小心地搁在旁边。

余寅昨日传信,他们已经入了辰陵地界,周临风顾不上别的事情,先安排人去接应。明信得到消息,今早跟着一道下了碧云天。

但按照正常脚程,他们今日是回不来的,尤其今早学宫没有得到传信,心底免不了有些忐忑。

明信一路都很沉默,周临风不是余寅那种自己就能演一台戏的人,学宫的事宜也不需要向明信汇报,同样静默以对。

一段路很快走到了头。

“你去仙道院议事堂吧,”一直走过入万象天的白玉长桥,明信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去芸笥天走一走。”

周临风无声地将油纸伞递过去。

明信不接:“收起来吧,又不是言阁那些不涉修行的小弟子。”

“……”

他身上的暮气更浓了,不是因为衰老,而是从心底透出来的,驱散不去的疲惫和倦累。他站在万象天没入在云海中的云梯下,变成了庸庸碌碌的凡人之一。

昏沉的天光和云雾一起落下,化作一声叹息。

明信没有走传送阵,而是顺着万象天的主干道一步步向前走去。

时光在他眼里追逐倒退,层层楼阁亭台在回忆中折叠消失,檐角的风铎声响化为泉流,片片飞雪安静且柔软……

白知秋衣衫胜雪,发丝长垂,撑一把油纸伞。长风亘古不变,掠起他的衣角,再呼啸着冲向万丈高空。

他在风中抬起手,明明灭灭的光点吹散在风中,再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一同投向大地。

明信一个恍惚,感觉自己尝到了铁锈的腥气,他怔然不解,求助般向四周望去,于是思绪归笼,所有飞雪与幻景瞬间破碎远去。

他用力一抿,才发现是自己咬破了舌尖。

确实是老了,明信想,人老了,免不了会忆旧,他也不能免俗。

云梯不长,走到头不需要半刻,从万象天走,要绕过藏书阁后种着莲荷的湖泊。白知秋不爱打理它们,也不派弟子们动手,每年总有那么很长时间弄得这座湖不大好看。

每年夏天还要开那么漂亮,委实有些委屈它们。

但转念再想,他也就养出白知秋这么一点点脾气。

穿过湖泊还需要绕一段路才能到藏书阁后门,从后门穿过大堂,便能到白玉广场。

明信跨上最后一级台阶,听见身后轰然一声重响。

他愕然回头。

其实那一瞬间,明信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万象天一片平静,雨丝霏霏,冰冷而不带感情地拂过他的脸。耳畔万鬼齐哭的炸响只出现了瞬间,尚未来得及向四周席卷,便被更加强悍而不容拒绝的力量一举笼罩,不容反抗地压制回去。

于其他人而言,或许是一道平地惊雷,惊讶之余并无惊慌,但明信知道,这种能震颤在灵魄之中的响动,只代表一件事——

封禁阵再度毁损。

怎么可能?!

他脚步一踉,几乎直直地跪下去。

与此同时,秦问声双目通红,手中玉简传信一道接一道发往学宫,发给姜宁。她无助地拨开路上来往的人,不顾他人诧异的眼光,一个劲向前跑去。

白知秋手里还捏着一块阵石,人靠在路边,看见她时,眼里没什么意外。

他在秦问声几乎要哭出来的目光中平静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没事的,没有人出事。”

“可是……”秦问声根本没法开口,一出声已经哽咽不成调。

“信我,没事的。”白知秋轻声安慰,“是掌门令碎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109章 护咒

灵流掀起的狂风袭扫过辰陵千里长林, 轰然撞上学宫最外围的屏障,激起层层波动。林间千万只鸟雀慌张起飞,振翅声划破昏沉的天幕, 沉沉惊响在每个人心底。

等明信再反应过来, 人已经掠过藏书阁不管不顾地向白玉阶冲去,但冲动不过片刻,他硬生生在醒心楼几步处止住脚——万象天需得有人坐镇。

白知秋不在,周临风不够镇住所有人。

“宜州传信,一切正常;三师弟方才传信, 谢无尘师弟昏迷, 卜阁安排长老再去接应;白师兄的传信尚未到,”周临风话语一顿,匆匆迎到明信面前, “师父。”

明信稍一点头, 无视议事堂中诸多复杂的目光:“姜宁还讲了什么?”

“他们破阵后, 引动了杀阵。杀阵又与姜师兄所做的阵局相冲, 掌门令替他们挡了致命一击,才一直波及到学宫迷阵边缘。”周临风神色沉重,“师父,万象天为何会震动?”

“第八道阵眼牵系在掌门令上。”明信拍拍周临风的手,“尚未到能让我们自乱阵脚的时候。”

后一句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是一个明显的示意他继续安排的意思, 周临风坚定应是,明信便转身向侧堂走去。

屋门掩上,轻轻一声响, 也掩住了熬药时浓郁的苦味。吴诗匆忙穿过混乱的灾民, 掀起帘子, 呼吸没缓匀就急匆匆开口:“师父?碧云天又有新调令?”

“坐,”扶鹤长老不慌不忙道,“不是调令,是要我们吸引视线。”

“向哪里吸引?”吴诗接过玉简,一眼已经扫完传信,“洛郡?您一个人过去?”

“对,你和于恙留下,照顾好大家。”

吴诗还是觉得古怪,但她了解的情况毕竟不多,半晌只犹疑着点了下头:“洛郡分属西侧,绍郡分属东侧,这边事宜此后由寻咎长老负责吗?”

“不是,”扶鹤轻叹一口气,“白师兄让我们藏木于林,以此掩护秦师姐。”

一帘之外,水汽蒸腾而起,模糊了伤痛和灾祸。有人一下没看住小孩,没跑几步就在人群中摔到在地,旁边的人漠不关心地向哭声的方向看了一眼,木然转回去。

哭声越来越大,然后被哀乐狠狠撕开,寒风卷起散在空中的纸钱,吹到早已沾了一层纸灰的残雪上。文松月背对众人,单膝跪在腥气浓重的床榻边,皲裂的手中依然死死攥着药方。

时间渐渐推移,所有的挣扎最终化为一声不明显的呜咽,关不紧的木窗缝中,透进一抹微弱的光。

白知秋眉目低垂,缓步走过长路,秦问声陪侍在侧,看他落下最后一颗阵石。

“蛊鬼想浑水摸鱼,我就将水搅得更浑啊。”白知秋很轻地说,眼底没什么笑,像是问秦问声,又像是对着前方的虚空,“掌门令中的杀手锏都逼了出来,还拦得住他们吗?”

他无视玉简不曾中断的传信,挥退秦问声,站在长路尽头低声问道:“我选了,你满意了吗?”

风吹动他的袖袍,指根因果线跟着一起扬起,拉出一道鲜红的线。晚阳落在他眼中,没有一点温度:“掌门令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

夕误起了卦象,圈禁出一块空间,将丹药化在水中,一点一点喂给谢无尘。

“这还有一瓶从药阁顺来的,能用吗?”余寅在乾坤囊中摸来摸去,瓶瓶罐罐丢了一地,又气短又头疼。

药不好喂,一半都洒了出来,夕误收回手,用帕子擦去谢无尘唇边渗出的血,眸色深沉。

“他还是凡身,要找医阁。”姜宁动也不敢动,生怕牵扯到伤处再让谢无尘难受一次,说话的声音都放得极轻。

夕误自己吞了两颗丹药,又倒给姜宁两颗:“希望周师兄快一些吧。”

谢无尘却并不觉得很疼。

阵法崩毁撕裂不过转瞬,快得连时间都凝滞下来。足矣令所有人粉身碎骨的冲击在到来的刹那,被一道浅蓝色的屏障尽数拦于他们身前。在最后一刹,谢无尘看到了余寅面上的惊愕,看到了屏障一寸一寸破碎,甚至嗅到了来自于万里冰封之地的寒意。

意识在深海中慢慢下沉,不疼,也不难受。他的脑海中尽是空茫,没有什么能勾起他的思绪,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去思考,一切情绪都在海水中淹没,变成无边无际的平静。

可是,在每一次将要沉底的时候,就会有一道说不清是冰还是烫的感觉出现在手腕上,于是谢无尘被迫睁开眼,被不知名的力量从海底一直向上拽。但他找不到自己要上浮的理由,那股力量也不够强大。

他就这样在昏睡与清醒之际浮浮沉沉挣扎了许久,才感觉到腕上那股恼人的力量不见了,阳光从海面上漏下来,照得眼前一片白茫茫。

很久,久到谢无尘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一直落下去,直至沉底的时候,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道冷若寒霜的气息,还有一道清浅和煦的风,带一点冷意,却不让人讨厌。

他触碰过这种感觉,在哪里?

谢无尘想不起来,他的思绪被罩住了,曾经让他舒服的感觉此刻化为了焦躁。他竭力想撕开包裹着他的幕帐,想找回被自己无意识遗忘的事情。

那件事,对自己而言非常非常重要。

醒过来啊……

他躺在沁凉的地上,感到潮意慢慢浸入骨髓,跟着血液一起流经身体。谢无尘引着它们流动一周,不太舒服地动了下。

随着这一动,满身束缚乍然褪去,覆盖在他五识五感之上的屏障一扫而光。谢无尘睁开眼,看见旁边盘坐着一名面容清冷隽秀的女子,眼睫低敛,眸光无欲无情地落在他身上。

谢无尘楞楞地盯视着面前的人,从混乱的记忆中打捞记起初入掌门令时的一眼,刹那间竟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落感:“你……您是?”

女子轻叹一声:“我是杨雨。”

谢无尘瞳孔骤缩。

逝去于三百年前的人,此时此刻就活生生地坐在面前,闹得谢无尘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觉得害怕还是觉得荒谬。

“我确实已经死在三百年前了。”杨雨瞥了一眼谢无尘暗中掐起的手诀,没有介意他的冒犯,“或者说,我是杨雨的一抹残魂。”

上一篇:首席龙骑士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