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愧 第60章

作者:月昼 标签: 古代架空

  江悬沉思道:“或许是萧承邺为自己留的后手……以萧承邺的个性,不可能有亲王私自养兵而他浑然不觉。只是为何,他到现在才令雍王出兵……”

  裴一鸣道:“大约是建昌帝上次轻敌,没有想到玄羽军能一举攻破皇城罢。”

  “或许吧。”江悬抬起头,问,“他们现在到哪了?”

  裴一鸣沉思片刻,点了点沙盘中某处,回答:“雍王兵马中有一万步兵,行军不会很快,大约是这里。”

  江悬回头问谢烬:“我对这一带地形不大熟悉,倘若我们从京城出兵,能在他们到达新安前拦截么?”

  谢烬走上前,观察着沙盘,将其中几枚小旗稍加摆动,道:“速战速决,没问题。”

  “将军,我去罢。”裴一鸣主动站出来,“我带一队人马去拦截雍王。”

  谢烬看了眼裴一鸣,驳回他的请求:“你没走过这条路,不行。”

  一旁萧长勖的副将傅骁又站出来:“让末将去,末将熟悉这一带。”

  谢烬想了想,再次拒绝:“王爷身边需有人护卫,你不能走。”

  “可是……”

  在场似乎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一万五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极有可能成为萧承邺扭转战局的关键,倘若派出去的人不能妥善完成任务,反倒会弄巧成拙,将萧长勖这边的优势变为劣势。

  谢烬道:“此事我与阿雪商议,你们先去练兵罢。”

  帐中其他人面面相觑,只得暂且退下:

  “是,末将告退!”“属下告退!”

  人走空后,帐子里安静下来,谢烬与江悬各自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沙盘。许久,江悬开口:“你打算亲自去么?”

  谢烬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江悬抬眼看他,低声道:“我担心有诈。这个节骨眼上,凭空出现一万多兵马,若是萧承邺故意设套……”

  谢烬沉思道:“消息应该是真的。倘若有假,萧承邺只会有两种目的,一是调虎离山,料到你我会派兵前往拦截,趁此机会反攻京城。二是设置埋伏,在大战前削减我方兵力。若是第二种,他势必也要派出一部分兵马,倘若我们不上这个当,反而直取新安,他得不偿失。”

  谢烬一边说一边在沙盘上模拟两方排兵布阵,为江悬演示:“从襄阳到新安,沿途多平原,没有适合伏击的地方。现雍王援军已过了襄阳,我不认为他们是打算埋伏。”

  江悬看着沙盘,问:“若是第一种呢?我们不出兵拦截,他的计划不也是同样落空?”

  “若是第一种,我们不出兵拦截,他自然会放弃奇袭京城,双方仍旧维持现状。现在怕的是,援兵是真。”谢烬直起身,转头看向江悬,神情有些沉重:“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

  江悬问:“什么?”

  “我们不管这一万五援军,在雍王赶到之前,出兵攻打新安。也就是说,在两日内发兵。”

  江悬摇摇头:“我们能想到,萧承邺自然也能想到。很有可能,这才是他的目的。”

  “是。所以我一开始没有讲。新安行宫地势高,易守难攻,只要里面的人死守到援军赶到,玄羽军便是骑虎难下。”

  论对萧承邺的了解,谢烬不及江悬,但论作战经验,江悬远不如谢烬。谢烬绕到沙盘另一边,将代表玄羽军的小旗拨开一部分,道:“我带六千精骑去拦截雍王援军,就算这是一出调虎离山,玄羽军少这六千人,据守京城,也能与萧承邺一战。新安若有动静,我会迅速率军赶回,玄羽军精骑善于奔袭,一来一回,最多三日。”

  “那……倘若援兵是真呢。”江悬抬眼望向谢烬,眉心微蹙,“以六千对一万五,太危险了,不行。”

  “六千足够。”谢烬不容置否道,“再多的话,京城会危险。况且我要速战速决,人多反而拖累。”他走到江悬面前,垂眸看着江悬,低声道,“阿雪,此战无可避免,玄羽军韬光养晦,为的不就是这天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岐川……”

  江悬叫了谢烬的名字,却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谢烬本事大得很,以少胜多的仗不知打了多少,也知道谢烬口中说的“速战速决”是其次,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留在京城的他。

  但是就像谢烬说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无论是裴一鸣、傅骁还是谭翀,都不像谢烬这般有以少胜多的把握。

  沉默许久,江悬长出一口气,同意了谢烬的提议:“对方兵力如何还未可知,一切小心。”

  谢烬摸摸江悬头顶,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我明白。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任何差错。你也是,自己小心。”

  既然做出决定,行动便刻不容缓。谢烬叫来谭翀和裴一鸣,嘱咐他们自己不在时一切听从江悬调遣。随后,他到军营中选出六千骑兵,稍作整顿,打算今晚趁夜色出兵。

  “事关重大,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违者按通敌罪处置。”谢烬下令道。

  “是!”

  一切部署完毕,谢烬回到帐中,江悬正坐在案前,低头沉思着什么。见他进来,江悬站起身,二人相顾无言半晌,谢烬走上前,道:“我不在这几天,你就待在军营,不要回府里了。”

  江悬点头:“我明白。”——上次替萧承邺传信的人还没有抓出来,将军府并不安全。就算那人不能将江悬怎样,江悬一个人回到府里,也很容易被猜出谢烬已离开京城。

  “秦王那边呢?”江悬问。

  谢烬答:“傅骁去通秉过了,萧长勖只说速战速回。”

  “阿雪。”谢烬牵起江悬的手,轻轻一拉,将人拽进怀里,语气变得温软,“等我回来,你能对我说那句话么? ”

  “什么话……?”

  “前天,和昨夜,都没说的那句话。”

  前天和昨夜……

  江悬想起来了。

  谢烬一直想听的那句话,江悬到现在都没有说过。

  其实早已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但每次快要说出口的时候,总是少几分勇气。忽然想起江述行说过,战场瞬息万变,行军之人朝不保夕,心里有话想说,当下一定要说出口,以免为自己留下遗憾。

  江悬回抱住谢烬,鼓起勇气,小声说:“不用等你回来也可以。……岐川,我喜欢你。”

  谢烬倏地僵住,仿佛不敢置信。

  “你,你说真的吗……?”

  “我喜欢你。心悦你。”江悬又说了一遍,“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笨蛋。”

  “我……”

  一向大言不惭又厚脸皮的谢烬,此刻像被人喂了哑药一般,说了个“我”字,便再没后话。

  江悬问:“你说要娶我,还作数么?”

  谢烬用力点头:“当然作数。”

  谢烬看不见的地方,江悬面露怅然,淡淡一笑:“此战结束,我们回漠北成亲。”

  “好。”谢烬拥紧江悬,“我们回漠北成亲。”

第65章 64 “攻城!”

  离别前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入夜,谢烬率领六千兵马悄然离开军营。江悬站在营地外目送他们远去,直至最后一匹战马消失在往南的道路尽头。

  身后谭翀道:“回去吧,少帅。”

  江悬“嗯”了一声,道:“从今夜起,守夜的人马再加一队。”

  谭翀领命:“是。”

  夜里,江悬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心悸惊醒。

  像是梦魇,但他又没有做梦,偌大的营帐只他一个人,身旁空落落的,江悬有些不习惯。

  不知谢烬走到哪了……出城后全速行军的话,天明时应当能到汝州罢。

  想起刚才那阵心悸,江悬莫名有些后怕,他平日从不信鬼神,眼下竟生出天明后去庙里拜一拜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江悬最后还是决定比起求神拜佛,天明后让张临渊来看看才是要紧。

  就这样心神不宁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江悬喊来谭翀,让他回城里接张临渊过来。

  自打江悬开始服用万木春,张临渊每日都要亲自为江悬施针、照看他服药,除了过年这两天江悬与谢烬形影不离,不方便见张临渊,张临渊提前配了几粒药丸,勉强让江悬应付了三天。算算日子,今日正好也该见他了。

  一个时辰后,张临渊与谭翀一起过来,见到江悬,躬身问候江悬新年好。

  “公子这几日身体如何,可还康健?”张临渊问。

  “今日请你来便是此事。”江悬示意张临渊坐,开门见山道,“昨夜我忽然心悸,一直持续到今早,我担心是这几日没有服药和针灸的缘故。你看看。”

  “是。”张临渊颔首,到江悬身旁坐下。江悬递出自己手腕,张临渊搭腕诊脉,刚探到江悬脉搏,脸色倏地一变。

  江悬问:“怎么了?”

  张临渊眉心微蹙,没有回答,再一次屏息凝神观察江悬脉象,神情越来越凝重。

  江悬心底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只见张临渊慢慢收回手,低头陷入沉思。

  江悬忍不住开口:“我……”

  张临渊摇摇头,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对江悬说:“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你的意思是?”

  “公子自从回到军中,一直过度劳累,昨夜突然心悸,是因为身体不堪重负,引发了万木春的药性。如此看来,最多三日,公子便会支撑不住,逐渐显露油尽灯枯之相。”

  三日……那岂不是……

  江悬握紧手边茶盏,问:“还有办法再拖一拖么?”——谢烬昨夜刚走,就算一切顺利,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三日。倘若被雍王援军缠住,一时无法脱身,四五日也是有可能的。

  张临渊没有立刻给江悬答复,而是再一次把脉后,眉头紧锁道:“一天。在下只能为公子再多争取一天。”

  “一天……”江悬心底一沉,缓缓闭了闭眼,“一天也好。”

  张临渊离开后,江悬一个人坐在帐子里,静静看着面前桌案上喝空的药碗。

  一个月比想象中过得快很多,快到他差点忘记自己头上还悬着一把索命的利剑。

  而现在,那把剑终于要落下来了。

  或许因为这段时日与谢烬在一起太自在开心,江悬竟生出一丝不舍,不舍得这副年轻的、没有病痛的躯体,也不舍得谢烬。——岐川那样好,直到最后,自己仍在骗他。

  江悬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忽然想起除夕那夜林夙的质问,那时他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了生死,就算离开谢烬也不会有遗憾,而现在他想,如果能活下来就好了。

  如果能活下来,永远和岐川在一起,就好了。

  江悬喃喃自语:“岐川……”

  人总是这样贪心,得到一些,便妄想另一些。可世间事少有圆满,比起两全其美,能得其一,往往已是不易。

  他当初在缠绵病榻、但能与谢烬长久相守和痛痛快快与谢烬在一起、完成自己夙愿之间选择了后者,照理说,他现在不该遗恨。

  但他无法控制对命运生出怨愤,在这一瞬间,突然更加明白了江凛。

  他与他的父兄兢兢业业、从不曾做过任何错事和坏事,可命运苛刻至此,竟从未善待过江家半分。

  江悬攥住杯盏,手一拂,瓷片碎了满地。

  刚好谭翀进来禀报军务,撞见这一幕,在门口吓了一跳,愣在原地。江悬闻声抬眼,眸中阴沉消散些许,道:“帮我备车。我要去秦王府。”

  谭翀不敢多问,毕竟江悬很少冷脸,每次生气都是大事。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道了声“是”,回身一溜烟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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