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 第148章

作者:关弦 标签: 推理悬疑

  欧阳翎刚跟他联系,因为蓄意逃脱警方监控范围,他也被列入了追查名单,欧阳翎靠着装傻充愣再加上魏征有意放水好歹没被列为共犯,但也明显被省厅注意监管起来。

  这些是他早有准备的,他也并不慌乱。

  让他很心情复杂的是另一个消息,这么大动作根本瞒不住,欧阳翎便先跟沈父沈母知会了一声,两位老人不清楚个中缘由,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们时刻忧心忡忡,最后却只是让欧阳翎转告沈潜“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注意安全”。

  柏非瑾对两位老人一直有很深的歉疚感,为自己的出现而感到抱歉不已。

  沈潜从不后悔选择柏非瑾作为自己的爱人,但他完全可以理解柏非瑾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是,让年岁渐高的父母为他们如此担忧,他心里很不好受。

  或许亲情就是很奇怪的一种牵绊,相互麻烦着,相互担心着,相互心疼着,也相互爱着。

  骆敬辰对此没法感同身受,索性也不试图劝慰,只是将手里打包的外卖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吧。”

  沈潜接过袋子打开看眼,全是自己喜欢的菜,不由一笑摇头:“……我今天看的这些资料……你们准备了多久?”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问到了,骆敬辰依样答道:“从我们离开‘狼群’开始就在准备。”

  沈潜挟菜的手微顿:“一直在准备啊……”

  “先生不想将您卷进来,这些资料原本是要直接上交警方的。”骆敬辰道,“这次最后无论怎么收尾,都不可能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沈潜很清醒地知道骆敬辰说的没错,无论最后谁输谁赢,他和柏非瑾都不可能回到什么还没发生的那个时候了。

  因为“狼群”牵涉太广了。

  即便他们胜过尹忠,拿回“黑匣子”甚至是一起拿到“狼群”现有成员名单交给警方,他们也并非就可以高枕无忧。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而超大范围的搜捕、取证、调查、庭审……“狼群”幸存者会拼死反扑,“狼群”客户会极力阻挠,他们会被顶上风口浪尖,难得再有片刻安宁。

  柏非瑾脱不了身,他是“小狼”,这是他无法逃避的未来。

  但沈潜不一样,在看到这些资料前他还有机会不真正陷进来。

  “那你这样擅做决定,等非瑾出来你准备怎么交代?”沈潜挑眉。

  “等先生出来,怎样都可。”骆敬辰很平静地道。

  沈潜脸色一变,他终于懂了骆敬辰的意思。

  这个未来,太沉重了,纵使是柏非瑾,其实也有些累了。

  所以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曾想过,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狼群”分崩离析,也是用自己一条命去切断他所在乎的这些人与“狼群”之间那不该存在的纽带。

  骆敬辰强行将沈潜拉进计划里,是为了逼柏非瑾活下来。

  屋内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沈潜掩饰般低头扒着饭,食不知味地嚼了半天,收拾好心情才抬头。

  “所以……虽然向卓云之死是尹忠陷害非瑾的手段,但其后发展都是你们设计的,对吗?”沈潜今天看一天资料,终于把最近这几日的经过捋顺了。

  虽然骆敬辰早上口口声声说保守按计划走是赢不了的,但他所谓的“随机应变,相机行事”,其实是拥有大致计划并且反复推演预判后的游刃有余。

  骆敬辰略一颔首:“大部分是。”

  “向卓云的死虽然很突然,但非瑾对尹忠却是早有提防,学校的长假、公司的转让这些都是很早之前就做好的准备,只是借这个契机顺势隐匿了行踪,正式开始计划。”沈潜道。

  “是。”

  “隐瞒与向卓云会面的视频,是为了将计就计让警方继续调查甚至是通缉自己,从而一面牵制住我的行动,一面向尹忠示弱,让尹忠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非瑾现下确实是无路可走,只得用自己为筹码来保全我。”

  “对。尹忠性格自负,向卓云事件是他的手笔,只有当事情发展如他所料时,先生前往‘狼群’才不会引起怀疑。”骆敬辰补充道。

  沈潜叼着筷子想了想:“尹忠在南口的落脚处是当地‘头狼’地盘,你们月前就找到了‘头狼’手上命案的把柄,但是当时没报案,而是等到这次用作逼迫尹忠离开南口返回长辽的引子。”

  “不是‘找到’,是偶然遇到的,我们也没您想的那么神通广大……”骆敬辰苦笑纠正道,“的确,当时先生知道这个情报后暂时隐瞒了下来,但其实已经私下调查清楚了,罪犯和证据我待会儿就可以给您。”

  “你……”沈潜下意识想说你误会了,但仔细一想,自己难道真的对此心无芥蒂吗?

  好像也不尽然。

  “……逼着尹忠返回长辽是因为要取当年骆岑留下的‘黑匣子’,”沈潜有些生硬地转了个问题,“所以下一步呢?冲进去救非瑾?拿出‘黑匣子’?圆满收网?”

  骆敬辰有些无奈:“您知道我们为何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去取‘黑匣子’吗?”

  “为什么?”

  “静砚山的地图您看过吗?”骆敬辰说着取出笔记本打开,将靠北侧的腹地拉大,“这里就是尹府老宅,历任‘狼王’居住办公的场所。”

  “非瑾现在就在那里面?”沈潜重点开始跑偏。

  “……是,不出意外的话,先生、尹忠和‘黑匣子’都在里面,”骆敬辰停顿一下,“一起的还有大约二十公斤炸药。”

  “咔”!沈潜手上的一次性木筷发出断裂的脆响。

  “一旦尹忠引爆,整个宅子将顷刻化为灰烬,所有资料都将不复存在,再想剿灭‘狼群’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尹忠对非瑾……”沈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斟酌两秒才继续道,“到底是……?”

  骆敬辰也沉默了一下:“……执念吧。”

  “多深的执念?”沈潜问道。

  “一直求而不得的宝物?”骆敬辰拇指摩挲着鼠标,“费尽心机才得到,所以舍不得毁掉,也不可能放手。”

  “所以非瑾又是在用自己做筹码,”沈潜一字一顿地道,“赌尹忠会顾及他而不轻易引爆。”

  “这个概率谁也说不好。”骆敬辰实话实说,“但先生进去还有另一个计划。”

  沈潜顺着骆敬辰的眼神看向电脑,上面仍然是静砚山的地图,但不同的是多出了很多标记,仔细看去竟然是布防的据点,甚至旁边还注有人员布置、巡防路线和换班时间。

  “这是……内应?”沈潜有些惊讶。

  骆敬辰颇为赞叹地看他。

  沈潜反应过来,能拿到这么详细的布防图,这“内应”身份必然很高,若是真有这人的存在,柏非瑾又何至于要到以身涉险的地步?

  “咳……这是从哪来的?你今天去见谁了?”沈潜摸摸鼻子问道。

  “谢鹏。”

  “他?”沈潜看资料知道这人,“他不是尹忠最得力的副手吗?”

  “对,这是意外惊喜。”骆敬辰坦言,“原本先生只推测到‘内派’的宫瑶要反,但没成想与她联手的竟然是谢鹏。”

  “所以非瑾进‘狼群’还是为了挑动他们谋反?尹忠把非瑾带回‘狼群’,简直是给自己找事儿做啊……”沈潜摇头道。

  “尹梓章刚死不久,尹忠位子还没彻底坐稳,先生‘正统小狼’的身份在这时候格外敏感,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回去,都足以让有心人蠢蠢欲动。”

  沈潜点头能够理解:“你和谢鹏达成了交易?他会有这么好心?”

  骆敬辰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达成交易。”

  沈潜没有贸然开口询问具体交易内容:“……这个布防图并不完整?”

  “对,现在还只有外围图,尹府内宅要等第二次交易。”骆敬辰信手在电脑上圈出尹府的位置,“这几天先要摸清除了内宅之外所有地方的安保,做好踩点。”

  “你要进去?”沈潜指着那个密密麻麻标满岗哨的地图瞪大眼睛。

  骆敬辰笑笑,满脸和善地看着沈潜。

  沈潜手指硬生生转个弯:“……我要进去?”

  “这次计划的关键是打一个时间差。”骆敬辰道,“‘黑匣子’内有绝大部分‘狼群’成员名单,但如果直接攻破尹府老宅,这份名单将失去价值。”

  “所以需要先有人进去将‘黑匣子’取出来,然后根据名单,再择同一时间对所有人进行抓捕?”沈潜微皱眉。

  “没错。”

  沈潜垂眼想了两秒:“我去。”

  他别无选择。

  那是他的爱人,他答应过要等对方回家。但他等不及了,无论前路如何,他要去接他的爱人回家。

  骆敬辰不意外沈潜的选择,他见证这两人一路走来,从开始就没想过沈潜会拒绝。

  十年前他陪着沉默崩溃的柏非瑾束手无措,是沈潜带来了奇迹;十年后,他想从这诡谲命运中抢回他的先生,希冀沈潜能再次带来奇迹。

  既然做了决定,沈潜也不再纠结,而是更多去思考和整理现下的所有情报。

  “有一点我没想通,”沈潜问道,“非瑾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促使谢鹏和宫瑶反叛的?”

  “我不知道,完整计划只存在于先生自己的脑海里。”骆敬辰很平静,“就像我到现在也不清楚,‘黑匣子’到底在什么地方,以至于先生直接否定了我潜入尹府窃取的计划。”

第198章 涅槃重生(26)

  “黑匣子”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柏非瑾思考过无数次,多少个白天黑夜,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尹府大大小小所有角落,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生活了十余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走完的府邸,一次次怀疑、推演与否定,最终结果都指向那个他不愿意思考的存在……

  而他现在终于进到了这里。

  空气是凝滞的,没有丝毫波动,淡淡的铜锈血腥味混着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湿潮气萦绕在鼻间,目光所及皆是厚重到近乎实质的纯黑,让人恍惚已经进入了虚无。

  这样的环境下,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身体的疼痛与不适则被放大,一点点摩擦切割着无所适从的神经。

  这是间不足九平米的密室,四周墙壁乃至地面都做了软包吸音处理,正中置着等人高的立方铁笼,夜视仪监控可以看到里面囚着个人。

  柏非瑾双膝落地跪在笼中,两手被反铐吊锁于笼顶,脚踝上的重镣绕过栏杆牵制着,上半身被迫俯趴侧首支地,落入“狼群”短短几日就消瘦了一圈,整个人只剩下间或细碎的颤栗才透出半丝活气。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水,没有食物。

  这是尹梓章专门为骆岑建的“熬鹰笼”。

  二十八年前,大权入握的尹梓章将叛逃出“狼群”一年半的骆岑抓回,逼他臣服,然而骆岑抵死不从,甚至再次逃跑被捕,于是尹梓章在尹府地底建了这间密室,命人砸断骆岑的双腿,再亲手将人锁进了笼子。

  此后十余年,骆岑在这里进进出出,终是被“熬”碎了一身傲骨,连同所有梦想、希望和坚持,碎了一地……

  他到底是臣服于尹梓章,却用最后的力气锻造出了柏非瑾。

  柏非瑾刚开始还有余力思考,当年承受着断腿剧痛的骆岑是怎么熬过四天的,但很快他的脑海就只剩下了一片混沌。

  疼。

  哪里都疼。

  丧失了其他感官后,身体的疼痛变得越发明显,腰间伤口好像又撕裂了,空荡荡的胃和干到冒烟的嗓子里如火燎般灼痛,吊铐的手腕好像已经被磨穿皮肉卡到了骨头上,反扭的肩膀和后背大片绵密的针扎刺痛,承受着重负的脖颈僵硬得无法动弹,双膝已经跪到失去知觉,脸侧抵在笼底栏杆上压得生疼,却连挪动半分的力气都无。

  过去多久了呢?

  时间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漫长而无边的黑暗里,只有孤独和痛苦永伴。

  首先,柏非瑾想忍,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做的,所有的苦楚和磨难,咬紧牙关硬捱着,总能忍下来,总能渡过去,因为他这是最擅长的。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他已经忍受够久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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