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愧 第56章

作者:月昼 标签: 古代架空

  ……

  几百里外,新安行宫。

  烟火不断腾空,照亮行宫上空昏暗的天幕,夜风中宫灯微微摇晃,重重宫阙一望无际,宛若一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

  正中央一座宫殿中,萧承邺与太后相对而坐,两名宫女跪在一旁,谨小慎微地为二人斟酒布菜。偌大的宫殿静得落针可闻,丝毫没有新年该有的热闹欢乐。

  太后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

  两名宫女悄然行礼,暗自松了口气,默默退出宫殿。

  太后看着萧承邺,眉心微蹙,缓缓开口:“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承邺勾唇淡笑,反问:“朕想做什么,母后不知道么?”

  “我看你是疯了。”

  “是啊……好多人都说,朕疯了。可朕只是想拿回属于朕的东西,也有错么?”

  “属于你的东西,是那座皇城和这整个天下,唯独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你唯一应该做的,是早日整顿兵马,夺回你的皇位。”

  “皇位?”萧承邺轻笑,“十年,连朕都腻烦了,母后当这寡淡无味的太后还没有当腻么?不瞒母后说,朕早已对皇位没了兴趣,朕现在唯一想做的,是最后一次,陪阿雪痛快尽兴地玩一场。”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早知如此,哀家就该想办法除去那个妖孽!”

  “这世上若有早知如此,朕当初就不会做这皇帝。母后,你去过漠北么,朕从前以为那是处荒凉之地,但阿雪说,那里天高云阔,草肥水美,比京城好一万倍。若是有机会,朕也想去看看阿雪长大的地方。”

  萧承邺说完,太后闭了闭眼,脸上的愤怒和忧虑终于变成深深的无力和绝望,她仰起头,竟不自觉轻笑出声:“你的野心呢?你当初在先帝病榻前,对哀家说不择手段也要夺得帝位的雄心壮志呢?十年而已,你正值盛年,竟要就此偃旗息鼓么?若是这样,你又何必立东都于此,那时在京城,拼死一搏或束手就擒不是更好么?”

  “是朕愿意放弃么!”萧承邺饮下一杯酒,将酒杯重重放下,“朕也以为朕会永远野心勃勃,直到到了这里,这里!整个行宫,竟无一人敢在朕面前与朕说一句真话!当皇帝又如何,万人之上又如何,漫漫长夜,还不是无尽的孤独寂寥!朕受够了!”

  萧承邺说着,忽然起身一把掀了桌子,杯盏碗碟哗啦啦碎了一地,成了除夕夜这座宫殿里唯一热闹的声响。

  太后很轻地皱了下眉,道:“高处不胜寒。从古至今,帝王皆是如此。”

  萧承邺双目猩红,踉跄着后退一步,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什么:“高处不胜寒,哈……”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夜空中不断有烟火升起,五光十色,华丽璀璨,仿佛不知人间哀愁。

  一阵夜风拂过,吹散殿内沉闷。萧承邺脸上笑意淡去,望着远处,低声喃喃:

  “朕不知道高处不胜寒。朕只知道,有阿雪在的地方就不会冷……”

第60章 59 “岐川,饶了我吧。”

  烛火摇晃,映出墙壁上一对相拥的人影,谢烬亲吻江悬,吻去他的泪水和汗水,将他的呜咽和低吟堵在唇舌之间。

  江悬已分不清是痛还是别的了,他的目光越过谢烬肩膀,从桌案上的铜镜中看到自己。镜子里的他好像变了个人,满面潮红,双眸潋滟,眼尾染上一抹绯色,像勾人的狐狸。偏偏又楚楚可怜,柔弱无骨地攀着身前那人肩膀,仿佛受了什么欺负。

  谢烬有欺负他么……

  好像没有故意将他怎样,但莽撞的年轻人就算不是故意,也让他很难吃得消。

  谢烬低头,掌心抚摸江悬小腹:“还是不行么,阿雪?”

  江悬能够觉察谢烬的失落,无论他怎样努力,自己仍旧毫无起色。

  “没关系的……”江悬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沙哑,像挠人的钩子,“就算不用那里也可以。岐川,你来……”

  ……

  江悬对谢烬的纵容,换来一夜不眠不休,直至红烛燃尽,新年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缝,洒在床头描金嵌玉的烛台。

  江悬许久没这么累过了,天将明时终于体力不支,沉沉睡了过去。入睡前谢烬仍从背后环抱着他,手臂从他胸前横过,扣住他肩膀,餍足地亲吻他脖颈。

  昏沉之间,江悬好像喃喃骂了谢烬,说他又啃又咬,使不完的劲,像条野狗。

  谢烬一点也不恼,左右得了便宜,江悬说他什么他都欣然接受。

  初一早上要吃饺子,天没亮,府里的下人便开始忙碌。谢烬这会儿本该与江悬一起在前厅包饺子的,现下江悬睡了,谢烬不忍心叫醒他,干脆自己也不去了,叫来玉婵说等饺子煮熟,给他们两个端来一盘就好。

  玉婵没有进卧房,但从谢烬的神情和话语中猜出昨晚发生了什么,她犹豫片刻,问:“将军,公子就这样睡了么?不弄干净的话,会容易生病的。”

  谢烬愣了一下,恍然想起之前有一次在映雪宫,江悬生病发热,就是因为萧承邺……

  看谢烬面露懊恼,玉婵善解人意道:“我去为公子备热水。”

  谢烬点头:“好,多备一些。”

  玉婵退下,谢烬回到房里,江悬仍旧沉睡着,脸色未有异样。

  爆竹响了一夜,这会儿仍时不时有一些,若是平常,江悬绝不会在这样的声音中熟睡,今日显然是累极了。

  谢烬到床边坐下,为江悬盖好被子,指尖不小心碰到江悬脖颈,睡梦中的江悬微微瑟缩了一下,小声呢喃:“不要了……”

  谢烬问:“不要什么?”

  “不要,岐川,我不行了……饶了我吧……”

  不知做了什么梦,梦里谢烬大约是个索求无度的无赖。谢烬轻哼一声,捏捏江悬脸颊:“这会儿知道求饶了?”

  这一次江悬没有躲,反而抬手搭住谢烬手腕。

  “岐川……”

  谢烬动作一滞:“阿雪。”

  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江悬呼吸渐渐平稳,像是又睡沉了。谢烬保持着这样姿势,一眨不眨地望着江悬。春潮褪去,江悬眼睛仍旧红红的,不似昨夜勾人模样,反倒多几分脆弱可怜。

  “阿雪,”谢烬俯下身,一个吻落在江悬眼睛上,“新年好。”

  谢烬本想让江悬多睡一会儿的,但抱他进浴桶时,还是不小心弄醒了他。

  为了方便,谢烬也脱衣裳进了浴桶,从身后环抱着江悬,好为他清洗。江悬迷迷怔怔睁开眼睛,在谢烬怀里动了动,忽然有气无力地挣扎起来:“谢岐川……!”

  谢烬不明就里:“阿雪,你醒了?”

  “放开我,混蛋……”

  浴桶逼仄,江悬无处可躲,好不容易从谢烬身上起来一些,谢烬担心他滑倒,又抓着他胳膊将他按了回去:“小心,水里滑。”

  “你胡闹,你,啊,松手……”

  ——这一回,谢烬终于反应过来,江悬误会了什么。他正要解释,忽然又起了坏心思,趁江悬现在身弱体软,将江悬禁锢在双臂之间,故意说:“我不,我就要胡闹。”

  “谢岐川,你属狗的,你没完没了……”

  “好啊,你还敢骂我。”谢烬一翻身将江悬按在身下,居高临下道,“你再骂我,你今日别想出这道门。”

  许是昨夜的记忆太骇人,江悬竟就让这么唬住了。二人四目相对,江悬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往下瞟了一眼。

  谢烬冷声:“看什么?”

  江悬倏地抬眼,摇摇头:“没看什么。”

  谢烬肩宽腿长,撑在江悬身体上方,将江悬的视线堵了个彻底。江悬无论往哪看,面对的都是谢烬挂满水珠的小麦色肌肤和青筋偾张的肌肉。不知是不是泡在热水里的缘故,江悬有些脸红。谢烬自然不会放过戏弄他的机会,故意问:“你脸这么红,是在想什么?”

  江悬小声道:“你可不可以,先起来?”

  “不可以。”

  “浴桶太窄了,不行的。”

  “什么不行?不行什么?”

  “岐川……”江悬放软了语气,五指轻轻抵住谢烬胸膛,推了一推,没有推动。“饶了我好么,我真的不行了。你今日不是还要去钟府吗,别耽误正事。”

  “拜年算什么正事?我唯一的正事就是你。”谢烬不依不饶,握住江悬手腕,“昨夜你睡得早,我都没有尽兴。”

  “你……”

  江悬显然是被谢烬的无赖惊到了,一时哑口无言。谢烬倾身逼近,将江悬困在自己手臂和浴桶之间,问:“你只说,让我不让?”

  本以为江悬会拒绝,但对视半晌,只见他睫毛微微一颤,垂下眼帘:“嗯。”

  周遭安静下来。

  江悬就这样轻靠着浴桶,不再表现任何抗拒。然而等了很久,不见谢烬动作。

  江悬的心跳从慢到快又到慢,终于忍不住,悄悄抬起头。

  谢烬在看他。

  江悬一滞:“你不是……”

  “阿雪。”谢烬的眼睛里有许多东西,唯独没有欲望,“你这样纵容我,我会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很喜欢我。”

  谢烬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不安和怅然,与之前那个横行霸道的人全然不同。他看着江悬,似乎是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看起来却有些笨拙。“昨夜你愿意与我……是喜欢我,还是因为别的?”

  “别的……比如?”

  “我不知道。”谢烬低下头,眉心微蹙,“也许你喝醉了,不大清醒。也许你像以前一样,习惯纵容我。也许,你想补偿我这些年……”

  “笨蛋。”江悬轻声打断。

  谢烬没有听清,抬起头:“什么?”

  “我说你笨蛋。简直笨死了。”江悬作势要推开谢烬,“从我身上下去。”

  “诶,等等,阿雪。”谢烬扶住桶沿,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你没有说错话,你只是笨。”

  桶里的水原本就满得要溢出来,二人一动,那水愈发前后翻涌,泼洒了一地。谢烬堪堪稳住身形,按住江悬推他的手,无辜道:“那你为什么生气?”

  江悬瞪眼:“我气你是个呆子。”

  “我……”

  “我有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你不知道么?还有什么叫我像以前一样纵容你,是我以前揍你揍得少了?至于补偿你,你想得美。笨蛋。”

  比起生气,江悬的语气更像嗔怨。饶是谢烬再迟钝,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所以你是……喜欢我?”

  “我才不喜欢你,你给我下去。”

  “我不信。”谢烬得到底气,把江悬按回水里,“我知道,你就是口是心非。你不仅口是心非,你还喜欢以己度人。谁告诉你我要做那档子事?我在桶里是为了给你洗澡,不信你去问玉婵,是她告诉我不帮你弄干净你会生病的。”

  这下轮到江悬愣住。

  半晌,江悬半信半疑地问:“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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