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 第65章
作者:冬瓜茶仙人
查理没有让他等太久,差不多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视力极佳的琥珀就远远看到查理出现在视野中,并且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样,带着很多很多东西——高高摞起的盒子几乎要比他本人还高,只能看到他的高顶礼帽从边缘探出一部分来,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如何看到眼前的路的。
查理的行走路线看起来比骑着独轮车走钢丝的小丑还要手忙脚乱——一个长长的盒子在最上面危险的晃荡了一下,又很快被扶住了。
他从侧面歪出头:“谢谢……啊,是你呀,琥珀。”
琥珀接过堆在最上面的几个盒子,陪他慢慢走过街道:“您看起来很开心。”
查理透过盒子的缝隙小心观察脚下的路:“我看起来很开心吗?”
黑发男孩点点头。
兔头店长停下脚步,正要开口说话,耳朵突然动了动。
不明所以跟着停步的琥珀比他更快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往马路方向弹开一大步,动作只比查理伸手推他快了点点。
在离查理的手不到几寸的地方,还有另一只手,指尖细长,手腕上串着好几只漂亮的手镯。
虽然没有顺利扯住琥珀的后衣领,但那只手的主人并没有马上下一个动作,而是无视了兔头店长,转身看向紧紧抱着怀里盒子的琥珀。
“找到你了。”跟那天在地下格斗场相比肤色变得更深了一点儿的莎莎露出一个带着侵略意味的笑容来。
“艾利卡在哪儿?”个头比他高了不少的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琥珀问。
琥珀警惕地看着她,但没说话。
他其实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人在说话时特意隐瞒他,因此他知道艾利卡此时应该已经加入了某个贵族的队伍,离开拉巴巴塔王都了。
但即使艾利卡没有特意要求他对自己的去向保密,他也不打算对这个一直穷追不舍的女人有问必答。
见他不回答,莎莎缺乏耐心地上前一步,伸手握向琥珀的肩膀,这个动作被人半路截住了。
查理依旧狼狈地抱着一大堆东西,实在腾不出手来,干脆连人带货一起横在少女和男孩中间,完全挡住了琥珀。
“找这孩子有什么事吗?小姐。”他彬彬有礼地问。
听到查理开口,莎莎很有兴致地多看了他几眼,眼神在他剪裁很合身的腰侧和双腿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睁大眼睛仔细盯着他的脑袋,仿佛想凭借目光穿透外面那一层毛皮,看看里面是不是还藏着一个人类脑袋。
第087章
“兽人……不对, 诅咒?”莎莎说:“你可能是个美男子,真可惜。”
她没有试图越过查理直面琥珀,而是盯着查理的眼睛问:“你和艾利卡是什么关系?这孩子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
“我是个布料商人,和艾利卡的商队偶尔合作。”查理从容地回答, 并不因为她咄咄逼人的态度和试探感到恼怒:“这孩子是受人之托。你知道的, 四处奔波的商队生活不利于孩子健康成长。”
“你们交情很好?”
“这几年有过几次交易。”
“他把这孩子交给你了?”
“直到成年。”
琥珀抱着几个并不重的盒子, 仰头看着兔头先生的背影。
他其实并不害怕,即使知道莎莎很强。
因为放任恐惧是无法在地下格斗场那种地方存活下来的,从有记忆起, 他所接受的一切都告诉他不可畏惧, 不可退缩, 不可躲避, 只有悍不畏死, 强势迎战才有生机!
可这个人为什么要站在他身前?
他很强吗?不,红毛和那个板着脸的人应该比他更强。
琥珀一时间有些困惑,直到差点被兔头店长后退的动作撞到, 才回过神来。
“我没有必要骗你。”查理的声音依旧很平和:“我不愿意冒昧邀请一位女士回家, 但如果只有亲眼所见才能使你安心……”
他又后退了几步,走过大街转角,正好能看到另一头他们现在租住的房子。
门前的佣兵立刻发现了他们,原本半斜倚的两人站直了身体。
大概是因为不愿意跟佣兵们发生冲突,莎莎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多做纠缠, 转身走了。
查理松了口气,领着琥珀往回走。
两个佣兵已经走到街道上准备接应, 看到他们回来后并没有开口询问, 而是又站回原来的位置。
大部分佣兵已经做好出行的准备, 而海斯廷还在忙着跟厨房及管家交接事项,没有出现在礼物大会上。
兔头店长信守承诺,给所有人都买了自认为最合适的东西:海斯廷是一卷柔软的皮料;给希洛的是一大袋还留有热气、本地特有的焦糖奶油蛋卷,上面撒满了烤苹果脆片;霍尔拿到一个小巧的黄铜望远镜;琥珀则是进口的一套合身的猎装,跟拉巴巴塔传统的袍服不同,袖口和腰身都收得很紧,很方便行动,还附赠一顶风帽和一双硬底短靴。
琥珀第一次见到这么考究的衣服,笨手笨脚地找不到系腰带的要领,被叼着蛋卷的希洛拉到一旁帮他系上,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差点把他勒得喘不上气来。
但除了这些,真正让他大受欢迎的还是好几个大袋子装着的手工焰火——在不少国家焰火师是直接受雇于王家的,只有在重大节日或庆典才会在定点燃放,民间不允许私开作坊,而焰火的灿烂特性也使得它很难私下发展流通。
拉巴巴塔是少数允许民间研发贩卖焰火的国家,这还是查理看到几个焰火专卖店才知道的,于是把所有他感兴趣的种类都买了下来,这才抱了个满怀回来,几乎走不动路。
希洛高兴得像个野人,哦哦哦哦地拉着琥珀跑去找海斯廷和霍尔到院子里放焰火。
德维特没有去碰礼物堆,而是坐着看兔头店长把一个细长的盒子推到他面前。
光是这个精致的牛皮盒子就相当值钱了,公爵看他献宝似的把金绿相间的缎带拉开:“瞧!不需要蘸水的古董羽毛笔,冬天还能自动加热,绝不会堵墨,我在一个卖草药的店里发现的,讲价花了不少功夫呢。”
暂且不提草药店里为什么会贩卖文具这种怪事,兔头店长确实很识货。
虽然魔法物品的便利性很强,但愿意在这种日常事务上下功夫的魔法师并不多,所以即使是白兰公爵也是第一次见到不需要配置墨水瓶的羽毛笔。
纵使以他挑剔的眼光来看,也不能说这是件坏礼物。
不过德维特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而是微微偏过头看他。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窗外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起居室里的壁灯已经被点亮了。
兔头店长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他是在想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什么细微的、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否则德维特不会突然发问。
虽然已经有点习惯对方这种突如其来得让人措手不及的敏锐,但兔头店长还是忍不住反思自己是否还是不够沉得住气——结论是没有,他应该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证据就是琥珀的反应依旧很正常。
大概是天赋+长时间的搏斗经验使得琥珀现在宛如一头幼兽般充满野性直觉,在很多时候他们都能感觉得到琥珀虽然话和表情都不多,但对成人对待他的微妙态度能精准地区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使他感受到这座房子里的人是真心接纳了他,那个孩子其实不会表现得跟现在一样顺从无害。
艾利卡在他面前大概也是如此。
但今天琥珀就没有觉察到什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位豌豆公爵读取空气和人心的本领越来越过分了。
“遇到了一头狮子,还没成年,但爪子已经打磨锋利。”查理决定实话实话:“我——不太喜欢那个家族的人。”
这是含蓄的说法,其实在遇到莎莎后,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排斥,莎莎和琥珀不会知道他花费了多少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立即转身逃离。
这大概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公爵仔细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专注得像个外科医生——时间持续太长,长得查理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耳朵。
“你怕她?”公爵精准地用了女性代词,兔头店长毫不怀疑他已经推算到对方正是让艾利卡有点头疼的少女。
“……大概吧。”查理低声说。
如果有人从懂事起就一直在你耳边说,有那么一群职业杀手,一旦有机会就很有可能毫不留情地把你撕成碎片的话,任谁都会有心理阴影的。
德维特其实不太理解查理的恐惧,在他看来,兔头虽然活得荒腔走板,乱七八糟,但他并不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人——正相反,他手里掌握着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攒不到的眼界和生存技巧,这并不比纯粹的武力弱势多少。
偏偏正是在这一点上,他极其矛盾地既自满又自卑。
“和莱恩相比,你谈起艾莲娜的表情简直像在说一个隔壁邻居。”公爵终于收回视线:“伸出手来。”
兔头店长:“??”
要干嘛?
见他没有动弹,德维特又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伸出手来——有什么好怕的?”
查理不确定他这句话是说的是害怕莱恩家还是别的什么,不过还是依言伸过右手,手心朝上。
他直觉觉得公爵是想给他点儿什么东西,也许是茴香糖或者薄荷糖?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坦承吐露恐惧而要打他手心。
他的手指修长平滑,连掌纹都很少,因为前伸的动作露出一节手腕上青蓝色血管蜿蜒,像冬天藏在雪堆下的松枝。
公爵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想过兔头的原本面目是什么了。
还在潘尼格拉那会儿,他也曾经暗自好奇揣测过这个男人究竟长什么样子,是英俊还是丑陋,为什么情愿顶着个异于常人的兔子脑袋生活,毫无一丝排斥感,但随着时间推移习惯了之后,就很少再想起这件事了,只会在很偶然的时候会在脑子里没来由地闪过一个念头,例如如果变回原状,他那些诸如抖耳朵或者竖毛的可笑小动作会如何消化,或者若是天生严肃的长相跟偶尔会略微轻佻的表情是否很难相容。
就像现在。
他垂眼看着面前的手腕,会突然想到兔头脖子以下的部分其实都相当优越,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主人的脸应该不会难看。
兔头店长莫名其妙地看着公爵发呆,这不是他的错觉,这一位最近说话说着说着就走神的次数实在有点多。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看到对方没有回神,才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公爵这才伸出手,拿过礼盒里的那支羽毛笔。
其实现在的下层阶级已经很少使用不能耐久的羽毛笔了,玻璃和金属笔尖更能承受长期摩擦,也更能在笔杆上做诸如雕花或镂空之类的花样造型,而下层阶级根本不会接触到书写和阅读这种奢侈的活动,因此大部分羽毛笔比起书写收藏价值还要更高一些。
德维特自己也不习惯用羽毛笔,因为不喜欢太过华丽浮夸的羽毛,那会让他联想到充满香粉和咯咯尖笑的宫廷舞会。
兔头买的这支笔并没有常见的大羽毛,暗色的羽毛被修剪成锋利的形状,看起来像鹰隼类,笔尖也很锋利。
因此当他抬笔在查理的手心落下一笔的时候,对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点儿,随即被他用手腕摁住了。
查理看着公爵低头在自己手心写下第一个字母D,两人的腕关节因为书写的动作叠在一起,只要放缓呼吸,就能感觉到对方的脉搏频率。
德维特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名字,黑色的墨迹在手心形成一道墨线,看起来像一道夸张且奇异的掌纹。
“这是给桐木街22号的报酬。”公爵的睫毛被昏暗的室内光线晕染成一片模糊的阴影:“勒梅那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
他抬手收笔,抬眼看向查理,平静地说:“你毋需担心狮群的利爪。”
“天完全黑了!大人……”希洛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拱进起居室,看到公爵和查理都转头看向他,后知后觉地停住脚步。
虽然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古怪的气氛让兴奋过头的希洛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公爵大人刚才在议事吗?是不是被自己打断了?
可是除了集体会议,公爵通常不会在起居室这样的地方谈论要事啊。
理智上他不觉得自己干了什么错事,但莫名其妙的尴尬感却让他的脚趾有些不自在。
还是兔头店长缓解了他的窘境:“要放焰火了吗?”
希洛眨巴眼睛:“啊,是的!连佣兵们都在楼下看,海斯廷说在三楼露台准备了椅子和饮料,请公爵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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