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于春冰 第50章

作者:半缘修道 标签: 古代架空

  “宫里新来个太后娘家的小公子,你晓得么。”宋檀道:“太后许他住在宫里,跟王爷公主一同进学。”

  刘公公道:“方小公子么,谁不知道,太后疼爱得紧。”

  “我在金陵时就与他有些交情,看他小小年纪就离家,心里怪不落忍。”宋檀道:“因此问问你,你这里有没有会做南菜的厨子,好歹缓一缓小公子的思乡之情。”

  刘公公道:“这没什么,我这几年南菜上研究地多,保管小公子满意。”

  宋檀笑道:“有劳。”

  “不敢不敢。”

  送走了宋檀,刘公公回到尚膳监,只觉面上带光,意气风发。宋檀走时,刘公公跟着很是落魄了一阵,如今宋檀回来了,他的好日子也要回来了。

  宋檀交待好了,便往回走,太极殿前朝臣络绎不绝。宋檀没往跟前凑,转道去御花园。

  御花园花木繁茂,异香阵阵,百年多的古木树冠简直遮天蔽日,宋檀绕着树转了一圈,觉得这里很适合摆一把藤椅给他睡午觉。

  宋檀合起折扇,召来一个扫地的小太监,“你去太极殿,找吉祥和吉安,叫他们搬一把藤椅来。”

  小太监连忙去了,才走没多久,宋檀就听到了“噗通”一声,随后传来一阵嘈杂。

  他往声音的方向走去,在池塘边,一群人站在岸边,又笑又闹。

  “小南蛮子跳水了!小南蛮子跳水了!”

  宋檀快步走过去,见秦王在岸边拍手称笑,几个伴读簇拥着。晋王在劝阻,小公主吓得直哭。

  宋檀问道:“谁落水了,怎么不去救!”

  秦王看见宋檀,神色稍淡。宋檀呵令侍卫下水救人,秦王眉眼一横,“我看谁敢。”

  侍卫并不听秦王的,纷纷下水救人。秦王气的面色铁青,不顾晋王的劝阻,甩袖子就走了。

  不多时,侍卫背着方瞻云上来,宋檀忙叫人把方瞻云送回寝殿。

  天气热,掉进池塘里倒不会受凉,只怕喝了生水得痢疾。宋檀叫了好几个太医来,他自己等在外间,有些忧心忡忡。

  映真郡主托付宋檀照顾方瞻云,宋檀就给照顾成这样,他想一想,都觉得羞愧。

  太医走出来,说方瞻云并未呛水,稍后开一副祛风寒的汤药,再开一副安神的汤药。

  宋檀点点头,走进去。方瞻云换了身中衣,此时正盘坐在床上。

  “你没事吧,”宋檀道:“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

  方瞻云道:“我自己跳下去的,我会水。”

  当时秦王和一群人把方瞻云围起来,要把他摁进水里,方瞻云索性先跳进去,从另一边溜走。

  “你太冲动了,”宋檀道:“万一腿抽筋了呢,万一撞到石头了呢,你没听说过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吗?”

  方瞻云顿了顿,向宋檀解释,“我没招惹秦王,是他不喜欢我,他说我是你的私生子。”

  宋檀吓到了,“这是什么话,怎么好凭空污人清白。”

  方瞻云话没听全,人家说的是,皇帝对自己的儿子都不上心,忽然对个方瞻云和颜悦色的,还是跟宋檀一起回来的。

  如果宋檀是女人,那方瞻云肯定是宣睢和宋檀的私生子了。

  宋檀有些烦躁,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他宽慰了方瞻云几句,“你别瞎想,这都没有的事。以后若是秦王在欺负你,能躲就躲,躲不了你同我说,我来为你周旋。”

  他嘱咐下人好好照顾方瞻云,又把吉安留下,自己回了太极殿。

  太极殿前,跪着两个人,都是头戴金冠,身着蟒袍。

  宋檀走过去,脚步略顿了顿。秦王抬眼,看见是宋檀,目露憎恶。晋王倒是挺直了身子,拱手向宋檀见礼。

  宋檀略拱了拱手,略过他们走进殿内。

  秦王哼了一声,责骂晋王,“向一个阉人见礼,皇子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

  晋王辩驳道:“宋公公毕竟是父皇身边人,行如妃嫔,你我见个礼也是应该。”

  秦王啐了一口,不搭腔。

  宋檀径自去了后殿,把扇子撂下,外衫脱了,叫落苏拿冰来。

  落苏正犹豫时,宣睢从门口走进来,道:“去拿吧。”

  珠帘掀起又落下,相撞的声音清脆。宣睢拿起宋檀扔在桌上的折扇,他近来很爱这把扇子,几乎扇不离手。

  “方瞻云怎么样?”宣睢问道。

  宋檀趴在小几上,闷声闷气道:“太医说没什么大碍。我只怕他落了水,得了痢疾。”

  “有太医看着呢,别太担心。”宣睢坐在宋檀身边,从他柔顺的长发摸到他脊背突出的骨头,道:“为这个不高兴?我已经责罚了他们两个了。”

  “你罚了,他们之间梁子就更深了。”宋檀拍开宣睢摸自己的手,“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宣睢笑道:“我能怎么办,还能逼着他们两个握手言和,相亲相爱么?”

  秦王是宣睢的儿子,还是长子,宋檀不能对他表露过多的不满。但他心里又实在生气,道:“那方瞻云以后还被欺负了怎么办?”

  宣睢拨弄宋檀的耳坠,“弱肉强食,他不厉害一些,自然人人欺负他。”

  宋檀做起身子,认真看宣睢,“看来宫里恃强凌弱的不正之风,都是由你而起。”

  宣睢挑眉,随即笑了,“那我的罪过也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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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里面正说着话,小年端来一盏酥山,几碟玛瑙碟子装着的果品,红瓤西瓜切好了放在盘子里,一齐端到宋檀面前。

  宋檀坐起来,先要了水洗手,过后才端起酥山。

  宣睢在看宋檀那把洒金折扇,一个错眼就见宋檀把一碗酥山吃了个精光,正用小银叉子叉西瓜吃。

  宣睢皱起眉,把果碟子推到一边,“这些东西都太凉了,你吃一点就算了。”

  宋檀抓紧又插了一块西瓜,道:“我晓得了,我不吃了。”

  他还要跟宣睢说方瞻云的事情,宣睢看了眼小年,小年凑上来道:“花房送上来几盆昙花,说是今晚上就要开了,公公要去瞧瞧么?”

  宋檀想了想,道:“那就搬到这边窗下,我在这边看。”

  小年指使人把花都搬过去,挑了两盆干净秀气的,放到屋里。

  宋檀瞧见昙花,说起他见过有人把用盛开的昙花沾上面糊油炸,也有拿蜜糖渍了花瓣做馅,做点心的。

  “我吃着,总有点苦味,因此吃不大惯。”宋檀道:“昙花还是适合观看。”

  他于是央求宣睢在自己的折扇上画画,“画个昙花,题个字好不好?”

  宣睢瞧不上他的折扇,道:“赶明叫人拿墨玉做扇骨,给你做一把扇子,我再在上头题字。”

  宋檀哼了一声,“瞧不上我的扇子么?”

  “你的扇子有什么好?”宣睢道:“又拿它遮太阳,又拿它这里敲敲那里打打,撑不了几日就坏了。”

  宋檀不高兴了,他去匣子里翻出一块白玉如意,穿了穗子坠在扇子上,为他平平无奇的扇子增加身价。

  等到深夜,秦王和晋王才被放回去,六安带了皇帝的口谕,叫他们两个明日向方瞻云赔罪。

  秦王和晋王都应下了,回到殿里,合上门,秦王大发雷霆。

  “父皇竟然为了一个阉人责罚他的亲儿子,就为一个阉人把你我的脸面踩在地上!”秦王发怒,“宋檀算个什么,方瞻云算个什么!我可是父皇的亲儿子,亲儿子啊!”

  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晋王劝道:“皇兄,皇兄,小声些,传到父皇耳朵里,他又要生气了。”

  “那就让父皇杀了我好了!”秦王把发冠都给摔了,“我还做什么秦王,为一个阉人受气,国朝至今,竟有这样荒唐的事。”

  晋王忧心忡忡,“宋檀乃父皇爱臣,前朝后宫莫能与之相争,皇兄,你且忍一忍吧。”

  这话让秦王一下子想起了宋檀与自己母亲淑妃的旧事,从前淑妃在宋檀身上受尽委屈,今日他又因为宋檀被罚,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秦王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坐在一片杂乱的碎瓷器之间,冷笑道:“等着吧,我看这宋檀能得意几时。”

  晋王好歹劝住了秦王,尽管外面已经天昏黑,他还是先去向母亲赵妃问安。

  赵妃一直也没休息,等在宫里,见晋王来了,忙使人端茶打扇,又是问候他的伤势又是端来夜宵补品。

  “没事的,”晋王安慰母亲,“父皇责罚老二,我只不过被牵累。老二方才又发了一通脾气,我看那些话很快会传到父皇耳朵里。”

  赵妃道:“只苦了你,还要陪他罚跪。”

  晋王摇摇头,仍有些心神不宁之态。

  “秦王暴虐,这会儿又得罪了宋檀,你父皇必定厌弃他了。”赵妃道:“我看你也不必忧心,什么都不做,储位也一定是你的了。”

  晋王顿了顿,道:“母妃,方瞻云真的不是父皇的私生子么?”

  赵妃道:“宫里没头没尾的传言罢了,你也信。”

  “母妃细想想,方瞻云的母亲是映真郡主,映真郡主早年前同父皇议过亲,那个女人,听人说风流成性,浪荡不堪,若是真与父皇暗通款曲,那这方瞻云......”

  赵妃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况且,太后对方瞻云那样好,父皇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宋檀与方瞻云又亲近,未必没有扶持方瞻云的意思。”晋王心里不安稳,感叹道:“该让老二直接除了方瞻云的。”

  赵妃犹豫片刻,“依我看,你还是稳住,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晋王见母妃不支持自己这个猜测,便挥手将宫人都赶下去,低声道:“我前日出宫,碰见个极有神通的道士,我请他为父皇算了一卦。”

  赵妃惊讶,“你——”

  晋王摆摆手,小声道:“他说父皇六六之数有大劫。”

  “六六?”赵妃不解。

  晋王道:“元帝六十岁薨逝,先帝只活了四十八载,到父皇这里,你看......”

  皇帝再有两年就满三十六岁了。

  赵妃心里一惊,兀自盘算许久。晋王还在等,赵妃思来想去,还是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也别再惦记你父皇的寿数,至于方瞻云,宋檀跟他都不足为据。”

  晋王再问,赵妃却不肯说了,只道:“尤其是宋檀,他实实在在不算什么,真到了那一日,只怕他自身难保。”

  夜里下了一场雨,到第二天都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把闷热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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