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巡捕房做探长的那些年 第4章

作者:苍鹤 标签: 强强 年下 悬疑推理 推理悬疑

  冯兰心勉强地笑了笑,伸手接过了香包,“苏探长啊,这么早。”

  苏昭煜微微颔首,“别太放在心上。”

  冯兰心摇了摇头,她退后几步跟苏昭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省的让他也被人诟病说闲话,“不会的,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苏昭煜应了一声便不再过多的寒暄。

  【霞飞路巡捕房】

  清晨,姚六安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探长今天不在,他们这些探员就像是没人盯着的固薪劳工,秉持着能偷会懒是一会,反正没人盯着。

  就在姚六安快要眯瞪过去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敲了敲他的桌面。

  姚六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双朦胧的大眼睛还未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嘴里就已经冒出了滚瓜烂熟地开场白,顺手抹了抹嘴角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的口水,“您好,这里是霞飞路巡捕房,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莫楠踩着一双低跟的小皮鞋走了过来,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白衬衫外套着一件卡其色的马甲,整个人十分的高挑干练。她伸手拍了拍姚六安的脑袋,随后把手中的档案袋交给了苏昭煜,“头儿,这是上个月的总结报告。”

  陆川拎着几袋生煎姗姗来迟,后知后觉地才见到苏昭煜已经来了,丝毫没有迟到的觉悟直接开口问道:“早饭吃了吗?生煎要不要?”

  苏昭煜头也不抬地看着莫楠写的报告,随口道:“是不是我不上班,你们就迟到、上班睡觉?”

  姚六安立刻否认,他谄笑着说:“我刚刚是在回忆上次的案子,那可是头儿带我出的第一个案子,印象深刻啊。”

  苏昭煜听闻睨了姚六安一眼,丝毫不留情面地说:“我什么时候带你出过案子,在你的梦里吗?”

  姚六安还想辩解些什么,苏昭煜直接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莫楠,后面几页写的不清楚,回去重写下班之前交给我。”说完,苏昭煜扔下档案袋回了办公室。

  姚六安吐出了一直憋着的那口气,他看了看莫楠又看了看吃生煎的陆川,嘴里嘀咕道:“老大不是今天休息吗?这算什么,突然查岗?!吓的我魂差点没了。”

  “这就是突然查岗,也就是你不怕死地跟他套近乎。”说完,莫楠耸了耸肩,她翻了翻自己的报告,她写的报告从来没出问题,苏昭煜之所以让她重写是因为这份报告应该在昨天下班之前上交的,结果她给忘了。

  苏昭煜之所以在调休日的早晨准点来办公室的原因是他忘记拿戏票了,顺带查岗而已,至于他们的表现在苏昭煜可接受的范围之内,陆川是常态,姚六安只是一个新来的,莫楠则是报告交晚了时间,所以口头对他们警告一次。

  苏昭煜是五年前从杭州来到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仅用了三年的时间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只是比总探长矮了一头,能在租界坐到这个位置可不算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但是苏昭煜底子干净,喝过两年的洋墨水,为人友善亲和,是上海阔太太、大小姐饭后高谈阔论的对象之一,说是谁能嫁给苏探长,保准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却没有人真的敢嫁给苏昭煜,因为他有一个还在受着牢狱之灾的父亲和长年卧床的母亲,做了这么多年的探长却还是委身在县城的里巷里,在租界连个住处都没有,可谓是跟权贵一点边都不沾,空一副好皮相。

  即便是这样,也有太太小姐愿意退而求其次地投其所好,交个朋友总是好的,毕竟没人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苏探长是个戏迷,偏爱梨园里林老板的京戏。

  说起这林香风,那可是上海梨园内有名的唱京剧的旦角儿,若是在他的戏迷面前嚼几句舌根儿,那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就足够淹死这人了,更别说拿那些歌舞厅里的交际花跟他比较了。

  “林老板皎皎如月,冰清玉洁,那些个下贱玩意儿怎么比得上?提鞋都不配。”

  林香风十岁那年跟着师傅南下,从当初在露天台子上门可罗雀地唱,到现在高朋满座,只唱一折便有大把的首饰和鲜花往台子上扔。

  林香风也是吃过苦的人,知道来钱不易,从励志成为角儿的那天起便不再收取戏迷的礼物,久而久之就传成了他不识抬举,越觉得他不识抬举的人越痴迷他的戏,送不了东西请不了人吃饭,只能一场不落地去听戏来聊表心意。

  警卫员小王对着驶出来的车迅速并腿敬礼,开车的人摇下车窗扔了块巧克力出来。

  小王接过巧克力笑道:“苏探长,这是又有新案子了?”

  苏昭煜温声道:“哪能一天天的全是案子,是去听戏,要不我捎你一起?”

  小王慌忙摆手,“我可不敢,这儿还值着班儿呢。”

  “行,好好干,我先走了。”说完,苏昭煜摇上车窗,驾车驶出了巡捕房。

  小王扇了扇面前的汽车尾气,艳羡地看着苏昭煜的车,或者说车里的这个人,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开上小汽车,或者当上个探长,那样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苏昭煜到达梨园时,大厅几乎座无虚席,好在他定了楼上的包间,见戏还没开场,他便去到了后台。

  林香风正在扮装,见苏昭煜来了,手上的画笔也只是微顿,微笑道:“熠辰兄,今日儿个怎来得这样早?”

  苏昭煜微笑着说:“若是来得晚些,怕是连包间都挤不进去。”

  上海大多唱的是沪剧,唱京剧的也就那么几家,恰巧林香风是唱得妙的那家,就算他连着唱两天的霸王别姬,估计也是千金难求一票。

  可是林香风才不会如此之傻,他的嗓子金贵的很,戏要想唱得好,嗓子最重要,唱戏全凭自己喜好,往往十天半个月才来上那么一场,有个词叫做恃宠而骄,估计就是说得他这种人。

  林香风放下画笔,笑道:“我便当这是苏探长在夸赞我了。”

  苏昭煜从口袋里取了个纸盒,推到了林香风面前。

  林香风垂眸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礼物吗?我收了。”

  苏昭煜问道:“林老板不打开看看是什么吗?”

  “熠辰兄送的东西永远是好的。”说完,林香风还是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用铁盒装起来的润喉糖,眸光微绽,“果然,熠辰兄的礼物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陈李济的润喉糖,还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苏昭煜道:“若是嗓子难受了,含上一块能舒缓不少。”

  林香风起身,以杨贵妃的身段略施一礼道:“谢过苏探长了。”

  今日林香风唱的是《贵妃醉酒》,扮得是杨贵妃。

  苏昭煜侧身让过并不受礼,笑道:“那我便到包间里等着林老板亮嗓了。”

  杨贵妃迈着台步缓缓地走了上来,右手执着一柄明黄色的双面扇,绘着洛阳牡丹和灵峰的红梅,杨贵妃微甩长袖,理了理双鬓的珍珠垂坠。

  亮相过后,羊脂般的玉手抿开折扇,露出绘着红梅的一面。

  杨贵妃朱唇轻启,手中的折扇随着玉手轻轻翻转,“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修长的手指拈花翻转,唱腔婉转悠扬,林香风的杨贵妃甚至比那月宫中的嫦娥还要美上几分。

  “奴婢裴力士、高力士见娘娘,娘娘千岁。”

  “谢千岁。”

  两个丑角起身,回道:“千千岁。”

  一个小巡捕穿过占满楼梯的人群,神色慌张地往苏昭煜的包厢挤去,“探长,探长出事了。”

  苏昭煜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问道:“慢慢说。”

  小巡捕推开递过来的茶杯,一把拽起苏昭煜,边拉着人往外走边道:“史密斯先生找您呢,盐会会长的小儿子突然口吐白沫,嘴里胡话连篇,像是中了邪,秦会长觉得是家贼,他家管事来报案让您去把凶手揪出来呢。”

  苏昭煜蹙眉,“中邪?莫法医呢?”

  小巡捕道:“过去了,过去了,就等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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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龙华寺

  苏昭煜听完后,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伸手捋平上面微小的褶皱,一边跟着小巡捕出了梨园。

  小巡捕见状脸颊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红了起来,并且迅速爬上了脸颊,他不禁开始害怕起自己的鲁莽所带来的后果。

  苏昭煜有洁癖,多少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一丝细小的褶皱,一点小小的灰尘都能被他整理上半天,而且很不喜欢别人过多地与他接触,为此甚至整日里戴着手套。

  小巡捕家里费了不少的功夫才给他弄到这么一个体面的职位,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小过小失而丢掉。

  小巡捕局促地站在原地,心里思索着应该怎么办,他等着苏昭煜把车开过来,刚想张嘴道歉。

  苏昭煜却出声提醒道:“愣着做什么?上车,工作重要。”

  租界成立初期被称为国中之国,虽然在华人的地盘上却不让华人入内,还把华人跟狗归为一类。太平天国运动爆发之时,租界才开始接纳华人入内,只不过要想得到居住证还需要两个条件,一个是权一个是钱。

  盐会的秦会长家里有三个姨太太,却得了五个女儿,眼看着要到知天命的年纪,寻思着此生大概跟儿子无缘了,却没想到养在外面的女人突然生了个儿子,把秦会长高兴得不行,当即花了大价钱给女人和他的儿子斥巨资在法租界买了一处独栋小洋楼,把另外几个姨太太馋得眼睛都红了。

  秦会长家的院子黄符纸洋洋洒洒了一地,苏昭煜到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在天空中飘着,一个留着羊胡子的老道举着一柄桃木剑,在香案周围绕了几圈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喝一口酒喷向烛火,火焰顿时冒出三丈远。

  一个穿着旗袍的妇人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孩在香案旁的低声啜泣着,小孩的面色苍白,合着双眸,时不时抓着自己的皮肤,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着什么,妇人见孩子挠得急了便心疼得上手给他揉一揉,周围站着一些年轻或年老的医生,都在等这场法事结束。

  苏昭煜走到莫楠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样?”

  莫楠摇了摇头,“说是要等法事做完,而且你看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医生。”

  秦保国见苏昭煜来了,便伸手拭了一下眼尾的泪水,随后便走了过来,“苏探长,幸会幸会。”

  秦保国因为家事整个人苍老了不少,发鬓有些花白,脸上还有几处深纹,鹰钩似的鼻子和三角眼给人一种阴险刻薄的感觉。

  苏昭煜蹙眉,伸手握了一下秦保国的手,随即道:“秦会长,进一步详谈吧。”

  秦保国颔首,“您这边请。”

  随后,秦保国将苏昭煜和莫楠带到了后花园内的一处小凉亭内,吩咐下人泡了茶送过来。

  苏昭煜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请问,令公子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秦保国叹了口气,满脸愁云地说:“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内子带他去龙华寺拜佛祈福,回来还好好的,去老宅那边跟家里人吃了顿晚饭,谁知到了晚上便发起了高烧,浑身发痒,嘴里说着胡话,别人都好好的,偏偏是丰盛!”

  莫楠想起最近小孩子经常佩戴的柚子叶香包,好像也是跟龙华寺的阴阳河有关系。

  苏昭煜往前院看了一眼,“秦会长的意思是有人对令公子下毒还是诅咒?”

  秦保国压低了声音,“不瞒苏探长,这本应该是家事,不该找您来的,但丰盛是我唯一的儿子啊!八成是我那三个姨太太做的,小淑自嫁进来就受她们的妒忌,又生了丰盛,这些个女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背地里肯定要发狂了,所以就趁那顿晚饭对丰盛下了毒手!”

  苏昭煜说:“秦会长,您可以合理的怀疑,但是请不要这么偏激。医生对于令公子的病有说什么吗?”

  秦保国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因为医生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我才觉得是丰盛中了邪,有人对他下了咒!只希望苏探长能揪出这个幕后之人,为我们家丰盛讨回个公道!”

  苏昭煜说:“这种情况我并不认为会是什么鬼神邪术,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鬼神邪术,都是认为只不过,我们没有发现蛛丝马迹。这样吧,我们先见一下尊夫人和令公子,询问几个问题后再做详细的打算。”

  秦保国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前面的法事做完了没有,叫她们母子二人过来。”

  莫楠见秦保国走了,对苏昭煜说:“最近街上特别流行佩戴柚叶香包,都是给小孩子戴的,据说最初是因为有几个孩子在龙华寺附近的阴阳河玩了水,出现了跟秦丰盛类似的症状,柚子叶便宜又有辟邪的功效,所以用来做香包给孩子们佩戴。”

  苏昭煜蹙眉,“出现这种症状的只有孩子吗?”

  莫楠点了点头,“没听说有大人出现这种症状的,而且传言说是阴阳河里有邪祟,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抓童男童女去做替身。”

  苏昭煜说:“等了解完情况,可以去龙华寺附近转一转。”

  莫楠说:“听说警察署也在查这件事情,搞不好我们会跟他们遇上。”

  苏昭煜说:“不碍事。”

  前院的法事可能出了些问题,方淑是被下人搀扶着过来的,她的状态看起来很差劲,秦保国也是面色沉重地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丰盛。

  莫楠上前搀扶了一把方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方淑瘫倒在地,用手帕捂着脸,哭诉道:“道长说……道长说丰盛没救了,他的魂儿已经被阴阳河底下的邪祟给勾走了,我的丰盛啊,我的丰盛啊!”

  莫楠看了一眼苏昭煜,随后对秦保国说:“能让我看一下孩子吗?”

  秦保国点了点头,将丰盛交给了莫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