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 第37章

作者:关弦 标签: 推理悬疑

  “……好。”

  柏非瑾笑笑转身先出去了,何昌成见机赶紧插空溜进来,沈潜一边听着他的汇报一边到底忍不住看向了柏非瑾的背影。

  修长、笔直、坚挺。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沈潜垂下眼,觉得自己大概最近是真的昏了头才会说出这种话。

  等沈潜来到边蓉的问询室外和柏非瑾碰面时,已经收敛好了所有情绪,自然地跟柏非瑾还有跟来协助的欧阳翎打个招呼,三人一起进了问询室。

  边蓉靠坐在椅子上,听到他们进来的声响却是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边女士,”沈潜的语气很柔和,一改之前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边蓉闭上了眼睛。

  沈潜道:“被害的遗嘱您确定没有见到过吗?”

  “……”边蓉终于微微抬头,刚准备说什么,看到沈潜的目光又停住了。

  “这是一次有记录的审讯,您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开庭时作为证据,希望您能谨言。”沈潜诚恳地道。

  边蓉张张嘴,没说出话。

  “如果您现在没有想说的那就由我来说吧,您想说的时候随时告诉我就好。”沈潜道。

  “我们在被害体内检测到了药物Diazepam的残留,尸检和现场痕迹检查可以初步确定被害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人带到事发地点有意推下悬崖高空坠落致死。”

  “您在今年二月因为长期严重失眠而去医院就诊,医生当时给您开的处方药就是Diazepam。”

  “您自小练习武术,是祁阳大师名下的二代弟子,完全具备将一个失去意识的成年男子从山下搬运到事发地点并将其推下山崖的力量。”

  沈潜每说一句边蓉面色就变白一分,但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些说到底都是推断,并不是实质性的关键证据。

  沈潜并不急,只是继续道:“您很早之前……让我猜猜,您失眠也是因为这件事吧?您很早之前就知道被害与您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被害在外面有一个在一起十一年的爱人……可是您万万没想到,被害可以如此无情,甚至准备自己去世后将所有的财产留给那个爱人。”

  边蓉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

  “并且在您去和被害对峙时,被害还第一次动手打了您……虽然按实力来说他根本不可能碰到您一根手指……”沈潜慢慢道。

  “边女士,”柏非瑾接过话头没让沈潜继续说下去,“如果您有什么想说的,请您现在就说出来吧。”

  屋内一时没人说话。

  沈潜和柏非瑾两人一起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边蓉无意识地咬着唇,刚刚沈潜一系列的陈述几乎快要击溃她的心理防线了,但到底又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他们是拿不到直接证据而来套她的话呢?一旦自己开口……

  “边女士,您不是一个好的犯罪者。”柏非瑾温和地道。

  边蓉身子一颤,终于抬头看向柏非瑾,柏非瑾也安静地看着她,带着包容,黑眸温沉。

  “……我……之前看过那份……遗嘱。”边蓉艰难地开口道。

  “嗯,虽然您有意抹去了纸张上大部分的指纹,但在文件侧面残留了一个指纹,被我们提取出来做了匹配。”沈潜道。

  边蓉嘴唇抖了抖,放弃地吐了口气。

  她承认看过遗嘱是因为沈潜开头就表明了不相信她之前否认看过遗嘱,她选择了最保险的一条来试探他们是真的掌握了证据还是仅仅是猜测。

  眼前这两个人跟自己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边蓉从没这样清楚地明白过,就算自己以为对他们做了很多的了解,但那都是无用功。自己所有精心设计的小伎俩在他们面前根本入不了眼。

  “是我做的。”边蓉淡淡道。

  欧阳翎猛地抬头看向她,沈潜和柏非瑾都是意料之中的平静表情。

  边蓉很轻地叹口气,重复了一遍:“是我做的。”

  “……好的。”沈潜点头道。

  “为什么你们不怀疑余哲?”边蓉说出来之后身体完全放松了,是彻底放弃的姿态。

  “遗嘱指向作案动机,作案现场指向作案条件,再加上与被害的关系,余先生的确是我们的第一嫌疑人。”沈潜承认道。

  “那为什么是我?”

  “我们不是不怀疑余先生,只是我们不会只怀疑余先生。”沈潜答道。

  边蓉苦笑了一声,看向柏非瑾:“柏老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嗯?”柏非瑾微微一愣。

  “昨天分别的时候您和我说‘回去好好休息,考虑一下’,我原本想不通您让我考虑什么,现在想来……”边蓉扯了扯嘴角。

  柏非瑾闻言没承认也没否认。

第47章 水溶于水(16)

  沈潜不动声色地看了柏非瑾一眼。

  这人从不说假话,不表态便是默认了。

  虽说昨天他们俩都看出边蓉在16号是否还见过被害这个问题上撒了谎,但到底也还是猜测,沈潜在没拿到今天这些证据前心里对边蓉和余哲两人的怀疑还是五五开。

  沈潜向来知道柏非瑾对这些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两人的相遇相识,但如今见了还是不得不暗地惊叹。

  门外有人敲了两下,何昌成探头进来道:“沈队,监控找到了。”

  沈潜起身走到门边,何昌成附耳跟他说了些什么,沈潜最后点点头道了句“辛苦”。

  边蓉盯着他坐回座位,勉强勾唇道:“所以我漏掉了什么?没别的意思……就当我……开始坦白前的铺垫吧……”

  柏非瑾看向沈潜,沈潜微微扬眉,想了想道:“16号晚上你在迅达车行租了一辆车牌为南AC19S0的银灰色宝来,17号取车18号还车。而我们发现事发的城郊森林主干道边监控显示该车在17号下午1点半左右进入森林,四点二十左右离开。”

  边蓉垂下了眼睛。

  “我们的技术队正在分析从车上采集的指纹及……血液。”沈潜补充道。

  “您先发制人的报警和作案地点的选择,包括之后有意隐瞒自己与被害见面,有意剖析自己和吴咏的感情,有意让我们发现遗嘱等等……这些的确给我们的调查带来了很多波折,”沈潜说着看了身边一眼,“但就和非瑾说的一样,您不是一个好的犯罪者。”

  “呵……”边蓉低着头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

  “这句话没有冒犯的意思,”沈潜声音微沉,带了些叹惋,“您不会想成为一个完美罪犯的。”

  边蓉所做的一切不过还是出于个人情感恩怨,无论是杀害吴咏还是试图嫁祸余哲,她在作案后的所有行为,目的都是为了拉余哲下水而大过自保。也正是因此落在沈潜他们眼里才会满是漏洞,有情感就会有软肋,所谓的完美罪犯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悲剧。

  边蓉不知能否懂沈潜话里的意思,没有做出反应。

  “边女士,现在我也想问一个问题。”沈潜道。

  “……嗯。”

  “被害的死亡时间到底是?”

  边蓉呼了口气,开口却是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道:“我知道15号是他们两的十一周年纪念日。”

  沈潜等了等,边蓉却是没接着说下去,直到柏非瑾道:“余哲说当天吴咏因为家里有事所以没有和他一起。”

  “嗯,”边蓉想到什么突然笑了笑,“我当然不能让他们两人去庆祝纪念日,我晚上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吴咏会怎么对他:那些给我的所有的虚假的令人窒息的温柔,加上真情给另一个男人……”

  边蓉面容微微扭曲了一瞬,又冷静下来继续道:“15号我借口不舒服让他在家陪了我一天,16号就算我再怎么说他也还是头也不回地在早上就离开了……去过他的纪念日……”

  “16号下午五点左右跟吴咏打电话的是你吧?”沈潜问道。

  “是我,”边蓉承认的很爽快,“我跟他说我们需要谈谈,回家之后我跟他摊牌,他打了我,我在水里下了安眠药。”

  说完她看了沈潜和柏非瑾一眼,道:“接下来的还需要我继续讲吗?”

  沈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其实他们也能猜个大概了,17号早上取车,中午回家将吴咏带上车开往森林,下午在案发地点将吴咏推下悬崖,然后再驾车离开,晚上前往公安局报案……但是……

  “那天晚上吴咏和你回家了?”沈潜微微皱眉,他之前也差人调取过边蓉小区的监控,并没有吴咏回家的记录,也因此他们前期一直没有怀疑边蓉口中吴咏的时间线。

  “如果走车库的话,有个小门没有监控。”边蓉知道他想问什么,

  “这样,”沈潜略一点头,看着对面强做镇定的女人,到底还是微叹道,“您……”

  “抱歉,我又撒谎了。”边蓉突然道。

  饶是沈潜闻言表情也有片刻僵硬,屋里人都看向了她。

  边蓉咬了咬后槽牙道:“我跟他摊牌之后他挥手要打我,我还手了,脸上的伤是和他扭打的时候落下的……不过他也没讨着好,我在他头上砸碎了一个保温杯。”

  沈潜原本已经以为车上血迹只是不相干的证据,然而边蓉这一坦白倒是解释了血迹的问题。

  “……保温杯?”沈潜确认道。

  边蓉道:“你不是知道我的实力吗?他当时被砸倒在地上,我去扶他,他抓着我的手说了句‘阿哲对不起’。”

  “就是因为这句话,我在水杯旁边站了两分钟,下了药。”

  欧阳翎在后面抿着嘴低下了头,沈潜和柏非瑾一时都没有说话。

  为什么是这句话?

  因为边蓉一直恨着吴咏和余哲两个人,认为是他们俩合伙欺骗伤害自己,直到那一刻,她突然发现她不能恨余哲,余哲和自己一样是个受害者,他们俩都是吴咏懦弱无能下的受害者。

  她赔了六年,余哲赔了十一年,他们都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您明知道不值得。”柏非瑾轻声道。

  这是边蓉上次问询时自己说的,为了这样的人赔上自己的一生不值得。当时他们其实多多少少都信了这句话,因为边蓉看起来明明是那种理性克制的人,应该很清楚这种利害关系。

  “对,我知道不值得……”边蓉坐在那,面无表情,眼泪却是突然就滑落下来,“不值得……”

  只是,为了整件事,为了她和余哲经历的所有痛苦、挣扎、抑郁和绝望,为了他们再也回不到原样的人生,必须有人为此负责,而那个人又只能是吴咏。

  “我明知道不值得!我明知道……不值得……”边蓉终于崩溃大哭,从知道吴咏和余哲关系之后这些日子里所有积压的情绪完全爆发出来,再不复那个冷静镇定的形象。

  其他三人看着她的失态脸上带了些恻然,但都没说什么。他们见过太多东窗事发后因为悔恨而痛哭流涕的人,然而罪行已经铸下,时间不能逆转,空留人一声叹惋。

  “今天……就先到这吧,”沈潜起身道,“边女士,您需要留在这里。”

  说着,沈潜先走出去了,欧阳翎收拾好抱着电脑跟在他身后也走了,柏非瑾走在最后,微微弯腰放了包纸巾在桌上。

  “柏老师……”边蓉带着哭腔唤道。

  柏非瑾动作一顿,微阖了眼睛,又睁开,直起身子应道:“我在。”

  边蓉整个人都在抖,克制不住地战栗,即便已经有过最坏的打算,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还是发自内心的恐惧着。

  “我会……我会怎么样……?”边蓉死死地盯着柏非瑾,泪水沿着她不安眨动的眼睑连绵不绝地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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