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七宗罪 第63章

作者:南明离火 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悬疑推理 推理悬疑

  “……”顾非声嘴角轻轻一翘,“他说他愿意把命给我,云非觉,给我一把枪你愿意被我打死么?”

  云非觉深深望了他一眼:“那他真的很爱你。”

  云非觉把船开到了亚特兰蒂斯的边上,他下船以后扶了顾非声一把,带着他往岛上走,并且没走多久就到了一个学校。

  那是一个被彩绘了墙壁的小庭院,各种孩子的涂鸦在墙上花里胡哨。云非觉只是喊了一声,里面就跑出来了一群年纪很小的小孩。跑得快的已经扑进了云非觉的怀里。

  “Insegnante(老师)!”

  “Fratello(兄长)!”

  云非觉笑着半蹲了下来接住了两个,伸出手又摸了其他几个孩子的头。

  顾非声愣了一下,那些孩子有的不到六岁,走路踉踉跄跄,有的已经有了十几岁,正抱着小的在后面跟着。这些孩子里有白人,有黑人,也有亚洲人和混血儿面孔。

  云非觉对他们一视同仁,会轻轻地用不同的语言同他们说话,最后等安抚完了所有的小孩子他回头用标准的普通话对顾非声说:“我是这里的兼职老师,教他们语言与音乐。”

  顾非声有点不敢相信,然而云非觉已经弯腰抱起一个孩子,牵着一人的手带着他们进学校里了。

  热带岛屿上的学校也建在沙地上,连教室里都是砂子。学校的院子里有棵椰子树,云非觉轻轻一跳就靠坐在了树干上,有个大孩子取来了一把吉他递给他。云非觉像是不怎么会这个乐器,但他接过放在手里稍微拨弄了几下,伸出手在唇下沉思片刻后,居然真的弹出了曲子。

  他弹的是《Love Story》,爱的故事。孩子们盘腿坐在沙地上,在椰子树仰着头认真听着,眼睛里都是闪闪的光芒。椰从之间热风吹过,阳光在热砂上反射出璀白的光,年轻男人低沉的琴声温柔地就像是来自天堂的序曲,吹走了所有的燥热与不安。

  他指尖轻柔,拨动风情,也可以拨动每一个人的心。

  一曲罢辽,几个孩子扑过来抱着云非觉的腿,各种国家的语言叽叽喳喳地环绕在身边,云非觉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接着让他们各自去玩。

  顾非声一直坐在一棵枯木上看着他,等到他身边空无一人,才说:“你让我惊讶。”

  “他们都是岛上的孤儿,有些旅客一时做了错事,就会把他们罪恶的结晶生下来弃之不顾。”云非觉说,“他们生来这世上就是错的,却依然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和愿望。教他们语言,也是让他们可以更好地活下去。这是他们的愿望。”

  顾非声直言不讳:“你不像是会好好教他们东西的人。”

  云非觉:“那你觉得我会教什么?”

  顾非声沉默一秒:“大概是杀人放火,贩·毒卖枪吧。”

  云非觉欢快地笑了几声,他转瞬间移开目光看向海鸥飞翔的蓝天:“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情?”

  顾非声心里一紧,抬起头来看他。

  然而云非觉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关系,一边用手指轻轻拨弄吉他琴弦,在椰林和海风之中,给他如同游吟诗人一般缓缓讲了自己的事情。

  云非觉居然有一个极大的背景,据她所说,他的父亲竟是一位意大利罗马教廷的高层,地位仅次教皇。身为欧洲天主教会的发源地,在欧洲拥有教会势力相当于拥有了一切,无论是财富还是地位,全部都唾手可得。

  到了云非觉父亲的那个地位,很多人的生杀与存亡都不过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而已。

  云非觉的母亲是一位亚裔女子,那个女人拥有东方的五官和丝绸一般的皮肤,一双棕蓝异色的眼睛更是世间罕有。仅仅是半年之内,她就怀孕生下了一个异色瞳仁的孩子。

  云非觉出生的时候,罗马教廷正举行大型礼拜,教皇在教堂里分发圣肉与圣血。然而代替圣血的葡萄酒桶却不知为何突然破裂了,涓涓的红色酒液代表着欲望和不洁,将整个教堂的地盘全部染红。

  那天是雷雨天气,闷热的天气让室内都结上了一层水雾。在乌云密布的电闪雷鸣间连教堂都在震动,连高洁的圣母像也流下了泪水,滴在襁褓中的圣子脸上如同泣血。

  云非觉的父亲虽然身居高位,但也是教会圣职人员,为了维持名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便想也不想把他丢到了远远的地方。

  那是名为“天堂岛”的热带岛屿,也是藏污纳垢隐瞒了一切的角落。

  作为罗马教廷的高层,云非觉的父亲为了维持地位承接了无数黑手党一类的工作。他会把一些不方便处理的人通过隐蔽的方法,全部带去天堂岛葬杀。

  云非觉自从长大后懂事开始,人生的使命之一就是安魂。他必须将那些躁动不安的人承接并安抚下来,令他们远道而来不虚此行,心甘情愿地永远沉眠于蓝天大海。

  他杀了太多的人了,就像一个酒店经理记不清自己三十多年来接待了多少顾客。对云非觉而言,人命是死是活没有任何区别,他将人竖着迎来,横着送走沉进大海,是个合格的送葬人。

  顾非声静静地听他说着,就好像路人在听一位俊美的游吟诗人在述说远方的故事。

  云非觉:“你看起来有些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顾非声盯着他,“只有这种疯狂又传奇的故事才与你相称。你若只是个渔夫的儿子,我反倒要怀疑这个故事了。”

  云非觉坐在树上撇了一眼顾非声,嘴角轻轻上翘。他跳了下来走到他面前,刚才有孩子走的时候往他手里塞了一颗水果糖,他拍了一下手,然后背向身后,再次拿出来时双手握拳道:“你都听了我那么久的故事了,现在来玩个小游戏。来猜一猜哪只手里有糖?”

  顾非声说:“猜中了有什么奖励么?”

  云非觉狡黠道:“当然,猜中了我就把糖送给你。但你要是猜错了,我就把这学校的所有孩子全都杀了。”

  顾非声定定地看着他。

  云非觉轻描淡写地安抚他:“别紧张。”

  顾非声看着他两个拳头许久,感觉那就像是又一个万劫不复的按钮。他相信云非觉做得出来所有他说过的话,如果他猜错了,此时站着的地面立刻就会染上孩子们滚滚涌出的鲜血。

  许久,顾非声伸出手,在他左边那个拳头拍了一下。

  云非觉失声笑了,美丽的异色眼睛微弯。他打开那个拳头,里面果然握着一枚水果硬糖。还没等别人放松下来,他又把另一只手也打开,里面还是一枚糖。

  他把左右手两个糖都塞进顾非声手里,并将他的手牵起:“说了别紧张,我带你去沙滩上走走。”

第84章

  云非觉说是去沙滩上走就真的只是走走。

  他赤着脚行走在沙滩上,脚掌被浪花一波波地亲吻。有一条小鱼不小心被充上了岸正在岸边挣扎扑腾,他看了顺手捡起,将那鱼丢入了海中。

  顾非声见他衣角被海风扬起,叫了他一句:“云非觉。你要带我去哪?”?

  云非觉没有回复他,异色的眼睛在墨镜底下有些失焦。片刻以后,他忽然说起无关的话:“起风了,我们要努力活下去。”

  他说的是法语,保罗·瓦雷里的《海滨墓园》。这诗文的名字太过不祥,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场景里。顾非声看着他完美英俊的混血儿侧脸眯起了眼睛,看着云非觉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想。

  云非觉收回了目光,唔了一声,继续在海风中慢慢走着:“说起来,今晚吃些什么好呢?”

  顾非声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我今晚要把你剁了炖汤喝。”

  “能担心晚上吃什么的人,至少是会有未来的人。你说呢?”云非觉颇为愉快的回头说道。

  顾非声看着他许久不说话,突然嘴角翘起,笑说:“嗯。”

  那一瞬间他确定了一件事,瓦登伯革氏症候群对这个人的影响已经很重了。得了这种遗传病的人很容易有伴生的耳聋与眼瞎,也许在某一刻里云非觉是会间歇性地丧失听觉或视力的,而他多年来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云非觉很久没见他笑得这么与愉快过了,视线朦胧中一下子愣了片刻,接着更快乐了:“我知道有一家店,那家是一对老夫妻经营的家庭餐馆,就开在海边不远处。他们做的蜜汁桔酱肋排和海鲜汤十分不错。”

  他兴致冲冲,看上去真的很想带自己的好友去往自己朝朝暮暮间爱前往的地方。可是这份快乐还没持续多久,一只矫健的鹰隼忽然飞过大海,朝着云非觉厉叫一声飞了过来。

  云非觉脱下外套缠住手臂,让那只鹰停在自己手臂上。他与它对视片刻,从鸟充满尖爪的脚上取下了一封信。他不爱用电子通讯系统,这种效率极其低下的通讯方式是在天堂岛上唯一能联系到他的办法。

  他看了一下信,叹了口气,将飞鸟放走了。

  “看来,我们今晚的晚餐是要取消了。”云非觉说,“我突然有了一笔追加的工作。”

  顾非声心里对他的工作起疑,却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说:“或许你可以为我要来菜谱,我想我能够复原那家店的美食,这样我们还可以一起吃。”

  云非觉不置可否,他看着脚边的海浪说:“我的非声,其实我已经厌恶了这项为人导游工作了。最近我总是觉得懒惰,每每得到新的工作都不愿意动身,恨不得多与你呆在一起或者多睡一会儿觉。我原先是没有这种想法的,直到你选择跟我回来,回到天堂岛以后,我觉得我是时候该为我懒散的人生做出一点改变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一室两人三餐四季,漂泊总会止于爱人的相遇。”

  顾非声:“知道么,我很讨厌你一点。”

  云非觉:“是什么?”?

  顾非声皱眉:“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把原因强加在别人头上。你只是想折磨我而已,若非必要,请不要把你的罪恶变成我的。”

  云非觉眨了下眼,居然虚心接受了他的话:“唔,你说得对。毕竟我已经长大了,作为一个好男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好,我会努力改正的,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云非觉看着他忽然哼笑了一声,目光依然温柔极了,“我晚上会回去吃饭,事情不会拖太久结束。”

  云非觉开船把顾非声送回了那间木屋里,由于还有“工作”要完成再次离开了,只是才出来的这一会儿,那个木屋里的木床忽然就变成了双人床,不知道是谁换的,但至少是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内有人来过。

  看着那张双人床,顾非声不愿意再去计较会发生什么,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只觉得疲惫,身体向后朝躺倒。他来到这里已经不祈求自己能活着回去,但越接触云非觉这个人就越觉得他难以捉摸,他喜怒无常,没有任何善恶界限。或许是神经病的世界本来就难以揣测。

  就在他躺下去翻身打算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忽然看到房间里的木头柜子有一条缝没关上。

  顾非声看着那条缝几秒,面无表情缓缓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冷冷盯着柜子不说话。

  虽然他是云非觉带回来的人,可是岛上不乏还有想要杀他的人。他能感觉云非觉的那些手下对他的目光不一样,如果云非觉是他们眼里的撒旦,那他就是撒旦身边的莉莉丝。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现阶段,没解决掉云非觉之前他不会就这么轻易被别人先杀死。顾非声手里出现了一枚磨尖了的贝壳,这是他之前趁着云非觉视线不佳在沙滩上捡的,他屏住呼吸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突然暴起一秒冲向衣柜,拉开柜门猛地拿起手里的贝壳片朝着柜子里人的脖子上划过去。

  他冰冷的动作止于了一个拥抱。

  那个拥抱温暖干燥,来自于远方,千里漂泊止于爱人的相遇。

  被周阆抱住的顾非声瞳孔收缩,一瞬间手里的利器掉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到全身僵硬,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周阆此时全身穿着天堂群岛岛民常见的衣服,一身皮肤有些发黑,脸上甚至还有些胡渣。他看上去不是很好,可是抱着顾非声的力气却那么用力,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非声颤声问。?

  “你怎么会瘦了这么多?”周阆抱着他,感觉自己都被他的一副枯骨给膈疼了心肺。

  顾非声其实在来到天堂岛以后并没有好好休养,他前期都是靠药物注射肾上腺素活着的,这样虽然是恢复了活力,可现在的行走坐卧都是靠透支日后的寿命换来的,身体自然没有多少富裕。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非声提高了点声音,抓着他十分用力,“你不可以在这里!”

  这间木屋曾经是他的地狱,这里发生过得一切是他此生都不愿意被别人触碰到的过去。谁看到谁来到这里都可以,但那个人不能是周阆,绝不可以。

  周阆为了找到他,至今为止其实已经追逐了一个月。

  由于不知道带走顾非声的人到底是谁,穷尽了警方手段都找不出他逃离的路线和位置,像是被故意彻底抹消屏蔽了一样,是极其厉害的通讯安全手段。后来周阆大海捞针一般疯了似的广撒网到处寻找,终于在大半个月后翻阅到了一个片警的社区报案。

  那个报案说有一个渔夫在港口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可由于脚上缠了重物的缘故,被沉在水底长时间都没人发现。直到有个小孩在水边玩水失踪了,有大人派出船只打捞找孩子,在找回孩子遗体以后也顺便捞到了这个渔夫的残骸。

  由于尸体已经在水里泡了很久,这个渔夫的身体被鱼和水腐蚀得差不多了,几乎白骨化,找不出死因,于是片警上报给了市局。这件事毕竟涉水,立刻引起了周阆的怀疑,因为他原先就是设想带着顾非声离开的应该是船只而不是陆运或者飞机。

  那个渔夫尸体上缠着的重物是个船锚,通过查询船锚追查编号,总算找到了那条当时带着顾非声离开的船。接着一路追查至今,才来到了他的眼前。

  顾非声当然知道他来之不易,天堂群岛一共大大小小两百多个,就算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没办法轻易找到。

  只是这里太危险了,周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这里。

  “你快走!趁着人还没回来,快离开这里。我的事情不要你管,我的仇我自己会报!”顾非声眼中出现决绝,开始思考如何动用一切办法把眼前这个男人赶出去,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从肢体上。

  “不。”

  一时之间,顾非声情急之下真的迅速想出了四五种欺骗周阆的办法,并足够令他肝胆俱裂伤心离去:

  他可以告诉他,当初他养父的死与自己有关。他与白雪痕本是旧识,当初杀周云尘有他授意的一份。

  他可以告诉他,他当初早就知道杨星月所做的一切,把他引导害死以后买通过殡仪馆的人置换过杨星月的内脏,好满足自己的异食癖。

  他还可以告诉他,自己迄今为止都在眼馋着他,他想要把他刀刀拆分后餐食干净,他身上每一块部位自己都想过仔细品尝!

  顾非声深吸一口气,欺骗他的方式千千万万,最好的骗局就是真真假假连自己都分不清,总有一种办法可以赶走他。只要他能好好活着,为此顾非声已经做好了被伤害质疑的一切准备:“周阆……你接下来仔细地听我说……”

  周阆足足四十个小时没有睡,他眼里全是血丝,低头看着顾非声的脸,伸出手摸了摸他:“顾非声,我不是来和你讲道理的。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山高路远,总有人为你而来。”

  说完这句,他忽然堵住了顾非声的唇,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谎言。就像是伊甸园里的夏娃,在听见蛊惑之前先一步用甜蜜的苹果堵住了毒蛇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