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愧 第50章

作者:月昼 标签: 古代架空

  玉婵不解,问为何不用她去煎药,张临渊面不改色,回答说其中有一味药材金贵得很,火慢了不行火急了不行,煮久了也不行,所以得他亲自来。

  玉婵不疑有他,就这样被糊弄了过去。

  刚巧今日谢烬留江悬在府里休息,自己去了军营,江悬百无聊赖,便跟着张临渊到后院小厨房,看他煎药。

  “这药喝下去,会有别的症状么?”江悬问。

  张临渊答:“偶尔会感到热,不再像过去那般畏寒,也许还会有些心浮气躁,别的倒没什么。”

  江悬点点头:“那就好。”想了想又问:“那日我见药方中有几味药不常见,想必很难寻罢?”

  “一些是找秦王殿下要的,一些是我托人回师门取的,还有一些是宫中太医院找到的,分散开来,不容易引人怀疑。”

  “劳你费心了。”

  药煎好后,张临渊小心翼翼盛出一碗,不忘把剩余的汤药和药渣倒入后院花坛埋好,再撒上一把石灰。一切处理妥当,他将药端回房中,等药凉的间隙,为江悬施针。

  原本的万木春是不需要佐以针灸治疗的,是张临渊自己从古籍中钻研出的法子,也正是加以针灸平稳气脉,才能使原本激烈的药性稍作和缓,以从中寻得一线生机。

  张临渊对此法只有七成把握,施针时不由得面色凝重。

  江悬故作轻松道:“张太医何必一副慷慨赴死之状?”

  张临渊施入最后一根针,抬眼,轻叹了口气:“公子如此心宽,在下便放心了。”

  “我么?”江悬笑笑,“我近日确实觉得开心的时候多。”

  “听闻公子每日与将军一同到军营练兵,如此甚好,多出去走走,心情好些。”

  “我只是一想到左右就这一个月,便觉得一切都不太重要了。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不是么?”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

  “更何况我相信张太医,不会轻易让我死的。”

  张临渊苦笑,没有接话。

  取出银针,药也差不多放凉了。江悬喝完药,张临渊守在一旁等了一会儿,问:“感觉如何?”

  江悬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天下的药一般苦,无论是救人的还是害人的,尝起来都差不多。

  张临渊叹了口气:“不觉得不适就好,看来改良过的药性确实没那么猛烈。”

  江悬问:“要多久才能见效?”

  “快的话三到五日,面颊有血色,十日左右,能感到精力充沛、甚至身轻如燕,二十日,差不多可以像过去一样行动跑跳,三十日,体能达到最佳,至于维持多久,看个人体质和之后的消耗。”

  “我知道了。”

  “有任何不舒服,随时让玉婵叫我。”

  “好。”

  就这样一连几日,张临渊每日来看江悬,为他煎药施针。

  为求稳妥,江悬这几日没有出府,时刻留意着自己的变化,好在一切平稳,如张临渊所说,他开始渐渐有一种自己正在好起来的错觉,清晨醒来照镜子,甚至会觉得自己气色不错。

  谢烬自然也发现了,某天早上来找江悬,一进门便是一惊:“咦?”

  江悬问:“怎么了?”

  “阿雪,你气色好像忽然好多了,是张临渊的新方子见效了么?”

  对于江悬每日多服的一碗药,张临渊给谢烬的说法是自己找到了解毒之法,只要能将江悬体内经年累月的“春风度”之毒除去,再加以细心调养,江悬很快便能好起来。

  谢烬一开始对此半信半疑,毕竟这种毒在江悬身体里待了七年,张临渊都没有法子,怎的现在说能治就能治了?

  但张临渊说春风度本就是宫廷秘药,之所以他此前束手无策,是因为配方深藏于太医院,他无权查看,而这几日他趁乱在太医院中翻找,终于找到春风度的配方,有了配方,再配制解药便容易得多。

  谢烬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今日看来,张临渊似乎真有点本事在身上。

  江悬含糊不清地“嗯”了声,将谢烬的问题敷衍过去。谢烬毫无察觉,反倒喜滋滋咧嘴一笑:“太好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江悬看着他,心底五味杂陈。

  谢烬又说:“我去告诉秦王。昨日他还问我你有没有好一点。”

  “诶,”江悬拉住谢烬,“秦王那不急。”

  谢烬疑惑:“为何?”

  江悬想了想,回答:“现在还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好,晚些再告诉他吧,省得他一直挂心。”

  谢烬斟酌片刻,点点头:“说的也是。那你今日还与我去军营么?府里闷了这些天,也该出去走走了。”

  “嗯,好。”

  “我叫谭翀给你备车。”

  看得出谢烬很开心,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二人一起用过早膳,江悬换了身利落装束,与谢烬一起去城郊军营。

  今日天朗气清,蔚蓝苍穹飘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恍惚有西北的样子。

  到了军营,江悬想试试自己是否真的好了些,便问谢烬今日可不可以骑马。

  “骑马……”谢烬仍有些担心,犹豫半晌,勉强答应,“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让我跟着你。”

  江悬答应了:“好。”

  于是谢烬挑了一匹性格温顺、经验丰富的老马给江悬,自己骑另一匹马跟在后面。江悬自小在漠北军营长大,就算再疏于锻炼,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忘。他牵好缰绳,弯腰抚摸马脸,让马熟悉自己的气味和声音,然后安抚地拍了拍马颈,坐起身,一夹马肚:“驾!”

  身下的战马平稳起步,噔噔噔地跑动起来。此处地形平坦,视野宽阔,目之所及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枯草覆盖着白雪。江悬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视野,极目远眺,视线尽头有重重山岭,在冬日里静默肃穆。

  江悬骑着马不由得越跑越快,凛冽寒风在耳畔略过,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充斥在他的身体,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北方的草原,再一回头,谢烬跟上来,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阿雪!”谢烬在风中高声呼喊,“慢一些!”

  江悬置若罔闻,甚至又用脚磕了下马肚,让马跑得更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一样了,在马背上颠簸不觉得孱弱飘摇,手抓着缰绳也比平日有力,虽不及十几岁时矫健,但与在宫中时相比已是天差地别。

  谢烬也看出他足以能控制身下马匹,便不再阻拦他,任由他在马场奔驰。二人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齐行,就这样跑了一圈又一圈,直至江悬感觉到累,渐渐放慢速度。

  谢烬跟上来,笑着问:“跑不动了么?”

  江悬的胸膛随着喘息微微起伏,虽然累,却很开心。他对谢烬摆摆手,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跑不动了。”

  “没事,慢慢来,歇一会儿罢。”

  “嗯。”

  二人慢悠悠骑着马回去,江悬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回到帐子里,谢烬拿帕子给他擦汗,顺便将水壶架在炉子上。

  “我给你煮奶茶喝。”谢烬道。

  江悬点点头,没发觉自己仍笑着:“好。”

  “有这么开心么?”谢烬捏了一下江悬脸,“眼睛亮得跟珠子似的。”

  江悬脸一热,低下头用擦汗的动作掩饰:“没,没有。”

  谢烬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明天天气好,我们去军营外骑马。”

  江悬抬起眼帘,点点头:“嗯,好。”

  “若是马不停蹄一直向北,三天就能到雁门关。”谢烬望着帐外,怅然叹气,“这么一想,回去分明很容易。”

  江悬随着谢烬目光望出去,正午的太阳照得天地间亮堂堂,连枯草仿佛都有了生气。往关外那条路他走了不止一回,以前也觉得很容易。

  水开了,谢烬收回目光,对江悬笑笑:“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江悬也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嗯。”

  “这次回去,再也不来了。”

  “再也不来了。”

  二人一起喝了奶茶,江悬休息了一会儿,体力恢复得好像也比以往快了。以往他总是容易疲乏,无论做什么,做一会儿便要歇好久,而现在他在外面骑了那么久的马,这一小会儿功夫,竟然就不那么累了。

  不敢想若是原封不动的万木春会有多骇人,短短几日让病入膏肓之人能跑能跳,难怪被医家列为禁药。

  用过午饭,谢烬让江悬留在帐子里午休,他自己去巡查营地。

  江悬对谢烬说下午还想出去练练刀剑,这回谢烬却不让了,说要循序渐进,今日已跑了一上午,下午说什么都必须休息。江悬拗不过,最后只得答应。

  谢烬离开后,江悬躺在榻上,举起自己手腕左看右看,想象着如何开弓射箭、如何操纵缰绳,不知不觉生出困意。

  谢烬说的是对的,他此刻兴头上不觉得,其实身子已经累了。躺了一会儿,他合上眼,安然进入梦乡。

  谢烬回来时,江悬已睡熟了。

  榻上的人只穿一身里衣,腰上搭着一角毯子,其余的都垂在地上,睡前大约想着什么好事,唇角含着一抹浅浅微笑。

  谢烬走上前,捡起毛毯为江悬盖好。

  江悬今日束了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此刻发带末梢垂在他脸上,他在梦中觉得痒,抬手蹭了一蹭自己的脸。于是谢烬又将那根发带拂开,握住江悬手,放在自己掌心。

  被这样触碰,照理说江悬该醒来的,他一向浅眠,今日却睡得沉,对谢烬的触碰全然不知。

  谢烬叹了口气,喃喃:“累成这样,还说不累。”

  睡梦中的江悬轻哼了声,仿佛是给谢烬的回应。谢烬脱掉外衣挨着他躺下,多此一举地解释道:“这里只有一张床,不是我要占你便宜的。”

  这次江悬没有回应,谢烬当他默许,放心大胆将人揽进怀里。

  江悬很好抱,香香的,肌肤柔软,又不爱乱动,自打谢烬上次抱着他睡了一夜,便上瘾似的贪恋起这种感觉,只要有机会,见缝插针地也要抱一抱、嗅一嗅,最好再亲一亲。

  谢烬没有抱过亲过别人,但就莫名其妙地笃定:江悬是世上最好抱、最好亲的人。

第54章 53 “林先生可知何为唯一?”

  江悬看起来好像真的好起来了,脸色一天胜过一天的好,箭术恢复了七八成,连长枪和刀剑都能随手捡起来舞一舞。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脸上那道疤也渐渐淡去了,这是医书中没有记载的,连张临渊都感到诧异。

  不过张临渊并不为此欣慰,反而心事重重,道:“若是连肌肤都能新生,说明这具躯体已耗损至一种可怖的境地了。”

  江悬倒是依旧心宽,耗损不耗损的,他也感觉不到,左右就当自己白赚了一个月年轻的身体。

  只是,秦王那儿瞒不下去了。

  谢烬与秦王府来往密切,江悬不能一直躲着不见秦王,何况要过年了,此时不见,除夕那天也要见。

  江悬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虚,他与秦王私交不深,本不该在意秦王如何想,大约是在忌惮林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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