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43章

作者:归来山 标签: 古代架空

  木朝生容貌生得冷艳,不笑时便显得有些无情,漠然坐在台阶上,转头面向院中的那棵新生枝芽的花树,看起来没兴趣同白家两兄弟交涉。

  自从紫宸殿搬出之后便好像丧失与人交流的能力,尤其是那些让他不开心的,总找他麻烦的人,他实在是没精力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只要不主动招惹,他更愿意绕道避开。

  回宫之后也没再去书院,只跟着林回学剑,每当自己沉浸在剑招当中时,才能将一些杂乱的情绪都抛之脑后,以免想得太多而心烦意乱。

  他知道自己心难静,总是浮躁,所以总生杀意,若无人阻拦,手上只怕常沾血污。

  木朝生深吸一口气,他能感到冬日阳光稀薄的热量正落在自己面庞上,感官能够轻易捕捉到新芽草木的味道,本以为这样能平静下来,却在察觉白梨与白瑾靠近时不自觉握紧了手边的覆水剑。

  于是心又乱了。

  他的脾气一向如此,躁动不安,杀人如麻,性情很是恶劣,需要极力忍耐着。

  白瑾惯用的熏香气是他不喜爱的,又或者是因为他本人才生出了厌恶,那股气息萦绕在鼻头时会让他愈发焦躁。

  木朝生侧着脸咬着牙,半晌后蓦地松了手起了身,面不改色忽视掉不断靠近的白梨与白瑾,向着后院而去。

  眼见他对自己避之不及,白梨也不知为何顿时怒上心头。

  白瑾因多日腹泻,食不下咽,坏了身子。

  吴信然近几日也不知在忙何事,十天半个月不曾去看望一眼,由着白瑾自生自灭,直到季萧未将他接入紫宸殿暂住。

  太医说白瑾是因积郁成疾,因而才久久不见好转,白梨本以为他如此喜爱陛下,有对方作陪应当很快便会好起来,自己也忙于学业,直到今日才闲下来去紫宸殿探望。

  不曾想却好似病得愈发严重了,脸上没有血色,神色忡怔,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白梨担心弟弟的身体,哄着他喝了药,白瑾这才像回过神来一般哭起来,说木朝生给他下了药,当时又说了很不好听的话,什么都要同他争抢。

  吴信然对木朝生的兴趣太过浓厚,太过关注,白瑾心思细腻,又怎会察觉不到。

  甚至连长兄也因为他被降职离开京城。

  他实在伤心,白梨心疼至极,看着他的模样又总是情不自禁想起那时远远在刑房外看见过木朝生的状况。

  那时他倚靠着笼子熟睡着,似乎与白瑾如今一般虚弱,像一尊易碎的瓷像,被放置在漫天大雪中。

  他没办法进入刑房,只能这么看着,说不清自己究竟心绪如何,只是夜不能寐,反反复复念着想着。

  后来木朝生被救出去,原以为自己已经将其忘记了,没想到到这时又忽然想起来。

  白梨想,他只是为了给弟弟撑个场子,并不是真的想去看看木朝生如今的状态。

  木朝生只是个奴隶,是被季萧未丢弃掉的失宠的宠物,哪里值得他关心。

  如今一看这不是养得挺好么,唇红齿白,面色红润,就是神情有点冷。

  从前似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冷得像是陛下那般,让他一瞬间有了退却之意。

  这样的错觉转瞬即逝,很快白梨又回过神,下意识开口将人喊住:“木朝生。”

  漠然远去的少年脚步顿了顿,微微侧首,麻花辫乖顺地搭落在肩头,不是很能瞧清楚表情,只听他语气淡淡,问:“二少爷有何事?”

  白梨却没应声,怔怔站在原处,想木朝生似乎长高了一些。

  身形抽条,体态似乎更纤长漂亮了。

  背影瞧着总觉得熟悉。

  白梨出着神,木朝生没什么耐心等着,他不喜欢这二人,怕自己待久了会升起攻击的念头,咬着牙转头走了,想离他们远些。

  白瑾心下一急,忙拽了二哥的衣袖,小声催促:“二哥!”

  白梨骤然清醒过来,扬声道:“你走什么!莫不是心虚?”

  木朝生脚步彻底停下,先觉奇怪,后来隐约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含笑转了身,抱着手臂冷笑道:“我心虚什么呀,二少爷?”

  “二少爷”叫得轻而暧昧,尾音勾起来,倒像是撒娇。

  白梨被他这么喊得面颊一红,顿时支支吾吾起来,花了一番功夫才稳住嗓音,没当着木朝生的面出丑,“你给小瑾下药。”

  “那药是陛下下的,与我何干呀,”木朝生嘟囔道,“你们这些个王公贵族,欺辱人惯了,犯了错丢了人,便将错事全推到下人身上。”

  他故意叹口气,说:“可惜出身如此,若非我木家无端被灭门,那轮得到你使唤啊,二少爷。”

  跟着林回学兵法练剑术这段是日听对方说了很多往事,知道白家武将出身,后家中主事之人纷纷战死沙场,落刀之人多是木家的子嗣。

  清算下来,木家与白家本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木朝生知道这些往事之后便找到了最适合挑衅白梨的话语,恶毒又恶劣,勾着唇角盈盈笑着,说:“木家当初若还在,你们白家的子嗣到如今坟前草只怕都已经生了满地,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咄咄逼人——”

  只一瞬便被拽紧了衣领,木朝生能感觉到白梨的怒意,他觉得不适,又觉得有趣,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腕,勉力将脑袋向后仰,轻笑着问:“这便生气了呀,二少爷?”

  “闭嘴!”白梨咬牙道,“你也知道白家因为什么才落到如今的地步,长兄为了你自请降职,你便是这么报答他的?”

  “我让他帮我了吗?”木朝生的眉眼被遮挡在绸缎之下,只是唇边挂着一道笑,却不觉得真实,反而愈发冷漠,“是他自作多情,是你们自作多情,放任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便好了,是我求着他来救我的吗?”

  “木朝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白眼狼!”

  “你是头一天知晓么?”

  木朝生指尖落在白梨胸前,推拒着对方,想让他松手,冷笑道:“我还在陈王身边时杀了多少人,这件事情无人不知,莫非在二少爷眼中,我便是那由人欺辱的软柿子不成?”

  他当然不是。

  白梨其实一直清清楚楚,只是后来见过对方软弱的时候,竟将从前的事情都忘了。

  他下意识松了手,木朝生得了自由便连连后退了两步,握惯了剑的手隐隐颤抖,很想在此刻将剑拿在手里。

  但当时已经丢了剑,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主动攻击,于是便故意丢了剑。

  他也不是真的如白梨所言那么冷血无情,白枝玉对他很好,他一向分得清楚,不想因为一点口舌之争便做出让白枝玉痛苦难过的事情。

  于是只能颤着手,离远些,神情淡淡:“若无其他事,二少爷还是早些离开,免得嫌这寝殿被我住过,脏了您的脚。”

  “木朝生!”

  白梨当真是生气,每次同他相处时都很是生气,对方嘴里似乎从来说不出让自己高兴点的话,每一句都让他无比气愤,却又说不出如何气愤,只想让他闭上嘴,不要说话。

  木朝生安静的时候分明很讨人喜欢。

  他急急上前两步,察觉到他的动静,木朝生顿时警惕,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抬了手臂挡在脸前,却听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白瑾忽然大叫道:“二哥小心!”

  下一瞬,他已经冲上来,猛地推了木朝生一把,推得他连连后退,脚跟撞在什么台阶之上,顿时往后坐去。

  直到落空之时木朝生才恍然发觉,自己身后并非什么台阶。

  而是一方深井。

  他有些茫然,来不及无措和给出反应,只是挥了下手,短暂地揪住了白瑾的衣摆,而后便“噗通”一声摔落在井水中。

  冰冷井水裹着死亡的气息没顶覆上,将他彻底淹没。

  作者有话说:

  木朝生破口大骂:井深不深我不知道,你们是挺神经的!

  今天加更,明天见啦

第45章 腕上的齿痕

  “木朝生!”

  白梨大约也不曾想到这突生的变故,忙扑到井边去,想要拽住对方的衣衫,那片衣摆却在指缝间一滑,没能拽住,眼睁睁瞧着人掉入井中去。

  顿时“噗通”一声闷响,井水没顶涌上。

  木朝生剧烈挣扎着,身体下意识的求生欲望让他拼了命想要浮出水面,半晌之后总算扒住了井壁,大口大口喘着气。

  白梨总算松了口气,心乱如麻,道:“等我拉你上来!”

  木朝生没应话,井壁光滑,他抓不住太久,抠得指尖生疼,却止不住下滑。

  寒冬时节井水凉如刺骨,他打着寒颤,说不出话,只听着外头二人说话的声音嗡嗡响着,头晕脑胀,听不真切。

  白梨去寻绳索,白瑾大约也慌乱,追在哥哥身后解释:“我瞧他动手,以为他要欺负二哥,没想到会掉入井中。”

  他内疚至极,小声啜泣起来,呜咽着说:“他怎会不知那里有井,必定是故意为之好将此事陷害于我,届时萧未哥哥若是问起,我岂不是要担上杀人的罪名。”

  “不会的小瑾,”白梨心不在焉给绳索打结,“陛下不会怪罪与你,毕竟木朝生已经被赶出去了,大约是不要他了。”

  话至此又卑劣地觉得有点兴奋,心跳加快,想木朝生如今算是无了主,那岂不是——

  “二哥......”白瑾面无血色,神情也有些恍惚,抽噎着泪流不止,像是无比惊恐道,“我并非故意的,我只是担心他伤害你,木朝生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对你了,我只是害怕......”

  他哭得不能自己,抽抽噎噎,白梨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白瑾平日一向待人友善,不同人翻脸,也从不会动手伤人,忽然将木朝生推到井中,害怕和恐慌也是应当的。

  他感到心疼,拍拍弟弟的肩,却心不在焉,想着木朝生还危险,只能心不在焉哄慰两句,说:“没事的,小瑾,我去将木朝生救起来便好。”

  话音刚落,却见白瑾忽然喘不上气,大约是情绪过激,身体难以负荷了。

  白梨心中一慌,忙将人抱在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小瑾冷静些,怎么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白瑾面颊憋得有些红,说不出话,给不出反应,白梨只能将他背起来,匆匆往外走,冲着殿门外的侍从嘱咐道:“木朝生掉井里了,快去找人将他捞上来。”

  白瑾这副模样让他不安,弟弟的安全始终被他放在首位,没办法分心再去救木朝生,再三强调让侍从去捞人,这便背着白瑾往太医院走。

  殊不知后背上的人却转瞬恢复了正常,皱着眉冲着侍从使了个眼色。

  那侍从本听从了指令要往后院去,一时间被唬住,不知该听谁的。

  犹豫一瞬,白梨已经背着人走了。

  侍从去了后院,那方井中几乎没什么动静,倒像是无人。

  只有附身望去时,才瞧见木朝生正没在水中,脖颈往下都已经被井水淹没,发丝潮湿,水珠顺着额头滑落下来,落在睫羽上。

  他脸色和唇色都冻得惨败,仰着头,双目半阖,一双手紧紧扒着井壁,指尖被磨破,留下道道血痕。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靠近,木朝生张了张口,先是吐出了一团白雾,而后才听见他细弱的声音,困兽一般虚弱地求救。

  一声一声哀求着,说:“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他不想死,很恐惧死亡,想要活着,于是忽视掉指尖的疼痛,勉力让自己露出水面,隐隐带着哭腔请求对方救一救自己。

  脸上满是水痕,也分不清是不是哭了。

  侍从有点心疼,记起那时白瑾的眼色,虽觉得对方冷漠的眼神陌生得吓人,却还是担心一条人命在眼前就这么没了,于心不安,便转身去寻找绳子。

  等将绳索放入井中,木朝生却使不出多少力气将其拽紧,身体总是打滑。

  他有点崩溃和疲累,呜咽了两声,泪珠打湿了睫羽,哆哆嗦嗦小声哽咽着,又害怕对方失了耐心将自己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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