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 第30章

作者:羊角折露 标签: 推理悬疑

  他仿佛已经渐渐习惯,那些掺着痛意的欢愉。他依然怕疼,依然对痛敏感,却因这份敏感,对江星野给他的痛,甘之如饴,日益沉湎。

  “你行不行啊?”孟舟昂起头,自行打断遐思,“手法不专业,我可不会给钱哦。”

  江星野低身笑:“我不要钱,要人。”

  孟舟假装没听见这句话,手撑着泳池边,把宽厚背肌和窄劲腰肌展露给江星野,任由瞎子的手游走在身后。

  仿佛江星野真的学过盲人按摩,曾把这当作谋生技能,他手法极为老道,孟舟被按得浑身舒爽,常年劳损的部位,被一一松解,好久没有这样松快过。

  “我早就想说了,”江星野一边干活,一边道,“你身上有不少疤痕。”

  “那是……当然啦,男人的勋章嘛。”孟舟从鼻腔里哼出回答,太舒服的同时,也会忍不住痛叫一下,想说的话因此被切割得断断续续。

  “你……听过一种……说法吗?”

  “什么?”江星野贴在他身后,听他要说话,下手渐渐轻缓下来。

  “所谓辣味,其实是一种微妙的痛感,人们喜欢吃辣,其实就是喜欢这种痛,”孟舟回头,亲上江星野被温泉打湿的唇,“怎么办?我好像就特别偏爱西南辣味。”

  江星野按摩的动作一顿,旋即双臂圈住孟舟,两边唇角一翘,吮着他送上门的唇,厮磨间隙,哑声发问:“孟先生,我们这样怎么感觉好像在谈恋爱啊?”

  “不可以吗?”孟舟目不转睛盯着江星野那双盲眼,看他浅棕眸子,在夕阳下越发灿烂夺目,“江星野,我们恋爱吧。”

  他说出来了,管他时机对不对,什么拎得清不拎得清,他就要说。

  可江星野的反应却十分诡异,他愣住了,一贯游刃有余的神情消失不见,他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被什么从天而降的重物砸中,第一反应是确认自己脸有没有被砸坏。

  不像被人告白,倒像听见什么噩耗。

  孟舟的心猛然一沉,从没想过,自己的告白换来的会是这个,没有喜悦,没有激动,没有摊牌后的深情相拥,纵情接吻,他所有的想象都像个笑话。

  那一瞬,他忽然不知所措,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似的,心里空落落的,才动念要读取江星野的情绪,就被瞎子推开了。

  因为孟舟的房间那边,传来了泽彩求救的哭叫声。

  两个人赶忙穿回浴袍,按照原路,匆匆返回原来的房间。

  并不难走的一段路,孟舟却走得几度差点滑倒,仿佛行尸走肉,他的心思根本没在走路上,完全是出于本能,跟着江星野动作行动而已。

  脑海里始终回放着刚才江星野的反应——

  他是拒绝他了,对吗?

第42章 热肠冷心

  二人赶到时,房间里一片狼藉,像是被台风洗劫过。

  泽彩衣裳凌乱地坐在床下,哭成泪人,却不再喊救命,他似乎累极了,不再相信有谁能救他们。

  在他脚边,不萨手脚受缚,嘴里堵着毛巾,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白色的毛巾已经变成了粉色,是被不萨的血染红的。手腕、脚腕上绑着的绳子,是行馆提供的道具,深深地嵌进他的肉里,勒出一道道血痕,身上其他部位还有许多青紫的撞击伤,除了不断流下的汗水,和偶尔痉挛的肌肉外,和尸体无异。

  “泽彩,这是怎么了?”孟舟看着眼前的惨状,暂时忘却了自己的事,“不萨……”

  “我们来之前,都被秦总逼着吃了糖,”泽彩带着哭腔,声调却诡异地死板,麻木得仿佛已经接受了一切,“那东西很毒,不按时服用,就会发狂,哥不想我上瘾,背着我,把我的那份都吃了……”

  一场圆满的欢好,因为巅峰时药性发作,支离破碎。

  那时不萨五内俱焚,头痛欲裂,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他完全被狂暴所支配,看见什么砸什么,甚至掐着泽彩的脖子嘶吼着“给我糖,给我糖”。

  面对狂暴的不萨,泽彩根本无力挣扎,只能弱弱地叫着“哥”,也是这一声声“哥”,换得不萨神智暂回,他让泽彩亲手绑住自己,堵住口舌,免得酿下大错。

  泽彩是安全了,可不萨的痛苦并没有因此减轻,他依然痛得满地打滚,冷汗直流,眼下体力耗光,不萨痛得昏了过去,这才没再动弹。

  孟舟不忍再看,重重按了按突突挑的太阳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目睹“糖”的威力,忍不住骂了一声操,说:“这玩意戒不掉吗?”

  “神仙也戒不了。”泽彩苦笑着,不由得又掉下两串眼泪。

  江星野沉默地听完来龙去脉,忽然开口:“也不是没有办法。”

  孟舟和泽彩同时望过去:“什么办法?”

  江星野却抿了抿唇,似乎还在考虑什么。

  一见他停顿,孟舟便想起刚才泳池里,面对自己告白的江星野,也是这么一副突然刹车的空白模样,叫人心烦气苦。

  他横眉怒目,借题发挥地催促:“有话直说,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

  江星野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迁怒,仍是慢悠悠的语调,说:“你想救他们?”

  孟舟下意识点头,一头雾水:“当然,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你有几只手可以救,能救多少人?”也不知他哪里说得不对,江星野听了冷笑一声,“孟先生是古道热肠,可我冷心冷肺。”

  泽彩脸色僵硬,强忍泪意,跪在地上膝行到江星野身边,哐哐就给他磕头:“求求你,救救他……”

  瞎子任他磕头,无动于衷,好像反正也瞧不见泽彩额头磕肿,眼不见为净。

  可孟舟看得见,他又气又急,脑门上青筋一根根立起,转眼就冒出许多汗。他死盯着江星野紧闭的嘴唇,那本是两片很适合亲吻的唇瓣,水润,新鲜,嘴角总是似有若无地翘着,让人一见就想亲近。

  但此刻这双唇,却冷厉得犹如江星野的花艺刀,孟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江星野,非要说的话,现在的他,和那天社区活动后台的他,十分相似。

  相似的冷漠,相似的厌世,剥离了平时的可亲笑面,不讨喜,很刺人,却也分外真实。

  “你既然有余力,”孟舟闭了闭火气上涌的眼,咬牙道,“伸把手又怎么了?”

  “怎么了?”江星野冷笑着重复,他偏过头,朝向窗外,秀眉蹙起,背对着孟舟的脸上闪过失望,“你知道什么,就说我有余力?”

  孟舟沉下脸,大步走过来,拽着江星野的胳膊就往自己这边扯,低吼道:“那你告诉我,我应该知道什么。”

  他看到江星野的眼珠似乎朝自己这边动了一下,嘴微微张开,但很快,瞎子绷紧唇线,猛然把他甩开。

  孟舟骂了句“操”,倔劲上来,又去抓江星野,没想到瞎子也执拗起来,干脆一拳打了过去。

  泽彩磕头磕得昏头胀脑,从地上抬起头时,就见两个男人已经在房间里缠斗起来,难解难分,一时连头痛都顾不上了,按着自己的脑袋纳闷,怎么这就打起来了?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斩断了二人莫名其妙的打斗,车若的声音传来:“孟先生,您没事吧?刚才我们秦总路过,听见房里动静不太对,特地叫我来问问情况。”

  孟舟才不信秦知俊是路过,保不齐就是来听墙角的,他迅速转换状态,和江星野拉开距离,借此刻的气喘吁吁,掐出一把放纵后的嗓音:“没事,小孩太嫩了,果然受不太住,一下玩得过火了,之后我会注意的。”

  倒也不算完全虚假的表演,这一下午他也确实好好放纵了一把,一会儿极乐,一会儿暴怒。

  “需要叫医生吗?”

  门外,听了回应的车若并没知趣地离开,依然不依不饶地敲着门。

  行馆房间虽然隔音不错,但刚才的动静实在大得诡异,就算真是玩成这样,也太危险了。

  万一真搞出人命,把警方招惹来,扫黄事小,被他们发现糖的踪迹,一锅端了才麻烦。

  他等了一会儿,正想着如果孟舟再不开门,他就找前台拿钥匙开门,门却悠悠地从里面打开了。

  门开了一小半,孟舟揽着泽彩肩膀,从里面挤出来,另一只手懒洋洋撑着门框,身上的浴袍半遮半露,毫不在意上面的痕迹清清楚楚,大摇大摆的态度,反倒把车若看得低下头去。

  他居高临下地睨了车若一眼,不耐烦道:“有完没完?老子都说了自有分寸,又不会搞死他们,还吵什么吵?”

  车若弯腰忙说是是,眼角余光却仍往泽彩身上打量,这孩子只穿了条内裤,身上的爱痕暴露得比孟舟的更多,他眼角发红,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咬着已经破了的嘴唇,局促地说:“车若大哥,我们没事的,只是玩玩。”

  玩得这么猛啊?车若乍舌,这个孟先生,连浴袍都吝啬给泽彩穿,真是太残暴了。

  “不萨呢?”车若又问。

  “我太弱了,哭得不成样子,老板不高兴,哥就替我……”泽彩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仿佛已经羞于见人,“现在他累了,在睡觉。”

  车若闻言朝门内张望,果然瞧见床上隆起的被子里,躺着一个人,露出毛茸茸的后脑勺。

  这倒是都对上了。

  “怎么回事,客人怎么玩你们还要管?还查房?那要不要我把废掉的套也给你看看?”孟舟怒发冲冠,抓着车若的胳膊就要往里拽,“来来来,你进来看个仔细,看看我们用了多少套,玩了什么play!”

  车若哪敢再触霉头,他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忙抽回手不迭道歉,却被孟舟猛地一推,身后猛的一声摔门声,震得他耳朵疼。

  哎,这金主,脾气可真大。

  耳听着车若的脚步声远去,孟舟才放下心来,对屋内两个同伙低声说:“走了。”

  话音刚落,泽彩把目光从门口移到床上,只见江星野掀开被子,跳下床,摸索着拨开盖在不萨身上的衣物,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泽彩立刻紧张得跳起来,扑到江星野身上,揪住他浴袍的衣领:“你给他喂了什么?!”

  “毒药,”江星野微微一笑,“省得你再烦我。”

  “你!”

  泽彩急怒攻心,从没打过架的他,刚刚观摩了一场斗殴,现学现卖就挥拳过去。

  不料拳速太慢,拳头无力,不仅被江星野轻松闪过,手腕还被对方擒住,猛地一扭,泽彩便痛得跌坐下去,眼泪又落了下来。

  “行了行了!车若才走,你们这是又要把人引来?”孟舟烦得要命,心说这瞎子怎么越来越任性,却并没有把他嘴上说的什么毒药当真。

  瞎子说话是这样,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叫人分辨不清,但孟舟却觉得自己渐渐摸出了门道。

  江星野做事都有他的目的,哪怕是山间闲逛,也是有意为之,哪怕是下午的打炮,也要和他理清尹照在锦绣干的什么,他的大脑似乎一刻不得闲,什么都提前想到三步外。

  孟舟觉得自己想得已经不少,可和他一比,还是小学生水平。

  突然毒杀一个无足轻重的不萨,于他有什么好处?不是白惹麻烦吗?他说自己冷心冷肺,或许正是来自这种冷静得近乎冷酷的思考。

  江星野松开手,任泽彩软倒在地上,一脸无辜地说:“是他先动的手。”

  孟舟重重叹了口气,半蹲下去想拉地上的泽彩起来,江星野忽然晃过来,附在他耳边幽幽地说:“心软了吧?我是瞧不见这小子长什么样,想来就是你最吃不消的那种柔弱小美人吧?就像你以为的我那样?”

  这话听着可真酸,孟舟偷着乐,不理江星野的阴阳怪气,点点头说:“是啊,天可怜见的。”

  江星野啧了一声:“收收你那点同情心吧,说不准,待会儿一出去,人家就把你卖了,到时候你再后悔也晚了。”

  “没发生的事,我想那么多干嘛?”孟舟横他一眼,呛回去,“再说,一个打架和我平分秋色的人,能柔弱到哪去。”

  “咳。”江星野清了清嗓子,手抓着孟舟浴袍的一角晃了晃,软下眉眼唇角,大言不惭地辩白,“我有时候还是挺柔弱的。”

  孟舟翻了个白眼,抬手勾住他脖子,押着他俯下身,仰首咬住那张假话连篇的嘴:“对,柔弱美人,闭嘴让我强取豪夺一下。”

  泽彩看呆了,感觉自己当头被洒了一头狗粮,可他们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啊?他看得真切,那确确实实是真打,谁也没放水,拳拳生风,这要是落在自己头上,人早躺地上了。

  怎么转眼间,就……亲上了?这两个人中午在饭桌上就怪怪的,说是情侣,也不太像,到底什么关系?

  他正迷茫,身后忽然传来不萨虚弱的声音:“泽彩……”

  “哥!”泽彩惊喜地扑上前,“你、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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