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渡 第48章

作者:煤那个球 标签: 古代架空

  “江公子!”元宝小跑着跟过来,“您找谷主,谷主这时候正在书房——”

  江少栩心里头急啊,他想着自己把邵凡安一竿子支到药谷来,可到了药谷还得想招儿把人弄去幽山,中间的时间也得掐算好了,所以他这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想着得先和杜如喜串个词儿。

  江少栩抬步往书房走,如意守在房门外,正朝他欠身问好。他脾气急,手也快,一巴掌拍在门上,如意没拦住,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就给拍开了。

  “杜如喜,我急着找你。”江少栩大步跨了进去,杜如喜倏地一下从书桌后站起身,一只手撑着桌子,动作幅度大了一些,大半片儿衣袖便落在桌面上。

  杜如喜微微睁大了眼睛,脸色像是有几分不自然,唤道:“少栩?”

第130章

  “凡安已经在路上了,过个两三天应该就会到。”江少栩一头冲进书房,拉开椅子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你这边准备得如何了?”

  杜如喜眼瞅着江少栩风风火火地一头闯了进来,神色间很短暂地顿了一下,而后又立刻恢复了往常的淡定,略有些含糊地应了个声:“唔……”

  他眼神落了落,也跟着缓缓坐了下来,两只手肘都架在桌子上,手指交叉握在一起:“自是一切进展顺利,段忌尘昨日就进谷了,重华也派来了随行的药师,会先一步去幽山接手。”

  江少栩立刻紧张起来:“嗯?什么药师?人靠谱吗?别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

  “是姐姐座下的首席弟子,很稳重的一个孩子。”杜如喜笑了笑,手上姿势不变,又不着痕迹地往前探了探身,将袖子遮在桌子上,“少栩,放轻松些,不必太过忧虑。”

  这哪儿是说轻松就轻松得下来的,江少栩虎着一张脸,闷头回忆了一下,杜南玉手下的大弟子……好像之前是见过面的,是一位姓沈的后生,办事确实很稳当。他稍稍放下半颗心,抱着胳膊想了一想,又继续道:“对了,我让凡安过来查一个线索。”他把无名尸的事情简略告知杜如喜,“你想办法把他往幽山引……啊,对了,时间也得能合得上。”

  去的太早恐生变故,去的太晚又耽搁恢复,最好便是卡在血灵芝成熟前的那几日。

  杜如喜轻轻敲了敲指尖,安抚道:“这好说,凡安到得比预想中早了一些,我对外宣称闭关便是了,拖个几日,不成问题。”

  江少栩跟着点了点头,又一下子抬起脸:“啧,不是,你又不会武,闭哪门子关。”

  杜如喜眼睛弯了弯:“闭关对账也是闭关。”

  这一提对账,江少栩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桌子上又是叠着账本,又是摊着算盘的,确实是在忙着算账,他差不多是硬闯进来的,说起来确实有些冒昧了。

  最要紧的事情总算是安排妥当了,江少栩心中稍稍松口气,赶紧站起身:“那、那我就——”

  他话说半截儿,扶着椅背儿又回头看了看。

  杜如喜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端坐在书桌后,桌子被他的袖子遮了一小半儿,剩下的地方叠放着厚厚的账本和算盘,桌角上还摆着一副笔挂。

  江少栩慢慢皱起眉,看了看书桌上的摆设,又环视了书房一圈,再瞧了瞧杜如喜。

  杜如喜还在那儿端着姿势,脸上带笑,不过嘴角似乎隐隐有些发僵。

  后知后觉如江少栩,此时也慢慢觉出不对劲儿来,这书桌的一角怎么瞅怎么眼熟……

  怎么……和铜镜里时不常出现的景象,有些重叠……

  江少栩脸色登时一沉:“杜、如、喜。”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胳膊底下藏了什么?”

  说话间,他一个大步冲上前,伸手撩开了杜如喜的衣袖。什么东西,反着光从袖底飞了出来,他眼疾手快,反手一抓,手掌里就多了一面小铜镜。

  那铜镜背面的花纹,和全有有给他的那一面毫无二致。

  江少栩一下子愣住了,盯着镜子看了半天才回过神:“这玩意儿怎么会在你这里??这不是全有有的吗??你——”他脑子转了转,忽地明白过来,“你瞒着我和全有有私下里有联系??你……你在书房拿镜子偷、偷窥??”

  偷窥两个字江少栩都有点儿说不出口,可一时间又找不到别的词儿来形容。

  那铜镜每次莫名其妙亮起来时大多是在清晨或者入夜,他基本都在睡觉,偶尔醒来会看到镜面一闪一闪的,他也没太当回事儿。他心眼儿实在糙,一直以为是全有有的东西不大好使,压根儿就没想到这背后还有第三双眼啊。

  江少栩脸色一点点涨得通红,好在是有胡子挡着也看不大出,整个人恼火得不得了,上手就去薅杜如喜衣领:“杜如喜!这便是你干出来的好事?!”

  杜如喜起初还有几分藏着掖着的意思,这时眼见着铜镜的事情败露了,反倒不躲闪了。江少栩拽他领子他也不挣扎,外衫乱糟糟的也无所谓,头发本就在背后束得松松垮垮的,这下子更是散开了,一头黑亮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滑下来。

  模样瞧着狼狈,神色却未见惊慌。

  “少栩,莫动肝火,这件事是我不对,我私下里……确实找过全有有,那传影的铜镜……一共有三面,第三面便在我的手上。”杜如喜停顿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直白道,“我就是很想你,想见见你的脸。”

  江少栩本来正在那儿呼呼往外冒火气呢,结果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脑子没跟上趟儿,就一下子了哑火儿。

  “我想你了,想去见一见你,可你不准我去找你。”杜如喜话说得平铺直叙的,脸上没带着笑,眼也不弯了,就那么直直地望着江少栩,神色几乎算得上平静,“这么多年,你不曾想起过我,但我很想你。”

  江少栩有点儿蒙,张了张嘴,一口气没接上,之前想骂的话没骂出来,就一下子哽在那儿了。气还是在生,但又不知该怎么往下生了,就像是揍出去拳头最终落到了棉花上,落招儿软绵绵的,到处都不得劲儿。

  江少栩眉头挤成川字型,一脸凶神恶煞的看似强势,实际上脑袋里钝得很。

  人情世故四个字,他本就不通,情字尤甚。

  年轻那会儿,正是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年岁,他被杜如喜连蒙带骗的,算是勉强开了半拉的情窍。可惜最后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强开的那一半就被原路堵死了,堵到如今都没再通过。

  杜如喜的话他接不出,拱上来的火儿又下不去,还莫名其妙地觉着心烦气躁,江少栩沉着一张胡茬儿脸,心里头怪不痛快的,便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跑走了。

  他此行出门,除了跑来药谷和杜如喜对词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忽悠邵凡安下山的那条关于无名尸的线索是虚,可还有一条实打实的线索确实要查——无名尸被窃时,现场留下了传送法阵的痕迹,再加上之前在南疆发现的传送阵,几经钻研破解,最后被纪正庭抓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符脚。

  如果能找到更多的施法痕迹,兴许能逆推出所有法阵的传送地。这地方有可能是苏绮生作法时的法坛所在之处,也有可能,是他最隐蔽的一处藏身地。

  不管成功与否,有线索可查便是事情有进展。

  江少栩和纪正庭相约碰面,约定的地点离药谷不远,策马半日便赶到了地方。

  二人一齐上路,骑马而行,奔出去几里地了,江少栩才想起来,似乎一直没见代华。

  为此他还琢磨了一下,他近日为了追查线索,和纪正庭短暂碰过几次面了,好像几次都没见到代华这个人。

  纪代二人向来同出同入,江少栩还前后左右看了看,纳闷道:“姓代的呢?”

  纪正庭专注赶路,被江少栩追着马屁股撵了一下,才有些温吞地答了一句:“他……之前做了错事,如今正在府中每日自省,修身养性。”

  “什么修身养性。”江少栩一下子听乐了,心说还挺会找词儿,“让你关家里闭门思过了?”

第131章

  “关就得关好了,别随便放出来祸害人。”江少栩哼了一哼,拍马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多刺了纪正庭两句,“要我说你这人处世就不太行,这么多年了身边一共就盯着那么两个人,老的老的拐不到正道儿上,小的小的也往歪了跑——”江少栩话说了一半,自个儿皱皱眉,不大情愿地改了个口,“小的凑合吧——欸扯远了,就说你这正道翘楚怎么当的吧。”

  “嗯,言之有理,教训的是。”纪正庭一本正经地颔首道。

  江少栩斜楞过去一眼:“你别搪塞我。”

  “虚心受教,非是搪塞。”纪正庭笑了笑,“确实没有你这个师父当得好。”

  就这一嘴,不光夸着江少栩了,关键是把那几个宝贝徒弟一块儿夸了,那江少栩自然是爱听,心情也变得大好。他原本还想多数落纪正庭几句呢,哼了一声也没再言语。

  两人间策马而行,正安静着呢,江少栩马背上的包袱里忽地传来一声唤:“少栩。”

  声音不大,但挺清晰,而且那把嗓音听着还挺耳熟。

  纪正庭在一旁明显也听到了,勒着缰绳,有些意外地侧目看了看江少栩,又看了看他的包袱。

  江少栩脸色有点儿僵,但梗着脖子骑马硬撑,全当没听见。

  这时包袱里又传来话音:“少栩,我知错了,你还在生气吗?”

  纪正庭把视线收回来,嘴角微微扬起又忍住了笑意,一双眼目视着前方:“前面那处古庙便是无名教废弃的旧址了,我先一步去探探虚实。”说完他一夹马肚子,马蹄一扬人便窜了出去。

  他一走,江少栩黑着脸从包袱里掏出了铜镜。镜面一翻,杜如喜那双笑弯弯的眼睛就映入了江少栩的眼帘。

  这回倒好了,以前杜如喜用铜镜,尚且还得藏着掖着,这被抓了现形,暗的不行了,干脆直接明着来了。

  “少栩,你走得匆忙,怎么没在药谷多留几日?”杜如喜半靠在椅背上,面容带笑,一只手架在扶手上支着脸,另一只手稍稍调整了一下铜镜的位置,似是换了个光线更好的角度,“我也好——”

  江少栩一个字儿没吱,手在镜子上一晃,镜面便暗了下来。

  他板着一张脸,还没来得及将镜子收回包袱里,镜面再度亮起来,杜如喜再次露面,还调整了一个姿势,离镜子更近了一些,一脸的恳切:“少栩,我不是故意惹你不快。”

  “杜如喜,你到底想说什么?”江少栩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了,“有事说事,没事别来烦我。”

  “有,确是有要紧事。”杜如喜坐直了身子。

  那神色语气还挺认真,江少栩怕是和凡安有关,立马道:“什么?”

  杜如喜一脸严肃地道:“想知道你气消了没,这对我来说算头等大——”

  多一句话茬儿都不该接!

  江少栩脸色一臭,一抬手挥灭镜面,火速往包里一揣,再唰唰系上好几层布,一甩手,直接扔到马屁股上去,这回听见什么鬼动静都不再理会了。

  这一次,江少栩和纪正庭跑到无名教的旧址来,是为了来查一查法阵的痕迹。

  自从苏绮生在上一次的对战中负伤而逃,已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不见踪迹。不过最近这一阵子,江湖上时不时便有鸟面人现身,无名教开始变得蠢蠢欲动,而且每次出现都是神出鬼没的。纪正庭和其他的正道人士细查之下,在附近发现了好几个传送的法阵,仔细探查之后,隐约察觉到法阵的归处似乎都是同一个地点。

  为了能彻底破解法阵,众人便四处寻找鸟面人曾经出没的地点,此处旧址便是其中之一。

  江纪二人为了不错过任何一点儿的蛛丝马迹,查得颇为细致,便在此处多耽搁了几日。

  铜镜里时不时的就会传来杜如喜的说话声,江少栩全当没听见,原本不想搭理的,直到杜如喜说邵凡安和宋继言顺顺利利地抵达了药谷。

  “许多年未见了,凡安和继言的个子都高了不少,长得也愈发英俊了,已是大人的模样了。”杜如喜语气里竟然还透出几分慈爱,“不过有一点倒是没怎么变,一个能说会道,一个少言寡语,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儿。”

  这时江少栩和纪正庭已经在古庙里找到了法阵,正一人守着一处,在拿纸笔抄符脚。江少栩也不吱声,就在那儿闷头闷脑地唰唰抄。

  “两个孩子奔波了一路,我让他们在谷中稍作歇息,过两天便安排车马和段忌尘一同去幽山。”杜如喜说着说着,忽然似是叹了口气,“凡安和继言什么都好,只是……有些遗憾,可惜了。”

  江少栩抄符脚的笔一顿,一大滴墨点子滴到了纸上。他本没想搭理,但一听杜如喜居然在那儿挑自己徒弟的毛病,顿时有些绷不住了:“放屁,我徒弟什么样关你什么事,用你操这份心。”

  他在纸上划拉了两道儿,憋了憋气,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可惜什么?”

  杜如喜的声音带着笑意:“可惜少个会管账的‘师娘’。”

  江少栩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顿时骂骂咧咧地灭了镜子。

  “唔。”纪正庭将自己抄好的纸收进怀里,又走近了,看了看江少栩拓写的那一份带着大大小小墨点子的符脚,略自沉吟片刻,伸手道:“少栩,剩下的不如让我来吧,你在别处转一转,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痕迹可寻。”

  不写就不写,江少栩脚脖子都蹲麻了,还不耐烦继续抄呢。抄书他确实比不上纪正庭,年少那会儿挨罚写门规,他那份都是纪正庭代笔的来着。

  笔一摔,江少栩背着手就在别处瞎转悠了几圈。

  这一转,还真转出点儿东西来。

  这法阵的一部分由木头雕成的,木雕的地方有些已经腐化了,随手一按,就能按塌一整块木板。木头变成朽木,那这木雕得有些年头了,可这木材的表面是做过处理的,按说能化到这种程度,怎么也得经历过三十年了。

  江少栩把纪正庭喊过来一块儿看,二人还仔细合计了一番,发现确实不太对头。这个法阵,从一些细节来看,应该就是苏绮生的手笔,但这时间有点对不上,苏绮生三十年前应该还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少年,又如何能布下如此高深的法阵。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一时间也没想出太合理的解释,只能将此处疑点先暂时记下,待抄完所有符脚,二人便踏上了归路。

  路上,杜如喜又来了新的消息,说邵凡安已经顺利吃下了血灵芝。

  悬在心上整整两年的一颗巨石终于落了地,江少栩心情复杂,长长呼出一口气。纪正庭在一旁拍了拍他肩膀,道:“先回药谷吧,去见一见凡安。”

  江少栩着急见到自己徒弟,纪正庭自然也担心自家那根刚剖完心头血的宝贝独苗儿,两个当师父的便一路快马加鞭赶回药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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